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趟二十個小時以上的大巴車,是我人生第一次最漫長的旅程,我盯著沙塵蒙上一層的車窗,月亮在我的不遠處散發著冷冷微弱的光,樹枝一次又一次的遮蓋剪切,月光又重新落入我的視線。
他坐在我的右側,臨出發前一晚他在我們初遇的酒吧喝多了,一路上很是虛弱。
我們就這么你靠著我,我靠著你。
我的眼里是那忽近忽遠的月亮,心中是雜亂不堪的思緒與迷茫。
經過一路的顛簸,自覺人在生存的道路上是多么的渺小與不堪,一群一群涌向別的地方,好像沒有尊嚴的活著,這和之前我的世界觀是不同的,或者說,我一直不愿意面對真正苦難的現實生活。
人總是要面對他害怕的事情,這樣他才有邁出去長大的機會。
我手里的錢不多了,他也是……
站立在一棟棟排列好的廠房之下,我們兩個人像螞蟻伏在大樹下似的渺小與迷惘。
“這回真的是廠哥廠妹了?!?/p>
他自嘲的笑著說。
我沒有說話,我的心里盡是不甘與苦澀,胸口像堵著一塊大石頭,我笑不出來……
到了之后,淺淺安頓了下來,我們進了一家鞋廠,我是質檢,早上七點半到晚上十點,他比較輕松,七點半到下午五點半,但做的都是比較重的活。
說白了,那時候,我也只是一個小女孩而已,還沒真正長大過,對于真實的社會關系與邏輯,都是一片空白,就在委屈與痛苦中慢慢的摸索著,一直在黑暗里走著,摸不到盡頭……
我喜歡沉溺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享受著文學帶給我的痛苦與抑郁,可慢慢接受了我的社會關系后,我發現我越來越淡漠與無法共情,真情實感的情緒與思想成了永遠出走不再能觸碰到的奢飾品,我被社會同化成了沒有情感的木頭。
我感受不到情緒。也無法再沉溺在情緒里。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著自己的煩惱、私心和欲望,可那時候的我明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我是個從未走出曾經那個狂躁抑郁的小盒子的人,所以我總是對周圍一切不合我理想中的事情有所不滿,但也無力招架它對我的回擊與傷害。
又或許說,我是個太依賴外界和他人的人了,可外界與他人不是我理想中的完美和和善,最后只有我自己吃下天真軟弱的惡果。
我對我信任的東西都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與篤定,我信他心里十分愛我,我簡單的把事情看做是絕對與純粹,所以在他脾氣爆發出口惡言的時候,第一反應竟然是楞在原地,不愿相信,然后心里酸得厲害。
從那時候開始,我慢慢不會表達我的情緒,我心里的痛苦。卻從沒根本上想過我們之間關系維持的必要性,怎么會呢,十八歲的女孩,心里只有初見心動的男孩和她的愛情,若放在現在的我,可能一開始就不會再繼續,可誰也共情不了當初的自己,連我本人也不行,我竟然堅持了三四年才開始以旁觀人的視角審視這段漫長的經歷,我竟然在今天才學會獨立思考冷靜分析我周圍的一切,走向成熟。
放在曾經在一起日日夜夜的每個時刻,我是沒有這份能力的。我的心,是在今時今日放下所有期待,沒有了溫度的。
要變成和他一個世界的人,思想行為相似,然后陪在他身邊嗎,對于現在的我,好像也不愿意,我有我自己獨立的人格,對于我來說,那樣做好像是放棄了自己,當我重新理清自己的思緒,事實的真相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自己更重要,我是一個獨立的人格,與他人沒有一絲半點的關系與牽扯。我太過渴望愛與照顧,實際上也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匱乏的內心,是我一直看不清,我一直愛的,是自己。
那他愛我嗎?這是我短時間思考不出來的問題,有時也覺得沒有意義去耗費精力去思考分析,往深處細處想,我終究不是他,還會讓我自己陷入情緒陷阱,這也成了過去最大的一個懸念和秘密。
答案越想越不對勁,你不去想時,又突然幽靈般的跳出來,一下子又有了結果。
他不愛,從一開頭,他就是個十足的騙子,我們,都不愛。
人,總是執著一些虛妄的東西,為它瘋為它狂,實際上也是為了發泄自己的情緒,不為了別人,可就是這種自己都說服不了的東西,一次又一次甘心著它控制著自己的選擇和要走的道路,就這么一個虛妄的東西,耗費了我的四年之久。
人,是害怕孤獨的產物,當欲望和渴求上了頭,便昏頭的,稱它為“愛”。
我們是在雙方孤獨的時候恰好碰見,在文學上,稱之為“愛的相逢”。
可當我往深處回憶起每次的細節,我突然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我總是以自己的感受去籠統概括所有事情,卻后知后覺記起了我每次軟弱迷茫時他伸過來的肩膀,怕冷的他陪我走過每一條夜路,做指甲四個小時陪在身邊的一言不發,別人不善沖撞的出言維護,我摔倒流血的自責落淚,賭氣后返回找我的焦急詢問,在外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笑,都在告訴我,他很愛我。
我不該計較著他不好的一面,忽略了這么多東西,咬著他的脾氣暴躁與非真心的傷人的話不放……一遍一遍欺騙著自己說他不是真的愛我,實際上,是我,不敢去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