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浩的回答里,趙子萱是因為意外離世的。她削水果時,起身拿紙巾,卻不小心摔倒,刀子直接扎入了心臟。
雖然王浩第一時間打了急救電話將她送入最近的醫(yī)院,卻依然沒能救活她。
這是一起意外。事實清楚,證據(jù)充足,不止刑警們仔細調(diào)查了現(xiàn)場,三桑也在其后將每個細節(jié)都勘察得仔細。
真的是一起意外。三桑見到我時,還皺著眉。我知道他不想就這樣結(jié)案,但事實就是事實,警方不能用這個案子再留住王浩。
事實上留住王浩也不會有什么收獲。自從他講完趙子萱意外死亡的經(jīng)過后,便一言不發(fā),仿佛失去了語言功能似的。
永寧又下雪了。先是星星點點,然后如鵝毛傾覆,一夜之間古城被白色籠罩。
沈楓失蹤的壞消息就是這個時候傳來的。他失蹤了,警方卻沒有任何辦法。沒有定罪的證據(jù),他就不是罪犯。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剛剛回復些精神的我,又沉寂了下去,重新變回沉默寡言的樣子。
……
三桑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跟碗里的肉較勁,食堂的大師傅偷懶,肉的火候稍欠了些,怎么都嚼不爛。
“我找到王浩了,來和安醫(yī)院?!?/p>
三桑的一句話讓我險些噎到。我伸長脖子將嘴里的肉囫圇吞下,急匆匆地請假后便趕往醫(yī)院。
和安醫(yī)院在胡同深處,很偏僻,永寧的老居民都鮮少知道這里,平時只有周圍的居民來看病,非常清靜。
我穿了三條胡同又拐了四道彎才堪堪找到和安醫(yī)院的圍墻。又繞圍墻一周才看到柵欄圍起的小門,因地方窄小的緣故,這家醫(yī)院甚至連個像樣的大門都沒有。
三桑與電線桿并排站在一起,他的旁邊是一個身著黑色羽絨服的男人,那人背對著我,看不清臉。
“她來了。”三桑說道。
男人回頭向我微微點頭說道:“吳戈你好,我是王浩?!?/p>
濃密卻有些松散的眉毛,挺拔卻略顯寬頭的鼻子,微薄卻并不薄涼的嘴唇,除了被墨鏡遮住的眼睛外我沒看出他與普通人有何不同。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nèi)デ懊婀珗@里說吧?!闭f完他便走在了前面。
沿著胡同直走,大約一刻鐘之后我們就來到了街口的公園,說是公園,其實就是一個小亭子,旁邊三三兩兩地放著幾把公共坐椅。椅子上的漆已經(jīng)被磨掉了大半,露出的木頭像是被把玩過似的油光锃亮。
看得出來這里平時應該很受歡迎,只是現(xiàn)在正值中午大家都回去吃飯了,這里便空了下來。
“有什么問題你們盡管問吧。我的時間不多了?!彼茴j廢地坐下,背自然地佝僂下來,像上了很大年紀似的。
突然而來的坦然打得我措手不及,原先的許多問題糾結(jié)在一起竟不知從何問起了。
“趙子萱……她真的死了嗎?”其實我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不知怎地,一開口最先出來的卻是這個。
王浩沉默著,空氣都仿佛凝滯了一樣。直到我受不了想打破這種壓抑時,他才緩緩開口道:“她確實死了……”
她確實死了……
“那我之前看到的……是真的嗎?我之前看到過她的好幾次死亡。那這次為什么她不能再活過來呢?”我急急地發(fā)問。
總是圍繞著趙子萱的死亡提問,讓王浩很難受。但他還是回答了我的部分問題。“你之前看到的是真的……”
我還想繼續(xù)追問,卻被三桑攔了下來。他問道:“你是王浩嗎?”
“是,也不是?!蓖鹾频幕卮鹱屛覀円活^霧水。
好在他沒打算跟我們繞圈子,又很快解釋道:“我是王浩,卻不是你們這個世界的王浩”。
“你是外星人?”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很蠢。
“這個……我也不好說……”王浩皺眉似乎是在想怎么跟我們解釋他的存在。
“今年的諾貝爾獎已經(jīng)有物理學家摸到了這個理論的邊緣。使兩個量子產(chǎn)生關聯(lián),然后將其中一個發(fā)到未知的遠端。便可以通過觀察留下的量子知曉另一端量子發(fā)生的事情……”
盡管王浩極力解答,我還是聽得有些迷糊。
“就像是同卵雙胞胎,你看到其中一個孩子的眼睛就會知道另一個孩子眼睛的顏色……”王浩打了個比方。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發(fā)過來的‘量子’?”三桑上下打量他,似是想看出他與我們的不同。
“差不多的意思吧。不過,他們叫我‘觀察者’?!蓖鹾菩χf。
“觀察者?”聽到這個詞我首先想到在實驗室內(nèi)解刨青蛙時的情景,不禁打了個寒顫。
“其實……嚴格上來說我也是實驗品。我是他們造出來觀察你們的。如果你們是顯微鏡下的物品,我就是顯微鏡……”王浩有些落寞地解釋道。
“你說你也是王浩……你跟他有什么關系嗎?你……跟我們是一個物種嗎?”我的大腦已經(jīng)糾結(jié)在外星人的圈子里出不來了。
好在王浩不介意我的好奇心,他耐心地答道:“我說我是王浩,是因為我長得和永寧東溝區(qū)的那個王浩很像,我一直以他的身份生活。我說我不是王浩,是因為東溝區(qū)的那個王浩已經(jīng)死了。我見到他后不久,他就是一具尸體了”。
作為觀察工具的他和作為觀察對象的我們本質(zhì)上區(qū)別不大,是不是因此,他才能與我們共情呢。我的腦子亂糟糟的,努力梳理著其中的關系。
“你能和他們聯(lián)系嗎?”三桑的問題永遠都是理智的。
“不能?!蓖鹾瓶嘈χ鴵u頭。
“那你如何傳遞消息呢?”我問道。
“我之所見,彼之所見。我不用刻意傳遞什么,我的眼睛就是他的眼睛……就像同卵雙胞胎,你看到我,就能知道他的樣子,只不過他們能做到更高級。我們就像傳線的兩端,跨越時間和空間,我的變化即是他的變化,我之所見即是他的所見……”王浩用平淡的語氣說著最讓人震驚的話語。
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的共享信息,人類夢寐以求的東西不也是這個嗎?我努力搜索著已知的那點可憐知識。
“也就是你與我們的對話,他們立即知道是嗎?”三桑望向天空,三兩朵白云,四五只飛鳥,與平時無異卻又像不一樣了。
“是的?!闭f完王浩頓了頓似是安慰我們又像是安慰自己似的說道:“但他們似乎并不打算插手什么。他們只是在觀察你們,就像……你們通過顯微鏡觀察細菌一樣……”
他的話給了我極大的不安全感,我不自覺地后退一小步,好像離他遠點他們就觀察不到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