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那幾個仆人,就是那三個人,姑且叫他們仆人吧,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類,雖然他們的外表和人類無異,”尼古拉斯坐在普蘿塔的床邊,抿著嘴唇說道,“然后,我覺得我舅舅肯定隱瞞了些什么,越是跟他們打交道,就越是覺得不對勁?!?/p>
“是嗎?”女孩口齒不清地回答道,她坐在床上,腿上放著一個銀色的餐盤,這是剛才維斯塔端進來的,她嘴里塞滿了面包,手里拿著一塊肉排,還要騰出空余來回應男孩的話,“如果維斯塔不是人類,那她一定是仙女,她會幫我穿衣服洗澡,還會幫我送飯,她身上還有香氣?!?/p>
“不,我覺得……”尼古拉斯嘴唇囁嚅,但最后還是搖了搖頭不了了之,他自己都理不清楚思緒。
“尼可拉,你們家的面包實在是太好吃了,這是我吃過最松軟最香甜的面包,”女孩咀嚼著食物露出享受的表情,兩腮被面包塞得鼓鼓漲漲,她將手再次伸向盤子摸索到一個小面包,尼古拉斯皺起眉頭想告訴她再吃會噎住的,但普蘿塔把面包朝他的方向遞過來,“你也嘗嘗看呀。”
他已經吃過飯了,雖然吃得毫無滋味,不過看到她興奮的表情還是接過了面包放進嘴里嚼了起來。
就是普通黃油面包的味道。
普蘿塔把盤子里的食物吃完,舔完手指上留下的殘渣,接著仰面倒在床上,發(fā)出沉浸在幸福里的感嘆,“天哪尼可拉,你們家的東西都太棒了,這張床也是超級柔軟,我躺下就不想起來了……”
“……”男孩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神情,“真有這么好嗎?而且這不是我的家,是我外公家,我家在首都那邊,我跟你說,我們得小心一點,我舅舅他們有些古怪?!?/p>
“古怪,什么古怪?”普蘿塔用一只胳膊支起身子,她身上穿著白襯衫和淡灰色的背心裙,胸口位置有一個金線刺繡的彎月圖案,和尼古拉斯的衣服看起來是配套的,都是曾經家族里小孩子的衣服。
尼古拉斯回頭望了望房門的方向,確保門還是關著的,然后開口說道:“昨天晚上的時候,我偷偷在走廊里聽到了我舅舅和他兒子,也就是我表哥的對話,他們不希望我們待在城堡里,還提到了什么‘十日之約’?!?/p>
他停頓了一下,回想到不久前早餐時和安德烈亞的對話,關于領地的居民和家族之間的言論,要告訴普蘿塔嗎,她聽到了一定會很傷心吧,尼古拉斯盯著眼前的九歲女孩,雖然因為傷病尚未痊愈而略顯虛弱,但她的臉頰白凈整潔,嘴唇紅潤光澤,烏黑頭發(fā)如同倒掛藤蘿蓬松舒展,黑曜石般的眸子無神但透亮,和之前蓬頭垢面穿著破舊衣服的女孩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最關鍵的還是她的神情,看起來精神充沛、容光煥發(fā)。
還是別跟她講了,他想到。
“還有別的嗎?”女孩問道。
“沒別的了,”他搖了搖頭,但搖完頭以后又意識到對女孩來說這是無意義的,她看不到,“對了,我不知道我舅舅說的‘十日之約’是什么意思,但你是諾亞丘陵的人,你聽說過嗎?”
女孩也緩緩搖了搖頭,尼古拉斯突然想到,作為一個看不見的人,為什么要搖頭呢?是因為其他人教過她點頭和搖頭代表的意思嗎,還是因為她希望自己表現(xiàn)得像一個正常人那樣?
“我也沒聽說過,”女孩坐起身子來,“關于索爾赫瑞爾家族的事情村里人基本不說起,小孩子知道得很少,我知道諾亞丘陵過去是荒山野嶺,因為索爾赫瑞爾家族被封為領主,所以家族的追隨者和一些流亡的人們就跟著他們搬遷到諾亞丘陵定居,人們在深山老林里硬生生建起了六個村子,巧匠村、飛馬村、靈犀村、桑農村、麗奴村、藥師村,每個村子都專門為索爾赫瑞爾家族提供一種服務,巧匠村是工匠,飛馬村是騎士和侍衛(wèi),靈犀村是農牧,桑農村種植樹林和谷物,麗奴村是管家和傭人,藥師村的人治病和醫(yī)傷?!?/p>
尼古拉斯歪著頭思考,“所以說,這里的人過著一種很古老的生活方式,你們之前和諾亞丘陵之外的人接觸往來嗎?”
普蘿塔又搖了搖頭,“沒有,我聽說有些人出去了,但他們也不再回來了,我們世世代代都只是住在村子里?!?/p>
“你們對于現(xiàn)在這個家族完全一無所知嗎,一般的領主會按時視察領地的居民,還要收取稅賦,你聽說過嗎?”
“沒有,”普蘿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稅賦是什么?”
“嗯,就是……”尼古拉斯摸著下巴想著該怎么解釋這個詞匯,“因為,因為領地是屬于領主的,所以領民在這塊土地上居住,就要向領主支付費用,一般是每年要繳一定數(shù)額的金錢,或者是糧食之類的。”
“那沒有,”普蘿塔回答道,“我沒有聽說過村民需要向索爾赫瑞爾家族交錢?!?/p>
“是嗎?”尼古拉斯思忖著,“這么說來,你們雖然生活在諾亞丘陵,但其實和索爾赫瑞爾家族幾乎沒有聯(lián)系,他們把通往城堡的路封了起來,不讓你們接觸他們,也不問你們收稅,就好像……就好像他們只是想把城堡孤立起來一樣?!?/p>
“你說城堡里很古怪,會和村里的傳言有關嗎,就是之前我和你講過的,老人們說索爾赫瑞爾的魔法師會在夜里把女孩抓走然后吸他們的鮮血,大人們都告訴我們晚上千萬不要出門?!?/p>
“是嗎?”尼古拉斯感覺有千頭萬緒難以理清,村民的傳言、諱莫如深的家族、封閉的山林,還有那個奇怪的“十日之約”……所有一切好像都有所關聯(lián),但他找不到把它們串聯(lián)起來的線,他朝后橫躺在床上,希望盯著天花板能讓他獲得答案,但很明顯不可能。
我們得待在這里,至少得度過幾天,他想著,現(xiàn)在外面是嗜血殘暴的強盜,城堡里是心思叵測的親戚,但無論如何親戚總比強盜好一點吧,舅舅也剛治好了普蘿塔的傷,再等幾天,等她完全康復了我們就想辦法出去。
“尼可拉,你媽媽沒有和你講過關于她以前家族的事嗎?”普蘿塔問道,從對話一開始她心中就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她從沒說過。”男孩回答得略顯生硬,這是不要再往下追問的信號,她聽得出來。
普蘿塔從枕頭邊拿起她的手杖,雙手緊握著,感受著木頭溫暖的觸感,每次只要她握住自己的手杖,就會感到擁有勇氣,她看不到別人的表情,無法“觀色”只能“察言”,一旦別人不跟她說話,她就無從得知他們的態(tài)度,對她來說,沉默比起詰問更令人難受。
“雖然我們不知道關于索爾赫瑞爾家族的事情,”她開口說道,避開討人嫌的話題,用無關緊要的話語填滿空白,“但我們從小就聽過三大魔法家族的傳說,所有小孩子都會唱那首兒歌。
最初的王創(chuàng)造了雅蘭,他將榮譽和重任賜予三位魔法師,一是索爾赫瑞爾,其名為‘大法’,二是迪蒙亞特,其名為‘魔形’,三是海克絲,其名為‘女巫’,魔法源源不絕,榮耀永世不滅?!?/p>
“這個我也知道,三大魔法家族的姓氏來源于雅蘭古語,是最初的國王給他們賜的姓氏,”尼古拉斯說道,“傳說三大魔法家族和雅蘭初代國王訂立過魔法契約,無論后世如何,三大家族的貴族地位都不可撼動,不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p>
“你在首都碰到過其他家族的人嗎?”
“嗯……學校里可能有吧,但我沒遇到過?!?/p>
普蘿塔聽見尼古拉斯從床上坐起來,他好像猶豫似的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接著他開口說道,“普蘿,等你傷徹底好了以后,想和我一起去首都嗎?”
“首都?”
“這里到處都是強盜,你的家人們要是逃難離開了,肯定也是往首都方向去的吧,到時候……嗯,我想我們總能找到尋親的辦法的?!?/p>
普蘿塔眨了眨眼睛,在這一切發(fā)生之前,她走過的全部范圍也就是離家半徑十來米的圓圈,但在這過去短短十幾天里,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從糖果屋到強盜團再到領主城堡,現(xiàn)在竟然還要去首都,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我……”她有些茫然地開口,從小到大的一切都是父母給她安排好的,待在家里、不要亂動、抓著你哥哥的衣服走路……直到最后被拋棄,她始終是服從的一方,她還不知道怎么自己去做選擇,“我不知道……”
“呃,沒事,”尼古拉斯趕緊打斷了她的話,他有些尷尬地撓撓自己的腦袋,“沒事的,先等你身體完全恢復再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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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又在女孩房間里待了一段時間,直到維斯塔走進來再次把他打發(fā)走了,他閑著無事開始在城堡里轉悠,很快他就大致摸清楚了索爾赫瑞爾家城堡主體的結構,一層是大廳、餐廳、會客室和廚房,但還有好幾個房間被鎖著,二層是臥室和很多個被鎖著的房間,三樓一間房間巨大的門虛掩著,雙側門板上雕刻著月亮星星的圖案紋飾,他猜這是他外公的房間,其余的房間也都是門鎖緊閉,從三層再往上似乎還有塔樓,但樓頂被一只鐵制大鎖鎖住了,從一層再往下似乎也有地下室,但同樣也是被封鎖的。
他將雙手交叉在身后,在大廳里漫步,偌大的城堡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影,他的舅舅和表哥看來都是家中隱士,除了用餐時間并不會出來散步,這令他產生了一種他就像是城堡主人一般的錯覺。
一種無所事事的感覺爬上心頭,他已經做完了一切該做的事情,普蘿塔基本恢復健康了,他也已經給父親寫信,現(xiàn)在只需等待他父親派人把他們接去首都就行。經歷了前面半個月的歷險之后他有點不適應這種感覺了,就像是有爬蟲在抓撓他的心一樣,他想要找點事情去做,他想到了自己過去在家里最大的愛好,索爾赫瑞爾城堡里肯定也是有圖書室的,應該就是那些被鎖上的房間中的其中一間吧,他打算在晚餐的時間向他外祖父請求進入圖書室看看書。
但是直到晚餐時分他的外祖父還是沒有出現(xiàn),黑衣管家狄安娜告訴他們老人身體不適要繼續(xù)在房間里休息,于是尼古拉斯在晚飯結束時叫住了他的舅舅,“安德烈亞舅舅。”
“怎么,”男人有些不耐煩地回應道,男孩抬起頭,雖然心里對舅舅的深淵魔法充滿恐懼,但他還是竭力注視著男人凹陷的眼眶,“我想去城堡的書房看看,請問可以嗎?”
“哈,書房是嗎,”男人帶著玩味地表情看著他,“哈哈,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里的房間門都不是用平常你們看到的鎖鎖住的,你要到我房間這里來一趟。”
“我也可以去嗎?”安東尼在旁邊問到,“我也想去其他房間里看看?!?/p>
“你就算了吧,半點魔法都不會的小子,在城堡里隨便亂走就是去送死?!?/p>
安德烈亞把失落的安東尼晾在原地,對著尼古拉斯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來,他雖然個子不高,但步履飛快,男孩只能一路小跑著追隨他的步伐,他們上到二樓進入里一個房間,尼古拉斯回憶起來這就是他昨晚蹲在門外偷聽的房間。
“你就先站著吧,”安德烈亞把他領進房間后關上了門,尼古拉斯發(fā)現(xiàn)這間房間非常之大,或許勉強可以被稱為臥室,但實際上寢具所占用的面積只占房間非常小的比例,除此之外房間里放著好幾個柜子、書架、書桌、茶幾、沙發(fā),可謂是日常生活所需一應俱全,他腳下踩著柔軟華美的地毯,天花板上像是點綴著漫天星辰一般燈光熠熠,和他跟普羅塔樸素的客房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
“準備好了嗎,如果你繼承了你父母的天賦,我想這是個很簡單的事情,對吧,萊扎耶?!?/p>
尼古拉斯突然覺得自己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在心底默默祈禱他舅舅不要發(fā)現(xiàn)他的動搖,他對于那個高等惡魔一種有股心有余悸的感覺。
【是,索爾赫瑞爾大人?】
一聲呼喚之后,一團墨綠夾著黑色的火焰從安德烈亞拖著的影子里“噗嗤”地燃燒起來,那團火焰緩緩燃燒、蔓延、升騰,形成一個瘦高的人形,在應該是眼睛的位置上,只有兩團白色的幽光,頓時,一股壓抑的氣息在房間里迅速蔓延開來。
“萊扎耶,把這座城堡里的房間鑰匙給我的小侄子吧,用魔法師的方式就行?!?/p>
【魔法師的方式嗎,遵命,大人。】
尼古拉斯不懂那句“魔法師的方式”究竟是有什么深意,名為萊扎耶的魔物緩步朝他走來,舉起一根燃燒著的手指伸向他的額頭,漆黑的火焰觸到他的皮膚,是一股異常冰冷的感覺,尼古拉斯感覺到那火焰直直地滲進了他的頭顱,竄進了他的腦海繼續(xù)燃燒著,萊扎耶空洞的眼神注視著他,那雙眼睛隨著它手指中的火焰鉆進了他的腦袋,他腦海中的咒術之河又開始奔流起來,他們就這樣暴露在了萊扎耶的目光之下,他的每一個魔法、每一個咒語都被萊扎耶盡收眼底。
萊扎耶說了一句話,那是不屬于人類任何一種語言的咒語,它幾乎不能被人的耳朵所識別,也無法被記憶,就像云煙一樣轉瞬而逝再也抓不住,但尼古拉斯記住了,他不由自主地開口重復了一遍那句咒語,因為在萊扎耶說話的時候,那句咒語像火焰般一字一句的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如同深深的烙印狠狠地刻了出來,隨后擠進了他的咒術之流中。
“很好,看來你已經學會了。”他的舅舅開口說道,“不錯嘛小子,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厲害一些,要知道,就算是深淵魔法師,如果沒有足夠的修行,被萊扎耶直接接觸到也是會失去自我意識的?!?/p>
萊扎耶終于把他的手指從男孩的頭上挪開了,尼古拉斯感到一陣惡心,他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差點撞上一個柜子。
【你可以用這句咒語打開城堡里所有的門?!咳R扎耶說道,它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無數(shù)個從遠方傳來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你們可以去這座城堡里所有的地方玩,但是有幾個地方不能進,”尼古拉斯的舅舅舉起兩只手指,“第一是一樓的咒契之間,那個門上畫了一個光圈的圖案,那是城堡里的禁地,第二是二樓左側走廊到底的小書房,那里是我的工作室。你要去書房轉轉的話,就去二樓右側走廊的大書房吧,絕對比你家的圖書館要好上一百倍?!?/p>
“好的。”
“記住,那兩個房間絕對不能打開,這個城堡里是有規(guī)矩在的,違反了規(guī)則,懲罰就會降臨。”男人的眼神犀利了起來,帶著男孩猜不透的神情。
“我明白的,舅舅?!蹦峁爬拐f道,“那么,不打擾您了,我們先走了?!闭Z畢他便忙不迭地往外跑了,不知為何,他覺得萊扎耶那雙幽光般的眼睛一直在盯著他看,令他心里陣陣發(fā)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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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蘿塔半坐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在半睡半醒的一天里,她感覺自己身體在以極快的速度恢復,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傷口已經完全結痂,只有用力按下去的時候還會感到一點隱痛,這就是魔法的力量嗎?
“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了呢,感覺已經像是晚上了,維斯塔會像中午一樣再過來嗎?”因為眼盲的緣故,她不是很敢貿然爬下床,也無法確認當下的時間,她開始想念尼古拉斯了,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他是唯一的陪伴。
“安吉拉小姐,”一個平淡而毫無起伏的女聲響起,普蘿塔知道這是維斯塔的聲音,“索爾赫瑞爾大人想來見見您,我?guī)^去吧?!?/p>
“誒,是嗎?”普蘿塔有些反應不及,她從昏迷中醒來之后還沒有見過除了尼古拉斯和維斯塔以外的其他人,而且她現(xiàn)在冒用了尼古拉斯妹妹的身份,她該怎么樣去面對尼古拉斯的家人呢?
“嗯,尼可……我哥哥也一起去嗎?”
“尼古拉斯少爺似乎在安德烈亞大人的房間里談話,我先把您帶過去吧,索爾赫瑞爾大人的身體情況非常糟糕,他想趁著自己狀態(tài)還好的時候和你們說些話?!?/p>
“啊,那好吧……”
普蘿塔聽著女子的腳步聲越走越近,隨后普蕾西亞輕松地將她一舉抱起(著實嚇了他一跳)邁著平穩(wěn)而迅速的步伐朝前走去。
女子抱著普蘿塔走上一段階梯,她的手臂也是穩(wěn)如鋼筋鐵骨一般沒有一絲晃動,普蘿塔理解了尼古拉斯說的“他們不是人類”的意思,但她依舊認為維斯塔是個仙女。
女仆把普蘿塔領進一個房間,把她緩緩放在一張椅子上,女孩用手摸索著四周,在她身體的一側是一張床沿,垂下的床單細膩絲滑像是流沙一樣從指尖滑過,是她從來沒有摸到過的布料,或者這根本就不是布料。
“來了嗎……”一個蒼老而又沙啞的聲音傳來,“我的外孫和外孫女……”
“尼古拉斯少爺在安德烈亞大人那里,現(xiàn)在只有安吉拉小姐在這里?!?/p>
“啊,也行……我……我要趁著還有點力氣的時候跟我的孩子們說點話……”老人每說一句話,都要接一聲長長的喘息,她聽見老人掙扎著爬起來,然后一只枯槁干瘦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孩子,你還好嗎,昨天你受了很重的傷……”
“嗯,我已經好了很多了……外公。”她想到現(xiàn)在需要假裝是尼古拉斯的妹妹,也就是這個老人的外孫女。
老人溝壑縱橫的手緊緊地攥著她的手,普蘿塔聞到了那種老年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像是各種草藥混合的味道。
“我昨天聽到你們過來的時候,真是開心得不得了,我已經很多天沒有站起來了,但昨天晚上我感覺自己仿佛又年輕了五歲,什么都可以做到了,咳咳,可是今天一醒來,我發(fā)現(xiàn)我的情況比起前幾天要嚴重得多……我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清醒的時間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們說,那些故事已經沉寂了十多年……我不想把它們帶進墳墓里去了……”
女孩想到了過去和尼古拉斯的談話,“是我媽媽的事情嗎?”
“……是的,”老人長吁一口氣,“我無論如何都想告訴你們?!?/p>
普蘿塔感覺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該用怎么樣的心情來面對尼古拉斯家族塵封的往事。
尼古拉斯母親過去的故事,如果不是他自己聽到,而是讓我轉述給他的話,真的沒問題嗎……她在心里默默糾結,但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
“我昨天聽見你哥哥說你的眼睛看不見?!崩先司従徴f道。
“是的?!彼行┲袣獠蛔愕鼗卮鸬?,如果老人心血來潮問一些只有尼古拉斯家里人才知道的問題,那她肯定答不上來,現(xiàn)在的她感覺心臟就像是撥浪鼓一樣砰砰跳著忐忑不安。
“我的眼睛也看不見?!?/p>
“誒?”普蘿塔沒有想到索爾赫瑞爾家城堡的主人竟然也是盲人。
“但我和你的還有些不一樣……你是天生就看不見,我是自己把眼睛戳瞎的。”
“什么……為什么?”普蘿塔驚訝到無法言語。
“……那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如果你要聽的話,那今天你要聽我這個老頭子嘮叨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