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永的琴聲和鄭撫春的琴聲交織在一起,不停沖擊著我的心臟,分不清是因為心痛還是因為來自記憶碎片所帶的情緒,眼淚開始止不住的從眼眶涌出。那琴聲似乎喚醒了我意識中所有的靈魂碎片,它們開始不停相互拉扯糾纏,讓我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如同闖入了一片被濃霧籠罩的迷宮,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這時,琴聲突然停下,一只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你……怎么了?”。
我回頭,狐永正一臉焦急的看著我,而我脫口而出“你的眼睛和我的小狐貍真像。”
狐永聽到我說的話,瞳孔猛烈的震動了一下,握著我的那只手越握越緊,聲音努力保持平靜“你還好嗎?”
不好,一點都不好,這次靈魂碎片迸發的能量比以往的都要強很多,我的意識已經徹底被靈魂碎片架空,但偏偏我又是清醒的,就像是被別人捂住了嘴巴,捆住了手腳,只能任由靈魂碎片控制我的身體。
“公子,請問撫春為何會在這里?為何你握著我的手?”此刻鄭撫春的靈魂碎片奪取了控制權。
狐永看著我,沒有說任何話,他大約也迷惑了吧?會不會覺得我在搞什么惡作劇?
我,不對,準確的說應該是鄭撫春,她一眼不眨的盯著狐永的雙眼,“公子的眼睛真是越看越像我撿回家的那只小狐貍啊,不知它現在過得如何……好想它啊。”
“小狐貍他……也很想你。”狐永的眼睛里突然噙滿淚水。
“它還是不要想我好,想念的滋味太苦了。”鄭撫春的靈魂碎片在說完這句后,似乎就用盡了所有能量,無法繼續控制我的身體。
緊接著林笙夏的靈魂碎片獲得主導權。
我(林笙夏)伸出手將狐永眼角的淚拭去,“永郎,陛下駕崩了,我自由了,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這句話似乎讓狐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直接將我抱進懷里,臉埋在我的肩頸間,帶著哭腔不停說“我們以后都不要再分開了。”
“對不起,讓你等我那么久”說完這句話,林笙夏的靈魂碎片陷入靜默,把我的身體讓給了蕭一秋。
蕭一秋生前與狐永只有過一面之緣,所以當她發現狐永正抱著她哭時,她有些驚慌,但又不敢作聲,只能嘗試去輕撫狐永的背,讓狐永的情緒平穩下來。狐永似乎是有所感應,他松開抱著蕭一秋的手。
“請問公子為何如此傷心?”蕭一秋試探道。
狐永將臉上的淚痕擦去,“讓蕭小姐見笑了。”
蕭一秋看著狐永,“請問公子怎知我姓蕭?”
狐永垂下眼簾,不知該如何作答。蕭一秋還是趕緊下線吧,不然感覺狐永快要尷尬得給自己摳出一座新宅來了,可是偏偏蕭一秋的靈魂碎片持久力最強,見狐永不回答她的問題,她開始環顧四周。
“請問公子,此處是何地?我又是如何來到這里的?我記得我明明……”蕭一秋開始絞盡腦汁去回想自己之前在干嘛,大約是回想太耗費能量,蕭一秋的靈魂碎片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就在這蕭一秋疲累的間隙,趙夢冬的靈魂碎片立馬上位。
趙夢冬也是四處觀望狐永的宅子,不過她問的卻是“將軍,這是我們的新家嗎?這是將軍給我做的秋千嗎?”
趙夢冬坐上秋千,“將軍,可以來推我一把嗎?”
狐永沒有任何猶豫,快步走到秋千邊上,輕輕推了一下趙夢冬的背,但又立馬從趙夢冬的背后環抱住她。
“將軍,你這是怎么了?”趙夢冬對狐永的行為有點驚訝,她從秋千上起身,轉身看著狐永。
狐永輕撫著趙夢冬的臉,說“公主,喜歡我們的新家嗎?”
趙夢冬連忙點頭,微笑著說“喜歡,這個小院跟我和將軍一起畫的那個小院簡直一模一樣。”
狐永欣慰的笑了,“那就好……”
“可是將軍,我好像……要先走了,將軍一定要好好活著,能再看將軍一眼,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趙夢冬的靈魂碎片做完告別后,便將我的身體歸還給我。
在拿回身體主導權的那刻,一些原本不屬于我的記憶開始不停的涌入我的腦海中,但不像之前那般幾股力量在我的意識中不停拉扯,而是像雨滴一點點滲入土壤中,與土壤融為一體。
“桃與流,你回來了嗎?”狐永看著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看著狐永,此刻的他熟悉又陌生,這讓我有些慌亂,那些突然闖入腦中的那些關于救贖、相愛、等待還有期待的記憶讓我有些迷茫,我該以何種身份去面對狐永呢?
我還是桃與流嗎?
“你是想起了什么嗎?”狐永見我一直不說話,便試探道。
“我突然有了一些不屬于我的記憶。”我回道。
關于故事的開始,身為商賈之家的幼女鄭撫春在一次野外游玩時遇到了還未化形的狐永,那時狐永被捕獸夾夾傷,奄奄一息,鄭撫春見此狀況便連忙將狐永帶回家。
“那時我因為受傷,身體虛弱而變得多疑暴躁,撫春想為我處理傷口,我卻咬傷了她,本以為她會因此將我丟回林子里,沒想到她卻不停安慰我,嘗試讓我的情緒平靜下來。在她的安撫和照料下,我的身體情況逐漸好轉,也慢慢放下戒備,開始去嘗試靠近她……”
自那以后,狐永便和鄭撫春形影不離,無論去哪里,狐永都會緊緊跟著鄭撫春。
“她愛彈琴,也寫了很多曲子,她經常會彈她寫的浮生一夢給我聽,每次彈完后,都會和我感嘆人生匆匆不過幾十載,她得多去做些她想做的事,才不枉人間這一趟。她說她想做一名琴師,但她爹不同意,覺得哪有姑娘做琴師的,可她性子硬,經常悄悄跑去琴舍彈琴,若被家里人發現了,就免不了一頓罰。那時我還未化形,看她挨罰,只能去咬罰她的人,然后我也會一起被罰。”狐永說到這里,苦笑了一聲。
后來,鄭撫春的父親因為被歹人蒙騙,讓家里瞬間欠了幾千兩的債,那些討債的人時常會去鄭撫春父親所經營的鋪子打砸威脅趕緊還錢。鄭撫春的后娘便和鄭撫春的父親商議將鄭撫春嫁給當地首富林茂,以此換取豐厚彩禮去還清家中的債。
“那首富是個七旬老頭,家中有十二個妻妾,正房和二房已經去世,剩下的十個妾室年紀最大的已有五旬,最年輕的則才三十出頭,她們為了給自己的孩子爭到多一點家產互相算計,甚至鬧出過人命。讓撫春嫁給這樣的人無疑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于是我四處去找已經修煉化形的朋友能想辦法把撫春救出來,但當我終于找到愿意的幫忙的朋友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們給撫春灌了迷藥,將她綁上花轎。后來我尋到機會,悄悄潛入林宅中去找撫春,發現她已被那伙人虐待得形容枯槁,當她看到我時,就只是默默抱著我哭,她說‘小狐貍,你怎么來這里了,被他們發現的話,他們肯定會打你的,你快點走吧’。我又去找那位原本愿意幫我救撫春的朋友,但他卻說不想干涉人族是非,拒絕了我。我恨我自己那時為何如此弱小,若是我已修煉到能化形,我就能自己去救撫春了……”狐永看向空中那輪殘月,重重嘆了口氣。
首富的十個妾室都忌憚正值花季的鄭撫春,生怕她迷惑首富,將家產都奪了去,因此她們都想方設法的折磨鄭撫春。鄭撫春身為最小的妾室,加上娘家勢力單薄,整個宅子里根本沒人正眼瞧她,連下人都能嗆她兩嘴。鄭撫春性子硬,被嚴苛對待時,就會和她們據理力爭,但最后往往都是以她被罰作結。某天,五房叫鄭撫春去打掃茅廁,鄭撫春沒說什么就去將茅廁干凈,但五房卻拉著三房一起對鄭撫春打掃后的茅廁挑三揀四,讓鄭撫春重新打掃,鄭撫春咽不下這口氣,便扇了五房一巴掌,三房指責鄭撫春不懂規矩,鄭撫春二話不說也給了三房一巴掌,最后這事鬧到鄭撫春的爹趕來拉著她一起下跪給三房和五房賠禮道歉。這事之后,鄭撫春徹底心灰意冷,最后選擇在夜深人靜時,了結她這匆匆又無奈的一生。
“他們將撫春的遺體潦草葬在這清林中,連個墓碑都沒有,我找了棵桃樹種子種在撫春的墓邊上,想著不讓她的墓太過凄涼。我將窩安在她的墓附近,日日守著她。后來我終于修煉到能夠化形,終于能夠為撫春做一塊像樣的墓碑了。”狐永說完后,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次開口“撫春去世后,我動用了我的九尾狐妖之力報復了林宅里的所有人,讓他們精神失常,自相殘殺……不對,不是我讓他們自相殘殺的,他們一直都在自相殘殺,我只是讓他們更快的做個了結而已。”
我看著狐永,他在說他如何報復林宅的那些人時,眼里透著寒光,但又馬上收起這寒光。
“后來你是怎么找到林笙夏的?又是怎么篤定她是鄭撫春的轉世?”我問道。
“她的琴聲,她彈的浮生一夢,那時,我一聽到那琴聲,以為是撫春回來了……為了確認笙夏是不是撫春的轉世,我用了一些法子,找到在南極仙翁那里負責輪回之事的仙官,讓他幫忙查看。”
“這不是不合天規嗎?”重山仙師在紀法課上強調過很多遍,天機不可泄漏,否則輕則丟官職,重則入無間地獄。
“是不合天規,所以那仙官給了我一顆尋靈珠,他將撫春的命靈注入到尋靈珠中,若是我靠近撫春的轉世,尋靈珠就會發亮。”狐永拿起他掛在腰間的一顆白珠子,珠子沒有發亮。
“你還要繼續去找她嗎?”我問道。
狐永搖搖頭,一滴眼淚從他眼角滑落“人族只能輪回四世……這尋靈珠再也不會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