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了,阮溫還是堅持給尚瓷講完了那張正確率極低的試卷。
今天發生的事依舊在她的腦海中不斷重演,她心里有些復雜,在考慮自己要不要繼續這份工作。
想起那張白紙一樣的臉,讓她想起以前抱著那只小白貓心悸的夜晚。
即使留在來,能給他的也僅僅只有幾句安慰與關心的話。
但即使只是這樣的關心,也是她從未得到過的,那時候的她,最想要的,也只是一個能明白,能體會理解他的人,給他的關心和安慰。
僅此而已
——
地鐵四號線還和往常一樣人來人往,美式咖啡也還是苦澀的口味。
阮溫出了地鐵口,太陽光晃的她有些睜不開眼,但照在身上暖暖的,反而很舒服。
今天李恕不在家,阮溫反而感到輕松些。
“小瓷。”
肖瓷的視線從窗外移開,看向門外的阮溫,他有些驚訝。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再來了。”
“我知道你想讓我走,但是為了生活,我也是不得已。”
阮溫把一摞書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諾,你昨天不是問我怎么挺過來的嗎,我就是看這些小說幻想以后會有一個白馬王子把我接走才扛過來的。正好你沒有手機,就當打發時間了,也可以幻想以后有一個白馬公主來把你接走。“
肖瓷的臉上難得有些笑意,他問:“那你等到你的白馬王子了嗎?”
阮溫苦笑著搖搖頭。
“我要是找到了,還能在這里苦兮兮的當你這個傲嬌大少爺的家教老師?”
窗外的小雨已經停了,肖瓷提出了第一個請求。
“帶我出去看看,可以嗎?”
這么簡單的要求,阮溫其實是沒法拒絕的。
她推著肖瓷在花園里慢慢走著,肖瓷眼里滿是懷念。
但又不舍得看著花園里的一草一木,花朵已經枯萎了,但在肖瓷的眼里,花還是如春天新生的花一樣嬌艷。
阮溫看著肖瓷,像是一個第一次春游的孩子一樣好奇的看看這里看看那里。
“你有沒有聽見什么聲音?”肖瓷扭頭看向阮溫。
“聽起來,像是小貓的叫聲。”
阮溫在他的視線中重新出現時,懷里多了一只純白色的小奶貓。
阮溫出神的看著它,眼眶微不可察的紅了紅。
“肖瓷,你喜歡小貓嗎?”
“最討厭小貓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小貓還沒有家。
她取下自己的圍巾,在草叢深處鋪好,給它做了一個小窩。
她重新回到他身邊,他正出神的看著天上的云。
她替他拉好圍巾。
看著他被涼風凍得紅紅的鼻子和臉頰,這是他臉上唯一的血色。
弱小的人總會對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生出憐憫之心。
她在心里默默為他祈禱。
熬過去吧。
熬過這長夜,隨后是自由。
深市就快要入冬了。
——
日子總會慢慢變好的,比如自己的十平方小屋的窗戶再也沒有壞掉,比如很久都沒有再見過肖瓷的媽媽。
今天走進肖瓷的房間時,他正在吃飯,吃的比往常多了些。
之前總聽說心情不好會影響食欲,看來今天的他心情很好。
看著桌子上擺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言情小說,里面夾著一個玫瑰書簽,已經看到最后幾頁了。
這本是以前她最喜歡的一本書。
“你在想什么?”
肖瓷探究的看著她。
“沒什么,想到一些過去的事情了。”
“可以和我講講,這篇日記的故事嗎?”
肖瓷從小說中抽出一張已經泛黃的紙。
沒等阮溫反應過來,肖瓷自顧自的讀了起來。
“2005年11.11日陰”
2005年11.11日陰
今天終于不再下雪了,可還是沒有太陽,但是小涼不可以再等下去了。
是我沒用,沒保護好小涼。
但是我今天要親手埋葬它。
如果可以,以后還做我的小貓吧,你還叫小涼。
在以后我可以保護你時,我一定也是一個可以保護自己的大人了。
今天爸爸媽媽又在吵架,我不想他們再吵下去了。
我不明白為什么爸爸永遠都不去解釋一句。
不明白媽媽為什么總是打我,是因為不開心嗎?
可是媽媽,我好疼啊。
肖瓷的聲音戛然而止,阮溫的眼淚還是沒有忍住。
“扔了吧,估計是寫完隨手夾在那里忘記拿出來了。”
她的聲音染上重重的鼻音,也許是昨天沒有帶好圍巾感冒了吧。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昨天留的卷子有沒有寫完?”
說話時,她的淚還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阮溫,為什么總是在裝作很堅強,裝作什么都過去了一樣?”他說這句話是語氣很平常,讓人聽不出他想表達的意義。
“其實你根本就還在這長夜中沒有等到天明不是嗎?”
如果上一句可以裝成滿不在意的話,這句話便是直擊靈魂的傷痛。
“噩夢一個接著一個,我醒不過來。”
夜太長了,只不過她在夜中學會了偽裝,裝作已經適應了黑暗的摸樣。
爛掉的桃子就是爛掉了,即使桃核依舊完整,那也無人愿意品嘗。
“我的媽媽,是一個控制欲很強的人。”
她總在擔心,爸爸今天和這個女人說說笑笑,他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
爸爸今天又和那個女人在網上交流,他們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說的關系。
可是爸爸從來不會解釋。
即使那個與他說笑的女人只是向他推銷洗發水的,即使那個女人只是網店客服在解決退款問題。
媽媽總在疑神疑鬼,爸爸永遠都不會開口解釋。
那時我便知道,他們的感情終將會走向結束。
后來爸爸去外地出差,媽媽那段時間總是很焦慮,煩躁。
尤其是爸爸在忙,沒有即使接下媽媽的電話時。
我記得那天只是因為我說餛飩有點咸,我就遭受了第一次噩夢。
有些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無數次。
那些天我最期盼的,就是爸爸能早點回來,那樣媽媽就不會每天都不開心了。
可是等呀等,爸爸還是沒有回來。
那時我覺得,我好像已經等不到了。
那時冬至那天,我身上的傷好痛,我真的忍不了了。
我到結冰的湖面上,拿著小鏟子,一下一下的敲著厚厚的冰面,幸運的是,那天和我相遇的還有一只躺在冰面上等死的小白貓。
我忽然就不想繼續了,我抱起小貓,想把它偷偷帶回家。
小貓小貓,我給你一個溫暖的小窩,等到明年春天到了,你可不可以替我去看我從沒見過的景色。
我把小貓藏在我屋里的衣柜,我給它做了一個小窩,我給它起名叫小涼。
那時的我有了小依靠,我覺得,夜晚也沒有那么難熬了,傷口也感知不到痛了。
可是紙里包不住火,小涼還是被媽媽發現了。
我的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我流了再多的淚也沒換回小涼的命。
小涼得有多痛啊。
我最怕痛了,肉體,心里也痛。
爸爸終于回來了,可是媽媽卻病了。
看著媽媽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摸樣,我心里充滿了恐懼,我突然很害怕死亡。
即使曾經的自己離死亡那么近那么近。
那晚是中秋節,月亮有那么大,那么大。
可是爸爸說,等下次月亮出來,媽媽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問爸爸,為什么月亮要帶走我的媽媽。
爸爸沉默不說話,后來爸爸又走了。
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事情,爸爸酒駕,撞死了一個人。
那天車上有四個人,只有爸爸活下來了。
爸爸去了一個叫做監獄的地方。
媽媽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死于車禍那幾人的家屬還在每天催債,賠償款高的嚇人。
那時我剛剛高中畢業,我只能一邊打工一邊上學。
還好獎學金高,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
阮溫的聲音越來越顫抖,肖瓷就這么安安靜靜的聽著。
“別哭。”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