許是我提到女兒的緣故,他看著我,嘴巴張合幾次終究沒再說什么。
夜已深,燈火明,昔日物猶在,故人成追憶。
我抱緊懷中的玩偶,淚水順著眼角打濕了枕頭。我的女兒再次救了我。
她為我做了這么多,我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上午在警局配合調(diào)查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告訴了我女兒的消息。
這段時間警察通過不斷的走訪,終于找到了附近部隊大院圍墻處的攝像頭,并且通過監(jiān)控看到了案發(fā)的全過程。
時間又回到大雨的那天,烏云滾滾,風(fēng)雨交加。雨傘、雨衣這些常用的遮雨工具在真正的大雨面前形如無物。
即使是這樣,女兒還是跟在那個女人身后,或許她錯把她當(dāng)成了我,或許是她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得知部分真相的我則相信女兒跟蹤她的原因是后者。她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所以才跟著她……這個傻孩子她想保護我。
她們之間就這樣保持著十米左右的距離,一前一后,從小巷出來走到了河邊。
那個時候河道的水已經(jīng)滿了,不停地向馬路上倒灌,平時看起來很高的堤岸已變成汪洋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岸,哪里是河。
烏云和密雨將白晝?nèi)境闪撕诨疑?。白蓮花回頭看向悅悅,似乎在跟她說著什么。
悅悅涉水而行,水流從她小腿處沖過,讓她的行動緩慢而笨拙。
監(jiān)控沒有聲音,盡管我?guī)缀跖窟M了屏幕里,依然不知她們當(dāng)時在交談什么。
我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個小小的人影,白藍相間的校服,粗粗的馬尾,軟軟的身體,是我的女兒沒錯,是活著的我的女兒。
這是自我遇險以來第一次見到她的身影,可惜那種激動的心情沒持續(xù)幾分鐘,屏幕中的白蓮花便情緒激動地推了女兒一把。
女兒腳下一滑,我驚叫出聲連忙伸出手,所觸之處是冰冷的屏幕。我眼睜睜地看著女兒掉進了河水里,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救她呀!趕緊救她呀!她掉河里了!”
我激動地叫著,向警察祈求著,全然忘記了時間,忘記了這是三個多月前發(fā)生的事情。
接下來的事情我有些恍惚,他們說我暈倒了,要送我去醫(yī)院卻被我拒絕了。我的女兒還等著我去救她呢……
我茫然地跟警察說著,卻不知自己的行為讓跟在后面的女警察偷偷抹淚。
“我們已經(jīng)在搜救了。你也知道當(dāng)時河水湍急……你放心我們一定全力以赴去救她。”
他的話沒有給我絲毫安慰。那場大雨奪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又憑添了多失蹤人口我是知道的。
我的心里已經(jīng)有了最壞的猜想。
他們告訴我,他們本來也是要去抓白蓮花和渣男的,可惜被渣男搶先一步。不過他們已經(jīng)逮捕了李閑,從他那里確認了渣男雇兇殺我的事實……
后面的話我就記不大清楚了。其實那些事情我也不太在乎了,悅悅失蹤了,沒有什么比這個讓我更痛苦的了。
我呆呆地看著那天悅悅最后出現(xiàn)的身影,坐了很久,久到畫面的每一筆每一畫都刻進了心里。
來這處山澗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渣男很可能躲在這里??晌也幌敫嬖V警察。我要自己親自處理。
思緒還在進行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渣男叫我的聲音。我剛想回應(yīng),便察覺到不對。這種輕柔的叫聲在持續(xù)的過程中,他似乎在觀察著我。他是在看我睡沒睡著。
大腦警覺的同時,我的身體也有了反應(yīng),汗毛豎立,肌肉緊繃,整個身體像一張繃緊弦的弓。
就在我越來越控制不住氣息,想要急促呼吸的時候,他的上半身朝我探了過來,同時伸出的還有那雙似蛇樣冰冷黏膩的手。
電光火石之間,我迅速轉(zhuǎn)身,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電擊棍朝他胸口懟了過去。
隨著電弧亮起和巨大的聲響傳來,渣男應(yīng)聲倒下。為了防止他起身,我翻身坐起,又在他抽搐的身體上連續(xù)電了兩、三次,直到他徹底失去意識才停手。
這根電擊棍是我單身時為了防身買的。買完之后沒多久就遇到了渣男。它便成了多余之物被我隨手丟在了汽車里。沒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場。
看著暫時暈迷的渣男,我不敢耽擱,找來繩子和膠帶將他的手腳捆個結(jié)實,連嘴巴都封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之后,我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靜靜地等待著他醒來。
我們都不年輕了,可歲月對他似乎格外照顧似的,他除了比我認識他時多了些成熟的氣質(zhì),其他的都沒變。
長期健身保持的良好身材,精心護理的皮膚,還有黝黑的頭發(fā)……他是怎么做到一邊周旋在我和白蓮花之間,一邊心安理得的霸占我的財產(chǎn)的呢。
有那么一瞬間,我想拋開他的胸看看,那里有沒有心。
若不是得知白蓮花的孩子不是他的,若不是得知悅悅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孩子,他還不會暴發(fā)呢。
我替自己不值,也替女兒不值。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他醒了,在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被綁后激烈地掙扎著……
他眼中迸發(fā)出的強烈恨意讓我第一次從他眼中看到叫做失控的情緒。
“沒用的。”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笑出來,但就是想笑。
他像一條被扒了皮的蛇,不停地蠕動著。
我一點也不慌張,繩子捆得很緊,床上所有的利器都被我清理了。
那張床就是他的牢籠,我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觀著,就如那晚我看著自己被活埋一樣。
他意識到自己的困境嗚咽著想要說話,想要跟我交流。
我知道他巧舌如簧,卻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他承諾要保護女兒的,女兒都不在了留著他還有何用。
“都是因為你,女兒才出事的?!?/p>
“如果不是你一心要害我,女兒就不會出事。”
“如果不是你跟那個白蓮花在一起,女兒就不會因為發(fā)現(xiàn)那些丑事兒而遇害。”
“石文沅,都是因為你。你這個可憐的、卑鄙的、老鼠一樣的東西。你活該生活在陰暗里,活該遭受那些欺凌,活該永遠生活在黑暗里永遠見不得光。”
“別說這輩子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你也不會投得好胎。你這骯臟的臭蟲一樣的東西,只配生活在垃圾里。”
我痛快地罵著,卻猶不解氣。
他可能也沒想到,曾經(jīng)那樣愛他、依戀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的我,在女兒出事后會變成這樣。
所以說人啊,永遠不要高估自己在別人心里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