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磚墨瓦枯樹，石階蒼苔空巷。三桑欣賞的風格，西甲永遠喜歡不起來。
早之前他就說過，這里是完美的近戰(zhàn)殺人之地。只是沒想到一語成讖。
僅能容納兩人并肩通過的胡同內，三桑面色青白，雙腿卷曲地靠坐在里面，地上的血被雨水沖刷得差不多了，空氣中的血腥味卻更加濃重，嗆得西甲有些喘不過氣來。
現(xiàn)場勘驗人員見到西甲想跟他打招呼，他卻劇烈的咳嗽起來，然后是不受控制的嘔吐。
出過那么多現(xiàn)場，什么慘烈的模樣沒見過，初出茅廬時都沒這么狼狽，現(xiàn)在西甲卻只能嘔吐，連苦膽汁都吐出來了也不罷休，依舊干嘔著。
“他就倒在離家不足10米的地方……早就說過這地方偏僻不適合居住，就是不聽我的，就是不聽！”
西甲絮絮叨叨地說著，越來越激動，到最后竟開始咒罵起來。“不行，我得罵醒他，再不濟揍他一頓就好了……”
“西甲，你冷靜點。他已經死了……”
隊長按住西甲的肩膀想讓他冷靜下來。
“他就是喝多了。我把他叫起來揍一頓就好了。”
他一抖肩將隊長的手甩開就往里走。
“西甲！你冷靜點！”
“你冷靜點！如果你再這樣，我就不讓你參與這個案子了?！?/p>
隊長的威脅起了作用，西甲終于不再往里沖，而是站在過道外，呆呆地看著法醫(yī)和現(xiàn)場勘驗的隊員們。
“能選在這里下手，兇手一定對這里很熟悉?！?/p>
“他的身手我們都了解，如果在其他地方，對方沒這么容易殺了他。”
當理智回歸，刑警的敏銳讓他看到了更多東西。
“剛剛我看了，傷在胸口，一刀致命，連反抗的痕跡都沒有，指甲里沒有皮屑，可能因為對方穿了雨衣?！?/p>
“青石板路，深夜，中雨，這些都完美地隱藏了作案痕跡?！?/p>
說著隊長遞給西甲鞋套和手套，率先向通道內走去。
西甲默默戴上鞋套和手套跟在隊長后面，每向前走一步，血腥味就濃重一分，直到行進至最濃烈處，他們才停下來。
淡黃色的一次性雨衣歪歪斜斜地掛在三桑身上，除了讓他看起來更狼狽起不到任何遮風擋雨的作用。
三桑歪著頭，頭發(fā)濕漉漉的還往下滴著水，半睜的眼眸帶著不屑的傲嬌，若不是青白的皮膚和失血的嘴唇，西甲直以為他會隨抬起頭來嘲諷他兩句……
“這么近的距離……即便是喝了酒也應該保持警惕的。”
西甲伸開雙臂，剛延展到一半的時候就碰觸到了兩邊的山墻。
“除非對方是女人。你們男人有可能會對同類保持警惕，但是對女人時，可就未必了……”
法醫(yī)話里有話，不知道她是在暗示誰。
西甲也不來及追究她話中的意思。因為此時，她正盯著墻上的一處紅痕準備采集樣本。
“你覺得這是什么？”西甲問道。
“像是口紅……防水效果還不錯?！狈ㄡt(yī)邊回答他，邊采著樣本。
“有財物丟失嗎？”隊長回頭問現(xiàn)場勘驗的小伙子們。
“目前看沒有，手機、錢包都在，身上也沒有被翻找的痕跡?！币粋€手拿證物袋的小伙子回答了隊長的問題。
“不求財。熟人作案嗎？”
隊長正思量著，西甲開口道：“去他家看看吧，就在旁邊”。
“這小子什么時候在這兒買宅子了？”
隊長顯然不清楚他新買的房子在這里。
“是租的。村里的宅基地不讓買賣。不過他一口氣租了20年跟實際買下來差不多。他剛租還不到一個月……他租的時候我還勸過他，這里除了清靜點、空氣好點沒什么優(yōu)點?？上н@混蛋不聽我的……”
西甲一邊解釋著一邊帶路，出了通道口左轉就到了一個古色古香的小院。
院墻是石頭的，只不過用水泥加固了；門是木頭的，鎖還是警察最不提倡的外掛鎖。
“就這……這不是形同虛設嘛。”
院墻低矮，木門老舊，門鎖易開，是個警察都會覺得這里不安全，職業(yè)病。
“我覺得這里挺漂亮的呀。有種返璞歸真的意境在里面?！?/p>
法醫(yī)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身后，好奇地往里面看著。
我們看到的破瓦舊墻，在她眼里變成了古色古香的美感。
我們眼中的野樹雜草，在她眼里變成了返璞歸真的意趣。
我們眼中不實用的落地玻璃窗，在她眼中變成了陽光流淌的愜意。
“這房子應該是特意裝修過的。木門后面的影壁，原色的木梁，還有這通體的大玻璃，很像是最近流行的木屋造型。租金應該不便宜。”
法醫(yī)贊嘆著房子的美好，我卻如鯁在喉。若不是這房子，三桑就不會來這里，若不來這里，他就不會遇害。反正我是對這里一點都喜歡不起來。
“他這是打算退休嗎？找這么個地方?！?/p>
隊長看著遮陽傘的桌椅和茶具不由發(fā)出感慨。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去卷云舒?！@是《小窗幽記》中的詞句，卻能很好地形容這個院子和租下這個院子的人。
“他這是惹上了什么人，按他這狀態(tài)來說不應該遇害的啊。”
法醫(yī)小聲嘟囔著，顯然沒意識到查案已經超出了她的工作范圍。
“干刑警的，怎么可能不得罪人。光罪犯就不知道抓了多少呢。對他恨之入骨的還有……”
還有后面的話西甲沒有說，也不知道怎么說。反正隊里肯定能查出他干得的工作，哪個被捉奸的想要報復他也不一定。
“還有誰對他恨之入骨？你倒是說呀，話不能說一半吞一半，會急死人的。”
小法醫(yī)好奇心很重，隊長看出西甲不想說，便說道：“我看這里沒有物品丟失，也沒有被外人侵入的跡象。先讓人封鎖起來，慢慢搜查。你先回去做尸檢吧?！?/p>
“他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他明明知道什么的。”
法醫(yī)不依不饒，隊長好說歹說才將她勸走。剛一轉身西甲就要離開。
“你是說他幫人調查的那些事兒吧?！标犻L開門見山地說道。
“您也知道？”
這下?lián)Q作西甲驚訝了。
“我怎么不知道啊。都是我手底下的兵，有幾斤幾兩的我都清楚著呢……”
“早我就勸過他，他不聽啊。這是來錢快，但是有危險，打得還是法律的擦邊球，早晚得出事兒?！?/p>
“都他媽的是倔驢，不聽勸?。 ?/p>
隊長抹了把臉，接過西甲遞過來的煙，就著他點著的火很很吸了一口，這一口得下去半支煙，嗆得他咳嗽幾聲，眼淚立馬流了出來。
他借著這個由頭擦了擦眼角，外人乍一看并不知道是煙嗆得還他真得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