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珊珊早戀了,河灣寨的那條小河就是她早戀的見證。
學校與李珊珊家隔著一條小河,說是學校,其實就是寨外南邊的寺廟,不過寺廟里已不見了泥像,而換成了泥桌、泥凳。學校離寨子有四五里地,中間還橫著一條小河。這條小河就是劉輝和李姍姍相愛的見證。
寨子里的學生上學放學都要跨越這條小河。小河河水平時不急,水又不深,河里放著幾塊大石頭,這是村民為孩子們上學搭建的“橋”。李姍姍和劉輝由于歲數較大,腦袋瓜又聰明,接受能力很強,再加上勤奮刻苦,他倆現在已在讀五年級了。劉輝和李姍姍每天都要來回在這座“橋上”。
劉珊珊吃過早飯,在鏡前梳妝打扮起來。只見她梳完小辮,對著鏡子左右看看,左手往一邊撥拉一下額上秀發,翹起雙唇,露出雪白牙齒,小拇指指甲剔除牙縫間的菜葉兒,漱了漱口,用手擦掉掛在唇上的水珠,順手拿起梳妝臺上的“螺殼油”,指甲把它扣開,一股清香撲入鼻孔。接著她用食指輕輕撇出豆粒般大小、雪白晶瑩的螺殼油,摁在左手心里,然后兩掌相對,輕輕搓了幾下,雙手在臉上上下左右地擦拭著,再看看臉,白里透紅,她滿意地滲出笑意。李姍姍拿起書包,給媽媽打了招呼,走出了門。
時值秋天,寨外老遠的小河邊,有一棵柿子樹,樹下站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穿著入時,眉清目秀,一片秋葉悄悄的飄在頭上,他也沒有察覺,眼睛直盯盯地注視著來路的方向,一個倩影進入了她的視線,他臉上的肌肉舒展開來。倩影漸漸近了,看得出她在微笑,笑得那樣甜、那樣逗人、那樣醉人。
“姍姍,今兒個咋晚了?”說話的少年正是劉輝
“不是我來晚了,是你來早了?!眾檴欉呎f邊伸手摘掉他頭上那片樹葉。這個動作透著溫馨、含著關切、藏著愛戀。劉輝按捺不住此時的心境,一下子把她抱在懷里,享受著有生以來,從未有的幸福和快樂。
“別,別這樣?!眾檴櫶撏屏藘上拢罱K也沒能控制住自己,他們相擁在一起。
“好了,松手,上學要遲到了?!眾檴櫥剡^神來說。
他們松開了手,劉輝拉著姍姍的手,踏著“石橋”過了小河。李姍姍羞答答地走在前面,為劉輝留下了縷縷螺殼油的清香,劉輝聞著這清香,看著姍姍的背影,激動地說:“姍姍,我一定娶你!”
“不知道家里同意不?”
“家里沒啥不同意的,我們這是自由戀愛,父母包辦不得,這是新社會。”
“劉輝,我比你大兩歲,你爹媽會同意嗎?”
“大兩歲算啥?這不是理由,只要你情我愿都行?!?/p>
說話間學校已在眼前,他倆拉開了距離……
想一個人,不一定要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容貌,那不叫想,因為你要想的人真實地站在你面前,你看得見,摸得著,你還想什么?只有在你心里留下影子的人,才是你想的人,才能給你留下想象的空間,才能滲透出“想”的滋味。
大地在一幅巨大的黑色幕布籠罩下安然入睡。夜,靜得怕人,遠處傳來的那聲驢叫讓人毛骨悚然。然而,李姍姍卻喜歡這寧靜的夜,享受著寧靜的夜所帶來的快感。白天那小河岸邊柿樹下的一幕浮現在眼前,蕩漾在心里。她心里咀嚼著那個眼神,品嘗著那個擁抱,回味著那個聲音。她一遍一遍地復習著白天的每一個細節,久久不能入睡,她越想越多,越想越遠……
李姍姍摸著左手腕上的傷疤使他陷入了苦與甜的回憶??嗟氖?,那個傷疤是她父親醉酒后給他留下的;甜的是,因那個傷疤使她感受到了一個男孩兒的愛撫……
一天,幾個孩子到小河岸邊割草,其中一個叫李姍姍,另一個比她小兩歲的男孩叫劉輝,劉輝無意間看到了他左手腕的傷疤,關心地問:“姍姍,你這個疤是咋了?原來可沒發現呀?”
當李姍姍說明情況后,劉輝心疼地撫摸著傷疤說:“你爹太狠心了,下手真狠,當時肯定很疼吧?”
李姍姍被感動的流了淚……
還是這條小河,一場春雨過后,河水有些上漲,河里的大石頭被沒在水里,學生上學需要脫掉鞋,挽起褲腳,踏著水里的石頭過河。這河水仿佛是有意為有情人設計的交誼游戲,看你能不能按照游戲規則去履行。前一撥學生一個個脫掉鞋子,挽起褲腳,踏著石頭過了河。當劉輝和李姍姍來到河邊時,前一撥學生已經走遠。李姍姍彎下腰正要脫鞋,被劉輝攔住了:“別,河水涼,我背你!”李姍姍憂慮了一下,見劉輝已脫了鞋,挽了褲腳,彎下腰,回頭看著自己。那眼神是那樣真實,那樣懇切,甚至有些乞求。李姍姍瞬間沒有了憂慮,她羞答答地趴在劉輝的背上,雙臂搭在他的肩上,摟著脖子。劉輝背起李姍姍,背過雙臂攔起她的雙腿,小心地踏著隱在河里的石頭。河水映著他們的影子,見證著他們情意……
還是這個季節,還是這條河,劉輝和往常一樣站在柿子樹下等著李姍姍。李姍姍老遠就看到柿子樹下那個熟悉的身影,走近時看到劉輝靦腆地正對著自己笑。
“姍姍,你看這是啥?”劉輝笑著說。
姍姍抬頭看看柿子樹上掛滿了青柿子說:“青柿子呀,咋了?”
“你嘗嘗看好吃不?”
“那能好吃,不到吃的時候,麻嘴?!?/p>
劉輝用小刀削去青皮,把黃白色果肉遞給姍姍,姍姍接過削過的青柿子,輕輕地咬了一小口:“嗯,好吃,脆甜脆甜的,我以前也嘗過這個,麻嘴得很,這個你加過工吧?”
“嗯,特意為你加的工?!?/p>
“哈哈……你真逗,咋加工的?”
“青柿子摘下來,埋在河里的泥里,七八天時間就好吃了。”
“這樣啊,你這柿子都給誰吃過?”
“除了你,還有一個人?!?/p>
“誰?男的,女的?”李姍姍有點不高興。
“女的?!眲⑤x笑著說。
“砰”的一聲,李姍姍把未吃完的柿子扔到了河里。
劉輝急了,忙說:“逗你呢?姍姍,就給你吃過,別人甭想!”
李姍姍追著劉輝“動武”,劉輝前面跑,李姍姍后面追,追過了河,追在上學的路上……
嗩吶、鑼鼓樂隊走在前面。樂隊后面是劉輝,劉輝頭戴禮帽,身穿禮服,肩披紅帶,騎著棗紅馬。接著是一頂八個人抬的轎子,轎子上蒙著繡有龍鳳圖案的緞子轎衣,轎子里坐著李姍姍。這是劉輝娶李姍姍的迎親隊伍,李姍姍看著這支行進的隊伍,心里如裝了蜂蜜。隊伍正往前走著,忽然前面有一條老黃狗攔住了去路,那狗咬散了樂隊,直向轎子撲來,劉輝飛身下馬,撿起一塊石頭朝狗扔去,那狗不但沒被嚇跑,反倒咬散了抬轎的,轎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救我!”李姍姍猛地坐起。
“咋了,姍姍?”楊淑蘭聽見女兒的叫聲,慌忙起身,赤著腳來到女兒的房間,看著女兒驚魂未定,滿頭大汗,“咋了,姍姍,是不是做噩夢了?”
“嗯,夢見一條大黃狗攔住咬我?!崩願檴檾嗾氯×x,沒把夢境全部說出……
原來李姍姍一直在回憶中聯想,聯想中回憶,可能時間太久了,在大腦的抗議下,不知不覺地入夢了。
看看窗外,夜幕欲要褪色,天已接近黎明,劉珊珊干脆披著衣服,靠在床頭,心里尋思著。聽人們說,人有魂靈,魂靈會在夜里趁人入睡的時候而溜出去,溜出去以后所遇到的事情就是夢。若是這樣,那就是說我的魂靈和劉輝的魂靈相遇了?想到這里她一陣高興,明天問問劉輝,看他做的啥夢。
劉輝和李姍姍又會面在小河邊,李姍姍向劉輝講述了昨晚的噩夢。劉輝笑笑說:“我做的夢,跟你的一樣,我騎馬,你坐轎,娶你這個老婆當寶寶,不過沒叫老黃狗咬,而是一直把你抬回家?!?/p>
“不信,你是在笑我?!崩願檴櫲鰦傻卣f。
“是真的,騙你是小狗。”
“你罵我的!”李姍姍把嘴撅得老高。
“對不起,怨我沒把話說圓?!眲⑤x自知話有問題,但不是故意的,接著又說,“我是說,誰說瞎話誰是小狗?!?/p>
李姍姍笑了。
其實,劉輝當天晚上和李姍姍一樣,品味著白天那小河邊的滋味,回憶著那頗有魅力的往事??墒?,他并沒做這樣的夢,若真做了和李姍姍一樣的夢,那可真是奇了。他之所以那樣說,是讓那個夢成為他們之間的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