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從懷夢兩次都是被殺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三桑已經將筆記本遞給了我。

本子很破，封皮有多處破損和污漬，甚至內里還有很多頁被人為撕掉了。我摸著本子，并沒有著急去看里面的內容，而是細細思考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懷夢出事之后，我和郭哥就被調查了，自然是無心關注其它。而三桑就不一樣了，他像蛇一樣死死盯著獵物，光葉莉出事前的那段錄像他就觀看了上千遍。所以他能找到葉莉住的醫院我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居然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這么多人，并將查找葉莉筆記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楓木等人。他難道對他們就沒有一點懷疑嗎？

我正想著，宋丹木打斷了我的思路……

“懷夢一直強調夢里的她是有抑郁癥的，甚至有著求死的心思。這些信息不僅誤導了她，也誤導了我們的判斷。所以在懷夢說夢中的自己死亡的時候，我們自然而然地認為她是自殺。我們也是看到這本筆記才知道真相的。”

宋丹木可能是見我久久沒打開筆記本，他以為我還在糾結夢中懷夢的死亡便細心地解釋給我聽。

我收起之前的思緒，打起精神翻開葉莉的筆記。筆記的前半段字跡潦草、內容簡單如流水賬一般，更像是應付差事似的。

“前面的那些是她剛來的時候寫的。可能是她的主治醫生要求她寫的，為得是幫助她認識和發泄自己的情緒，沒有什么太大價值，你直接看后面的內容就行了。”

楓木好心地提醒我。我笑著點點頭，依舊耐心地從頭開始看起。

楓木無奈地搖搖頭，還頗有不屑地對扶桑使了個眼色。只不過扶桑沒有搭理他。

我看著前面流水賬似的生活記錄，卻并不覺得這些無用。葉莉很聰明，初被送入醫院，她對誰都不相信。我懷疑她是害怕自己寫的東西引起主治醫生的注意，故意這么做得。

6點30分起床洗漱，7點吃早飯吃藥，7點30分開始做康復訓練，12點吃飯吃藥，12點30分午休，13點30分做下午的康復訓練，17點30分吃飯吃藥，18點做晚上的康復訓練，22點洗漱，22點30分睡覺……

這作息時間第一個讓我想到的便是軍訓。但想到那天葉莉提到精神病院時的樣子，又讓我覺得哪里怪怪得，她到底是經歷了什么才會對這家醫院如此抗拒呢。

我撫摸著紙張的凹陷部分，那是撕掉頁面中印出來的痕跡。宋丹木他們早已注意到了這些，并拓印出來，上面的內容也是作息時間，除了字跡更潦草些沒有什么特別的。

再往后翻筆記中開始出現段落長些的文字，內容也不再是流水賬。我匆匆看過文字，將它們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悔過書，另一類則是贊美醫院、醫生的。

悔過書將自己寫得很不堪，仿佛她是什么十惡不赦的人似的；贊美寫得很浮夸，仿佛醫院、醫生是上帝和天使似的。沒有感情的堆砌文字，一看就是假的。

想到之前提到精神病院時她激動的反應，我忍不住說道：“我們應該查查這家醫院，葉莉在這里肯定是經歷過什么”。

“我已經托朋友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p>

三桑果真是什么都快我們一步。見他這樣說，我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了。繼續往下翻，里面記錄了她的一個夢，說是夢，其實更像是真實的事情。

葉莉進入那個夢境的時候，家里到處都是血，他的父親又喝多了，破碎的酒瓶散落滿地。她小心翼翼地避開碎玻璃進去探查，剛走幾步便看到斜靠在雜物堆邊的父親，他低垂著頭，身上都是血……

葉莉顧不得許多，跪在他面前查看他的傷情，卻被地上的碎玻璃扎到膝蓋疼得一哆嗦。她咬緊嘴唇待神經傳導的第一波劇痛過去，再伸手時，卻聽到父親傳來的鼾聲。自然而有節奏，顯然是平時熟睡的樣子。

她想起父親不喜歡別人打擾他睡覺便縮回手，在上下打量確認他沒有受傷之后，便起身再次往里走去。

這次她來到的是臥室地上的雜物堆。她記得小時候這是一間漂亮的臥室，西面靠墻位置有一張大得雙人床，東面是一組衣柜，家里雖算不上整潔，卻也寬敞明亮。不像現如今，所有的空間里都堆滿了雜物，那張大床早已被壓斷了腿匍匐于地。

母親則帶著她住在床下與門之間的縫隙里。若不是人不得不睡覺，可能母親都不會留這么個空間出來。

家里被母親堆滿了東西，每每父親酒后撒瘋時，母親都留在這唯一的空間里，所以要找她實在容易。

葉莉走向那里，被子微微隆起，沒有絲毫起伏，隨著她的靠近血腥味也越來越濃……

她有了不好的預感，全身顫抖卻也只能向前。她是滑倒在母親身上的。因為太過緊張沒注意到腳下的血泊，凝結成塊的血液讓她腳底一滑就摔了下去，滿手、滿身都沾上了血跡。

葉莉害怕極了，她掙扎著想要抓著點東西借力起來，卻拉開了蓋在母親身上的棉被……

母親安靜地趴在那里，連女兒摔倒都沒有反應……葉莉害怕地叫著媽媽撲了上去，將她翻轉過來時，看到得是早已死去的臉……

可怖的尸斑爬滿她的整張臉，眼睛半睜著渾濁不堪，原本插在腹部的半截酒瓶因為她的動作掉了下來，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母親死了……是父親殺的……

葉莉絕望地哭喊，夢境卻帶她來到了另一個場景。月似鐮刀，冰冷安靜地掛在那里，夜很黑，時不時吹來的風夾雜著樹葉打在身上、臉上還有些疼。

她還沒有從母親慘死的悲痛中回過神來，卻看到了黑暗中的自己。確切地說不是現在的自己，是那個故事里的自己。

她很瘦，不足80斤的樣子，臉色蒼白，面貌卻很清秀，不像她現在圓圓的鼓鼓的，哪里都是肥肉爆棚的樣子……

葉莉跟著她，她似乎看不到她的存在。她張著嘴，哭得很絕望，卻沒發出一點聲音，越是這樣，越讓人感到徹骨的痛苦。

她應該是知道了母親被殺的事情，葉莉這樣想著跟著她來到了小公園。

她往老城墻上爬的時候，葉莉是想去攔她的，奈何幾次雙手都穿過了她的身體……

最后她只能睜睜地看著她站在老城墻之上，鐮刀似的月就勾在她細弱的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