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想著，身體已經向灌木叢那邊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可能是我的動作有些滑稽，一聲嗤笑從頭頂上傳來，我嚇得汗毛倒立，以為是自己又出現幻覺了……
“葉莉？你怎么跑到上面去了？快下來。”
郭哥則比我反應正常得多，在聽到笑聲之后他快速抬頭便發現了坐在舊城墻之上的葉莉。
我抬頭正看見葉莉那張圓圓的、慘白的臉……幸好是白天，若是晚上驟然看到這張臉非得被嚇到不可。
由于站得高，陽光沒有遮擋地照在她的頭頂，給她身上鍍了層金邊，卻給她的臉留下了巨大陰影。
她的眼睛埋在陰影中空洞洞地看著我們，并未答話。
“葉莉，我是老郭，你快下來跟我回去吧。”郭哥聲音中都帶著急切。
“回去？回哪兒？精神病院嗎？”葉莉扯動面皮，聲音尖銳地說道。
郭哥和我對視一眼，意識到葉莉可能是排斥精神病院。他立即轉了話風勸道：“怎么可能？我帶你去看你媽媽，她很擔心你還在家等著你呢。”
聽到媽媽的時候葉莉的眼睛閃了閃，可僅限于這點情感波動。
郭哥見她不聽我們勸始終站在危險的高處，便示意我呼叫支援，他則繼續勸說。
郭哥的勸說沒有什么新意，主要是生活還有值得留戀的美好，還媽媽之類的。我聽著都干巴巴的，她的生活……那個家，那個父親想想都絕望。唯一可值得猶豫得可能就是母親了。但看她的反應對媽媽也不是很有感情的樣子。
“葉莉……我知道扔東西不是你的錯。可能是有人指使或者情緒不好……不管怎么樣我們都能理解。”
我的勸說是帶了私心的，希望她能提供點線索。既然郭哥的常規勸說無用，試試別的角度也未嘗不可。
“有人指使？你怎么知道？”
葉莉的回應差點讓我心臟跳出來。
我按向胸口，想讓如鼓般鳴動的心臟跳慢些，想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住，盡量淡定地與她說話。
“如果有人指使……那你的罪就會很輕，你只是從犯，對方是教唆。你要相信我們，說出指使的人，我們會去查的。”
我的這段話還是有些急躁了，給了她太多的信息，使她快速反應過來。
她輕笑一聲：“原來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言罷她做勢要跳，我連忙制止：“我知道你不想回精神病院。那里對你不好是不是？”
我這樣說純屬是病急亂投醫，那種情況根本容不得思考，我本能地抓住之前她對精神病院的抵觸情緒來勸導她。
“不好？”
她將頭僵硬地轉向我，扯了扯圓得鼓出來的面頰說道：“你看我這樣能僅僅用不好來形容嗎？”
“是可怕對不對？是可怕啊！”
她的眼睛始終處在陰影里，黑洞洞的，不斷逼視我。我有些害怕不禁后退了一步。
這時城墻那里傳來落石的聲音，是郭哥在偷偷往上爬時摔倒了，連同落石一起滾下來，腿上頓時流出血來……
我趕忙上前查看他的傷情，葉莉卻沒再看向我們，而是詭異地盯著太陽，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這破墻……你別管我，趕緊想辦法再拖延些時間，支援馬上就到了。”
郭哥將聲音壓得極低在我耳邊說道。
“葉莉，聽我說。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不好，他們不該那樣對你，更不應該把你送精神病院。”
“我知道你也不想這樣，你不是故意的……”
我在她身后徒勞地勸著，她從未看我一眼，直到我說你不是故意的時，她突然回頭，朝我笑。
“錯了。我就是故意的。只有她死了，我也死了，才能重新開始……”
“沒有什么不對的，我們本來就該死的不是嗎？”
說著，葉莉做了我這輩子都沒想到的事情……
她用小刀一刀一刀地劃向臉頰，從上面一片一片地將肉割下，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我被嚇傻了，是真的傻了，只呆愣著看她，身體像被釘住了一樣不能行動，脖頸的肌肉硬成一塊板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此時若是有人在旁邊就能看到這詭異的一幕，葉莉一刀一刀地割著自己的面皮，鮮血撒滿了城墻，血順著石塊滴下，而我只是面無人色地看著……
“葉莉，你不要這樣，聽叔叔說一切都會過去的……要不這樣，你給當閨女行不行？我保證只要你下來，我就帶你離開，你給我當閨女怎么樣……”
郭哥顫抖著試圖再次爬上城墻，幾次嘗試都摔了下來。我覺得他喊出這段話的時候是真心的，他是真心想帶她離開那個家。
郭哥的哭喊讓葉莉的微微一頓，她轉向他，眼睛是赤紅的，臉部像是有什么東西似的蠕動了幾下，好像是在說些什么。
離開她的目光之后，我的身體稍稍恢復了自主權，便奔向前想與郭哥一起阻止她的自殘行為。
誰知她卻異常決絕，直接用刀劃開了脖子，從城墻掉了下來，‘砰’的一聲正落在我的面前……
帶著溫度的血液濺到我的身上，臉上，每一滴都帶著灼傷的痛感。那一刻我感覺周圍的一切都離我遠去了，只有耳邊的嗡鳴聲和眼前葉莉那張殘破的臉……
我與那張腥紅的眼睛對視了沒幾秒，便失去了知覺，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有嘈雜的人聲，鼻腔里縈繞著消毒水的味道，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意識到自己在醫院的時候，我先認出了郭哥，他腿上綁著繃帶，背對著我似是在與李副所說著什么。
我想聽清他們的談話內容，身體自然地動了一下，床板立即響起咯吱聲，李副所和郭哥同時向我看來。“你醒了？”
“嗯。”我尷尬地點點頭。
“葉莉呢？她……她怎么樣？”我關切地問。
郭哥背過身子沒說話，李副所搖搖頭說道：“沒救過來。她求死的欲望太強烈了。”
現場的慘烈他們一定都看過了，為了怕再刺激我便沒再多說什么。
其實我也知道她當時是沒救了的，但總是報有那么點幻想……我這樣的人最不好了，不能直面現實。
“記錄儀我看了，你們處理得沒什么問題。不過……畢竟死人了，督查還要是介入調查一下，希望你們能明白。”
“接下來……好好休息吧。”
不知為何我覺得李副所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愧疚。站在他的角度，自家兄弟出警，都盡力了，還要被調查……可能他也覺得不好意思，無法面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