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的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總不想歇息腳步。它把戶外的景色模糊了,把路上的行人稀疏了,人們都躲在家里靜聽窗外的雨聲。
劉輝坐在自己的辦公室里,秋雨敲擊著他的心,使他漫生出綿綿的惆悵。他的心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家鄉(xiāng)的那條小河……
連綿不斷的秋雨使河水上漲了許多,原來的石頭橋凳被河水漫住了,劉輝挽起褲腳,背著李姍姍趟著刺骨的河水,可心里是暖洋洋的;聞著李姍姍那散發(fā)出的“螺殼油”清香,心里是美滋滋的。心想,我一定娶她……
劉輝在放學(xué)后,星期天,總是約李姍姍到小河畔去割草,去撿柴,去挖茅草根;要是雨后放晴,他倆總是脫著赤腳一起到小河的“馬尼草”里撿“地曲簾兒”,那黑色的東西雨后膨脹得像小蘑菇,撿回家摘去上面的雜草,炒菜、包饃可是美味。要是累了,他倆躺在“嘩嘩”作響的大漩渦旁的草坪上,曬著太陽,聽著“漩渦”奏出的美妙樂章。他倆不時地往“漩渦”里扔去草花、葉片,那草花和葉片頓時有了活力,在“漩渦”里飛快地盤旋著。他們看著那些被扔進“漩渦”里的草花和葉片,心里不免滲出了感傷,唉!也不知道你們命歸何處……
是呀,人的人生就像一個“漩渦”,沒有風(fēng)平浪靜,在社會的大漩渦里盤旋著,不知歸途。
劉輝想到此,禁不住在心里發(fā)著感慨。他在愛情的“漩渦”里迷茫著,沮喪著。他和李姍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彼此對對方產(chǎn)生了愛情,可這愛情是那樣的苦澀和辛酸。上帝總是在開你玩笑,玩你難堪:上帝把自己愛的人送給了別人,讓你的心去流淚;等到你的心傷愈合之后,又把她送到你面前,使你欣喜若狂;然而,又狠心地把她奪走,讓你去煎熬……
自打宋睿的出現(xiàn),劉輝的心漸漸地冷卻了,宋睿還沒和自己離婚,咋能再和李姍姍牽手呢?可是,宋喜柱又給他帶來了意外的消息:宋睿之所以沒有拿著離婚協(xié)議書去辦理離婚手續(xù),是因為黃兢那頭卡殼了。這種女人不能要!既然你沒和我離婚,你就不能給我戴“綠帽子”!這種女人不能要!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愛,那是對“愛”的踐踏!劉輝想到此眼前一亮,離婚!
劉輝安排好公社里的工作,拿著一把桐油布傘坐上了去縣城的班車……
劉輝按照宋喜柱提供的信息,來到城郊紅巷小學(xué),在一位老師的指引下,他來到宋睿的辦公室。
宋睿見到劉輝主動來訪,心里高興得直跳,滿臉堆笑地和劉輝打著招呼。抹凳子讓座,拿茶杯子倒茶。
“玉芬呢?”劉輝坐下來問。
“在幼兒園,還沒放學(xué)里。”
“哦,我倒忘了。”劉輝喝了一口茶說,“近來工作忙嗎?生活上有沒有困難?”劉輝隨便問了問。
劉輝隨便這一問把宋睿的眼淚問出來了,她抹了一把眼淚說:“工作嗎,就是那個樣子,不緊不慢的,這你也知道。生活上也沒問題,就是……就是,孩子可憐,沒爸的孩子可憐啊……”宋睿說著說著眼淚又流出來了,她想拿孩子來拴劉輝的心,用眼淚來激發(fā)對她的同情。
“這么些年了,你們不都過來了?現(xiàn)在咋又說起‘可憐’來了?”
“你不知道,自打玉芬見你幾回,她就忘不下你了,連做夢都在喊‘爸爸’。”
劉輝知道是她編的瞎話,玉芬見了自己好像見了路人那樣生疏。這也難怪,自己畢竟生她沒養(yǎng)她,為此劉輝產(chǎn)生了對孩子的愧疚。愧疚歸愧疚,但不能為此而改變對宋睿的看法,不能為此而改變打離婚的念頭。
劉輝喝了口茶說:“我今天來,是想給你說,我們分手吧。”
“什么?你要和我離婚!”宋睿站起身撲上去抱住了劉輝邊哭邊說,“劉輝,這么些年來……俺娘倆的日子……是咋過的,為了孩子我沒辦法,和你假離婚,現(xiàn)在……可盼到出頭之日了,你……你又要和我離婚……”
“好了!好了!別演戲了!”劉輝推開宋睿,“你當(dāng)我啥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揭穿你!”劉輝來氣了。
“啊,你揭穿我什么呀你?”宋睿先是一驚,馬上鎮(zhèn)靜下來,他想揭穿什么呀,難道他知道了我的那些事兒?不可能的,劉輝下放到農(nóng)村,那種苦,那種淚,還能讓他有心思去琢磨什么呢?在那些餓肚子的年月誰還有心思去“閑磨牙”呢?自打出事后,我調(diào)到了新的單位,誰還知道那事兒呢?可她心虛,沒有繼續(xù)刨根究底地追問劉輝,劉輝卻沒把話丟下,他接著說:“你黃兢是怎么回事?先是認干親,接著上床,然后打離婚。你的離婚協(xié)議書攥在手里,可是黃兢那頭卻卡殼了!所以你也就沒去辦理離婚手續(xù),我說的對嗎?”
宋睿“撲騰”一聲跪在劉輝面前,抱住劉輝的腿哭著說:“你原諒我吧……劉輝,你下放后……我也面臨著……被下放的危險,好在黃兢……據(jù)理力爭,才勉強把我留了下來,那些年月……我也是沒辦法呀?”
“所以你就……”劉輝沒把話說完,他不想往下說,不想把那骯臟事兒再翻出來曬曬,那樣心里會發(fā)嘔的。
劉輝推開宋睿,把一張寫有字的紙遞給宋睿說:“這是離婚協(xié)議書,我已經(jīng)寫好了。孩子嗎,我想不如跟著我,這對孩子成長有利。這事兒也倉促,你好好想想,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的,我們再商量,本星期我們在‘好萊客’酒店會面,我們好結(jié)好散。”劉輝說吧奪門而去。
心理落差壓垮了宋睿。起初,當(dāng)她看到劉輝跨進門的那一刻,高興得心都要蹦出來,情火在她心里越燒越旺,可最后一瓢無情的冷水把它澆滅了。她癱坐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傻愣愣地看著劉輝漸去的背影,兩行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她不知道劉輝是怎樣把她了解得那么清楚,那已經(jīng)不主要了,主要的是自己如何來面對眼前這種可怕的局面。她抹去兩行淚水,此時的心境仿佛雷雨后那般平靜。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土,洗了把臉,坐在椅子上尋思著:看來劉輝的決心一定了,和他同床共眠的美夢已完全破滅了。離吧,犟摘的瓜不甜,熱臉不能再往人家冷屁股上貼了。孩子是不能跟他去,憑什么呀?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你提出離婚,就有我來選擇!這么些年來俺娘倆相依為命容易嗎?你劉輝就抓住我那么一點兒問題不依不饒,你知道那個歲月做女人有多難啊?要是把李姍姍放到那個環(huán)境里,她照樣經(jīng)不住誘惑!對了,說我丟你人了,你和李姍姍那事不丟人?行,你對我無情,就別怪我無意了,在“好萊客”我也讓你丟丟人!對了,反正我不和你離婚,我就耗著你,一來耗你個一身沒皮,二來我還能沾上官太太的名氣,現(xiàn)在呀,名氣就是地位,說話辦事都順利。宋睿主意已定,心里敞亮了許多。
約好的星期天,劉輝早早來到“好萊客”酒店,心情復(fù)雜地看看“6”號,又去看看“9”號。他站在“9”號房前,看著門口墻上那圓圓的門牌,白色的“9”字在紅的底色上顯得格外醒目,仿佛在譏笑這位有一定身份的客人。劉輝伸出手,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動著這個圓圓的門牌,那門牌隨著旋轉(zhuǎn)漸漸地由“9”變成了“6”。劉輝眼前一亮,他立即來到“好萊客”前臺,拿起公共電話機,“嘩嘩,嘩嘩”地搖了幾圈:“喂,請接縣一小……縣一小嗎?幫我找一下劉蓉……”劉輝等著電話那頭的回音,“嗯,劉蓉你來‘好萊客’一趟……嗯……馬上。”劉輝放下話筒,走到“好萊客”大門口等著劉蓉的到來。
“哥,有啥事這么急?”劉蓉氣喘吁吁地說。
“你跟我來。”
劉蓉跟著哥哥來到“9”號前,劉輝指著“9”號門問劉蓉:“那天晚上你是不是送李姍姍到這個房間的?”
劉蓉看看門牌號,又左右看了看說:“是呀,可是門牌號不是‘9’呀?”
劉輝慢慢地轉(zhuǎn)動著這個寫著“9”的圓圓的門牌,當(dāng)轉(zhuǎn)成“6”時停了下來。
“啊!原來是這樣啊?這肯定事先有人做了手腳,把這個‘9’轉(zhuǎn)成了‘6’,好讓我把姍姍送到這里來的!”
“你覺得這是誰干的?”
劉蓉思索片刻說:“馬繼承和宋喜柱都有可能,這事太容易了,打這里走一趟就能把‘9’變成‘6’。”
“你想想,誰的可能性最大?”
“嗯……按動機來說,馬繼承可能性最大;就操作上來說,宋喜柱可能性最大。”
“就拿宋喜柱說吧,你的理由是啥?”
“你看啊,這個酒店的特殊門牌,是作案者選擇‘好萊客’的首選,咋能‘請君入甕’呢?宋喜柱了解你,知道你不想張揚,再加上咱家房子不寬裕,就考慮在酒店擺一桌,這一桌擺到哪里呢?城里,因為鄭縣長在城里住,這樣宋喜柱就一步一步牽著你來到‘好萊客’。”
“好,你分析的對,我也是這樣想的!”
“可是宋喜柱的動機是什么呀?”
“這個嗎……我想宋喜柱肯定有什么把柄在馬繼承手里。”劉輝肯定地說。
劉輝和劉蓉哥妹倆正議論著,宋睿拉著玉芬已來到跟前,劉輝讓妹妹先走一步,說是要和宋睿說事情。劉蓉走后,劉輝和宋睿來到一個雅間,服務(wù)員倒上了茶,劉輝掏出一把糖果遞給玉芬。
劉輝和宋睿閑聊了幾句,漸漸地步入正題。劉輝態(tài)度溫和地說:“嗯,那天是我不好,傷了你,請你原諒。”
宋睿聽劉輝這么一說,心里攢就的怒火頓時被撲滅了,緊繃的肌肉立馬也松弛下來:“我,對不起你,還請你多原諒,那年月我也是……身不由己呀……”說著眼淚流了出來。劉輝掏出手帕遞給宋睿:“不要難過了,我也知道那段日子不好過,事情過去了,不提它了。不過,我們還是分手的好,以后你有啥難處我一定鼎力相助。我……”
“什么?說了半天還是要和我離?”
“你不要激動,你聽我說,李姍姍為了我嫁給了她不愛的人,現(xiàn)在她自由了,我不能再對不起他了……”
“那你就對得起我了?我是你老婆,我們是合法夫妻!你為一個‘破鞋’和我離婚?沒門!”宋睿的聲調(diào)越來越高。劉輝后悔約她來這種場合,他是想約宋睿來這里吃個飯,緩解一下不快的氣氛,每想到是這樣個局面。
“誰是‘破鞋’?自己要尊重自己!”
宋睿心里明白,劉輝的話指的是自己,于是她發(fā)瘋似的把那些臟話,狠話,一骨碌地潑了出來:“都來看看呀,劉輝這個偽君子!還是公社書記哩,當(dāng)官了,就嫌棄‘槽糠之妻’了,要和我離了,好去找那個叫李姍姍的狐貍精哩……”
酒店里的客人們都聞訊圍過來看熱鬧,劉輝無計可施,尷尬得無地自容,一個文人哪能和一個潑婦說得清啊?酒店員工都跑過來勸說制止,劉輝趁機溜出了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