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nèi)迎接他們的是一股濃烈的惡臭,沒有一點新鮮的空氣,室內(nèi)充斥著各種穢物雜糅在一起的味道,尼古拉斯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用袖子捂著口鼻,在心中默念光明咒語,明亮的光束從他法杖尖端的黃水晶中射出,在這漆黑炫目得就好像是晴空萬里的沙漠里正午的陽光,太過刺眼以至于尼古拉斯都睜不開眼,他低吟著捂住了雙眼,但如此一來惡臭又源源不斷地涌進他的鼻孔。
他感覺自己簡直無法忍受了,幾秒之后,他秉著即使眼睛被閃瞎也要看清這里面到底有什么鬼東西的信念睜開了雙眼。
祭祀之間幾乎相當于一戶普通人家的客廳面積,地面上面畫滿了各種咒語,像是一圈又一圈花紋一樣鋪滿了整個地面,地磚應(yīng)該是某種淡色,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分辨了,因為斑斑駁駁常年浸染的血跡把地磚原本的顏色完全掩蓋了。
四面墻上原本應(yīng)該掛著很多追憶用的肖像畫,但現(xiàn)在只留下了掛鉤和釘痕,那些畫全都被摘了下來,零亂地堆在了角落。
在房間的中央,有一個用墨綠色石頭砌成的池子,像個牲畜喝水的水槽,只不過池子里面全是渾濁發(fā)臭的血水。
尼古拉斯憋著氣拉著女孩繼續(xù)往前走了幾步,在水池的后面立著一個石桌,他走上前看清了那上面擺的東西,軀體、內(nèi)臟、血肉,猛烈的腥臭再加上前所未見的駭人的場景,尼古拉斯幾乎是立刻嘔吐了起來。
“尼可拉,你沒事吧?你要去哪里?”普蘿塔捏著鼻子不知所措地說著,她幸運地不必去看這些駭人的畫面。
“啊……沒事的,我沒事。”他擦了擦嘴角,強迫自己站起來。
“聲音在那里。”女孩突然指了一個方向。
男孩朝著那個方向張望,他看到在祭祀之間右側(cè)靠墻的地方,放著一排鐵籠子,這些籠子就像是巨大版的鋼絲鳥籠,他強打起精神,舉著魔杖向前試探,這些鐵籠比他人還要高,當光線照去時,籠子中有幢幢人影閃動起來,他心中的不詳?shù)念A(yù)感還沒來得及涌現(xiàn),猝然間一只手從籠子中伸出來抓住了他的胳膊。
“哇!”他被嚇得一個激靈向后退去,但那只手狠狠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不放松。
“你不是神明大人,也不是他的仆人。”一個女人的臉龐在魔杖的燈光下顯現(xiàn),這個女人神情恍惚、眼神閃爍,她的衣服上全是污垢而且破爛不堪,看上去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換了,但尼古拉斯還是注意到了,這個女人和普蘿塔一樣,黑色頭發(fā)黑色眼睛。
那么她也是諾亞丘陵這一帶的村民,他在心中想道。
女人緩緩地咧開了嘴,她飄忽不定的眼神掃過尼古拉斯的臉龐,“神明大人已經(jīng)兩天沒有來見我們了,但他一定不會拋棄我們的,我們的血肉是通往天國的道路,他會將我們從這個污穢渾濁的世界里拯救出來……”
“你是誰?為什么被關(guān)在這里?”
“跟她說話沒用的,她已經(jīng)瘋了。”另一個女人從旁邊籠子里探出了頭,但她的眼睛被布蒙住了,“看到那個怪物的人全都瘋了,他們都自愿去死,只有我們幾個把眼睛蒙上的人才勉強留住了理性。”
“你們到底是誰?”普蘿塔問道。
“我是安德烈亞·索爾赫瑞爾的第七任妻子,這個女人是第六任”那個蒙眼的女人說道,“我本來是麗奴村的村民,嫁給安德烈亞大概一個月以后,我有一天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被關(guān)在了這里,安德烈亞把之前和他結(jié)婚的所有人都關(guān)到這間房子里了,還有后來他招進來的仆人。他把我們關(guān)在籠子里,他的那個惡魔定時都會來喝人血,為了讓血能夠保存更久,他會給捉住的人施一個強心咒,增強他的體質(zhì),然后再給他放血。”
尼古拉斯有些驚恐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血池,“你是說,那個里面,都是人血?”
“不然還能有什么?”
旁邊,一個蒙著眼的男青年也聞聲靠了過來:“救救我們,我已經(jīng)關(guān)在這里五年了,我想回家啊!”之后其他清醒的人也紛紛湊上來,尼古拉斯隨意看了一下大概有還有5、6個人。
“你們都在這里多久了?”
“我已經(jīng)在這里十年了,”那個女人說道,“在我之后就再沒有安德烈亞的妻子過來了,但來了很多仆人,再過了一年,就連仆人也沒有了,大概是村民們都看穿了他們的真面目吧。”
也就是說這里的所有人至少都至少在鐵籠里被關(guān)了五年,尼古拉斯倒吸了一口氣,就連最恐怖的故事里也難以想象出這種情節(jié),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惡魔肯定就是萊扎耶。
“尼可拉,我們快把他們救出去吧,我們一起從這個地方逃出去!”女孩在他身邊急切地說道。此刻尼古拉斯心中所想的是,城堡外面的那條小船是坐不下這么多人的,但他沒有說出來,他只是抓起了鐵籠上的鎖端詳起來,“這個籠子上的不是魔法鎖,就是普通的鐵鎖,我用破壞咒試試能不能打開。”
尼古拉斯放開普蘿塔的手,他一只手抓起拴在鐵籠門上的鎖,另一只手將將魔杖尖端的水晶對準了鎖,不行,他想了想,如果直接對著鎖使用漆黑之矛的話,說不定魔法會濺到手上,他將手拿開,把法杖貼著鎖,在腦海中搜索漆黑之矛的咒語,此時魔杖中的光明咒便消散了,瞬間所有人又被籠罩在了黑暗中。
下一剎那,祭祀之間墻壁上的掛著的火把熊熊燃燒起來,將整個房間映得通紅透亮,橘紅色的火光在女人的臉上閃動著,尼古拉斯看到那個沒有蒙眼的女人咧開嘴露出了呆滯的笑容,一個拉長的影子像個巨人般投射在墻壁上,隨著火光抖動著,他感到了恐懼,仿佛血液都要凝固一般的恐懼。
“不聽話的小孩是要接受懲罰的。”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從他們背后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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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機械地轉(zhuǎn)過頭,他看到他的舅舅站在門口,在光線的透射下他的身影顯得十分高大。
“舅舅,這……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顫抖地說道。
安德烈亞·索爾赫瑞爾瞇了瞇眼睛,他的臉龐在火光下顯得尤為清晰,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但面部的皺紋和略微發(fā)福的體態(tài)令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老一些,只有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好像是二十歲少年的眼睛那樣明亮。
“誰叫你不遵守約定呢?”安德烈亞搖著頭說道。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把這些村民抓到祭祀之間囚禁起來,還有那個在水池里的血,都是怎么回事?!”
“呵,你那么感興趣嗎,那么告訴你也無妨,”男人一步踏進了祭祀之間,墻上的火把火光顫抖起來發(fā)出蛇嘶鳴般的“嘶嘶”聲。
“我還年輕的時候,像你一樣整天泡在圖書館里尋找強大的咒語,沒有人教我,一切都只能靠自學,有一天,我無意中在祭祀之間里找到了一個瓶子,剛巧和一本藏書中描述的‘索爾赫瑞爾’家族封印惡魔的瓶子一模一樣,于是我用書里方法召喚出了惡魔,讓他成為了我的仆人。沒錯,你也見過他了,就是萊扎耶。”
“這和這些事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就和你養(yǎng)寵物要給他們喂飼料一樣,馴養(yǎng)惡魔也是要給他提供食物的,萊扎耶需要的是新鮮的血液,所以我把祭祀之間改成了他的喂養(yǎng)室,每天給他一點血,一開始我以娶妻的名義把一些女人招進來,后來是仆人。
“但很快那些村民們就不相信我了,他們不再把自己的小孩送到城堡里來,你要知道為此我可費了很大的勁,為了用這些僅有的人發(fā)揮最大的效用,我要給每個獻祭的人都施上強心咒,讓他們不至于被采血之后就立刻死去,而且還得跟萊扎耶討價還價,控制他每天喝血的量,瞧瞧,我為這個家族付出了多少心血。”
安德烈亞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兩個小孩步步逼近。
“你,你在說什么啊……”男孩不知所措地說道,驚恐和疑惑在胸口此起彼伏地沖擊著,他感到自己的腦袋因為巨大的沖擊已經(jīng)無法思考了,“你殺死了這么多村民,把他們都關(guān)在這里,是在養(yǎng)那個惡魔?”
男人已經(jīng)走到了尼古拉斯的面前,他身材不高,但居高臨下之時能散發(fā)出非同尋常的壓迫感,“為了魔法,只有最強大的魔法才能讓這個家族復(fù)興,我要讓那些過去的屈辱全都不復(fù)存在,我要讓所有人都不能小瞧我,我要讓我們家變回那個人人忌憚的索爾赫瑞爾家。”
“為了這個,你讓萊扎耶殺了那么多人,還把他們都關(guān)起來?你不是他們的領(lǐng)主嗎?”
“哈,”安德烈亞有些不耐煩地喊道,“都不過是些賤民罷了,你為什么你對他們的事情那么關(guān)心,我們是貴族,還是他們領(lǐng)主,那些村民過去世世代代都是我們的仆人,他們的性命都是我的東西,我作為他們的主人,想取用他們血,又何嘗不可?”
尼古拉斯震驚得說不出來,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舅舅。
倒是普蘿塔開口了,她的聲音不像上一次對安德烈亞說話時那樣了,不是怯生生的嗓音,而是強韌的、憤恨的,“你的母親也是村民,你和我們流著一樣的血,憑什么能這么說?!”
“切,”安德烈亞瞟了一眼女孩,“就說你是個雜種,你把這個小鬼領(lǐng)進來就可以閉嘴了,的用處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你在說什么?”
安德烈亞再次看向男孩,盯著他驚異的表情,似乎覺得有點無趣,他冷笑了一聲,“你知道嗎,我早就斷定你一定會走進這個房間來的,你雖然外表長得像你老爹,但內(nèi)在有些地方更像你媽媽,你媽媽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就因為塞西莉亞比她聰明比她優(yōu)秀,她就嫉妒她,故意跟她去搶那個該死的艾勒里·梅林,最后害死了塞西莉亞!害死了我們整個家!”
“不是這樣的,我聽過外公講的故事,根本不是這樣!不準你這樣說我媽媽!”男孩大聲反駁。
“哼,臭小子,你媽媽從小就一直是她姐姐的跟班,她原本只要保持下去,就什么事都不會有,既然塞西莉亞比她優(yōu)秀,她當然就得讓著她,憑什么想跟她搶東西!”
“我媽媽……”
“要不是你媽媽去逗弄那個該死的艾勒里·梅林,一切都不會這樣……他們兩個就是所有罪孽的開端,要不是因為艾勒里,塞西莉婭就不會死了!我們家也不會破,我也不會被困在這個可怕的城堡里,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尼古拉斯咬著牙說道,“你這么恨我媽媽,為什么當初還要接受我們,還要救我妹妹,我們要走,你還不讓我們離開!”
他直盯著尼古拉斯的眼睛,“為什么不讓你們離開,當然是因為我給你安排了劇目,正好糟老頭子躺在病床上起不來了,我就是族長的代理人,我特地給你們安排好了劇目,一個不能進的房間,你們這種頑劣小鬼一定會進去,一旦你們進去了,我就把你們抓起來,我不能讓你們提前離開,我還費了老大勁才把你寄給你老爹的信個截了。”
“你……是你,”尼古拉斯恍然大悟,為什么自己的信寄出去這么久都沒有回應(yīng),因為信被安德烈亞攔截了。
露出真面目的男人嘴帶獰笑,滿臉放光,亢奮地說著,“但沒想到你們兩個小鬼一直不進去,無奈我只能給那個瞎眼小鬼下點暗示,對付瞎子很麻煩,不能用目光,但至少她發(fā)覺不了。”
普蘿塔渾身顫抖,腦袋里好像有一根弦斷了似的,耳里一片轟鳴,“那,你,我,我哥哥,是,是你……”
“是萊扎耶,通過皮膚接觸把魔力灌進去,假裝是誰死去的親人在托夢哈哈哈哈,你來救救我啊,我們被關(guān)在城堡里了,你來仔細聽我們的聲音啊哈哈哈哈哈,他簡直就是天才!”
普蘿塔雙腿發(fā)軟,癱坐在了地上,“不可能,那是我哥哥,我哥哥在對我說話,他……”
尼古拉斯渾身打起一陣可怕的寒顫,是安德烈亞用魔鬼蠱惑了普蘿,雖然他無法用目光操控她,但通過皮膚接觸還是可以讓魔力滲進她的思維里。
他故意把我們引進來的,所以普蘿才顯得那么奇怪,所以她才像著了魔一樣想進這個房間,但這是為什么,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把我們引到這個房間里,讓我們看到他的罪惡證據(jù),這簡直無法理喻,除非……
除非他一開始就沒想讓我們回去。
要走,現(xiàn)在就要走,必須趕緊逃走!他的腦海里閃過一道很不好的預(yù)感。
“唉,說了這么多話煩死了,”安德烈大步朝他走來,“是時候該給你打破約定的懲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