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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驅妖令

第十三章簫宅

一清醒來已是三日后。她睜開眼,便有一名婢女欣喜地去上報主人,另一婢女則拉開了卻寒簾,讓大把的陽光照了進來。

一清這才看清這屋子里的樣子,自己正躺在一張雕花木榻上,珠玉帳子模糊了房頂的樣子,只略略看到粗大的房檁與青灰色的板瓦,板瓦中間嵌有琉璃,留給了光亮一方溜入屋子的機會。一清覺得暖和極了,屋子里燒著炭,暖意十足,甚至有些熱,一清掀開了被子,動作太大牽扯住了右肩傷口,她吃痛呻吟了一聲。婢女從墨竹屏風后探頭看,小圓盤臉露出明媚的笑來:“姑娘你終于醒啦!你都睡了足足三天了!”

一清見了生人,內心慌亂,想用胳膊支起身來,傷口又是一扯,疼得她呲牙咧嘴。

“姑娘莫動!你身上有傷,仔細傷口淌血!紫燕已向主人稟報去了,主人應該很快就來?!闭f著就過來床榻邊,欲扶起一清。

“清兒!”屏風后閃過一個清瘦的身影,竟然是師父的聲音。

來人果然是蕭綽,他繞過屏風,兩步跨到了一清的榻前,對圓臉婢女道:“連北,你下去吧,這里我來?!?/p>

連北行禮道:“是?!比缓笃鹕恚瑒偝鲩T便遇到了匆匆而來的紫燕,連北對紫燕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七郎在里面呢。我們就不必過去了。”

“可是夫人讓我們……”

“咱家七郎從小便是和這位一清姑娘一起長大的,也沒什么可忌諱的。何況就算你我進去,一準被七郎趕出來。咱們還是守在外面吧,等著七郎吩咐。”

紫燕也覺得有理,她和連北等人從小便跟在簫母身邊伺候,七郎的脾氣她也是清楚的,便點點頭,和連北一起候在門口。

蕭綽把被子又給一清掖上,一清說熱,他又把被子朝下拉了拉,讓一清兩個胳膊可以露出來,一清還是說熱,蕭綽搖搖頭,又把被子往下拉了一點,一清臉上這才有了笑容。

“師父,這是在哪兒?”

“這里是我……這里是簫宅?!笔捑b本想說是我家,但又想到一清剛到清渪居時的陌生感,擔心你我二字讓二人生分,便改了口。

“原來這是師父的家啊。”一清又四處望了望,只煩這墨竹屏風擋住了視線,“這里可比清渪居要華麗富貴許多。”

清渪居也是簫家的地方,只是簫綽生活一向簡單樸素,陳設也就隨了蕭綽的意思,而渭安州里的簫宅,自然隨的是簫母的主意。

“是啊,簫家富庶,自然裝潢也是華麗的。”蕭綽也往四周望了望,“只是我和你一樣,對這里也是陌生得很,我十二歲便到了天盛堂,之后便和你日日相伴,我也四年多未回這里了。這里還是和小時候一樣?!?/p>

“這是師父你的屋子?”一清問。

“自然是我的屋子,我夜里就住在隔壁廂房,方便照看你?!笔捑b認真答道。

這屋子的陳設哪里像個十幾歲孩童,反倒像個已逾不惑的男子,盡是些書籍簡牘。一清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身體的抖動又讓肩膀疼了起來。

“你動作小些,小心滲血?!焙嵕b小心責怪。

“血!師父,他們是不是都發現了?”一清猛然想起那姑獲鳥的手,害怕得坐了起來,傷口又是一擰。她又想起了小時候別人把她當成怪物的樣子。她自記事開始,姑姑就時常叮囑她,不要讓自己受傷流血,一淵也聽姑姑的話,一直護著妹妹,但終究有一次,一個獵戶的小兒子用短劍割傷了她的手,兩只手指沾染到了她的血,當時他指頭上的情景也如姑獲鳥一般,沾血之處即刻腐蝕一般,傷口處還散著陣陣白煙。晏橋姑姑手快,揮刀便削了那小孩腐爛的兩根手指頭。此事仍然鬧到了天盛堂,姑姑說是她恨人上山捕獵,擾了她的清凈,便設計下毒,也還了自己的兩根手指頭給那獵戶,此事方休。不過從此以后,即便是山下獵戶的孩子,也視她為怪胎,不再與兩兄妹玩耍了。

蕭綽急忙扶著一清躺下,手盡量避開那鮮紅的滲出:“你別怕,他們不知道。你回來時,辛祈子一直用裘皮氅裹著你,又運功幫你止住了血,所以你的血并沒有沾染到任何人。”

“那……她們呢?”一清屏風后的方向看去,蕭綽知一清是指連北等人,安慰道:“放心,他們連血衣都沒有碰到。送你回屋后,我替你……替你包扎了傷口才讓她們進來?!?/p>

一清這才放了心,只是想到既然連北等人未碰到血衣,那自然自己的衣服是師父所換,便說道:“原來是師父你幫我換的衣服,謝謝師父?!?/p>

簫綽自然是明白男女之別的,只是事急從權,也只能紅著臉一層一層解開一清的衣服,再清理好傷口。一清的一句謝,讓他面如飛霞,彷佛這句不是謝,而是質問一般。他趕緊岔開了話題。

“你和三哥他們一起離開后,我仍舊覺得不是很放心。我這個三哥,事事都好,只是過于豁達,我交代他的事情,他未必能句句放在心上。所以,我必得親自交代于母親才好。再者,我上山多年,一直未回過家,母親近日身體欠佳,我也正好回來探望。所以你們走后不久,我便交代了下山里的事情,也跟著下山來了。我一路快馬加鞭,天黑不久便到了家,可門僮說你們竟然還未到,可我一路上也未見著你們,甚是奇怪。于是我又朝著來時的路回去尋,都快到黎霧山下,才見著你們,你們竟然從西面的大路而來。你當時昏迷不醒,被裹在裘皮里,所以我便一起上了馬車,將你送回了家。聽三哥說,你們遇見了姑獲鳥?!?/p>

一清點了點頭,“我們遇見了姑獲鳥,想必從遇見那嬰孩開始,就已經入了她的圈套。師父,那孩子呢?”

蕭綽拍了拍一清的手:“放心,三哥已把孩子交給家里好好照料了,他們會幫忙去尋找孩子的家人的?!?/p>

一清對孩子總是格外的在意,看到孩子,她總是想起自己與哥哥,應該也是這么大的時候,就離開了自己的家人,雖然也不知道是家人故意遺棄了他們,還是因為什么意外而失散了。但一清從未想過要尋回家人,那些事情對他來說,如前世一般,只有哥哥一淵才是今世的親人,還有姑姑,還有師父……一清看著師父,心里又否定了:不,師父和哥哥不一樣。但到底哪里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師父,那姑獲鳥臨走前,說遇到了兩個故人,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么?”一清又問。

“我也聽三哥說了?!笔捑b皺眉道,他自然知道,這第一個故人便是一清這個冥域靈主,只是第二個故人,難道就是辛祁子?這辛祁子仍舊是仙體在身,自然不是下世歷劫的,能被姑獲鳥認出也不奇怪。但他不知如何解釋,便只能胡謅道:“可能她是看自己受傷落了敗,故意用這種話來迷惑你們的?!?/p>

一清覺得這個答案十分勉強,卻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只得勉勉強強的接受了,她又問道:“師父,姑獲鳥是什么妖,你知道么?”

“這姑獲鳥可不是妖。她是神仙?!笔捑b答道,“我………我看天盛堂的一些奇書里記載過,姑獲鳥乃上仙帝昊之女,天生仙胎,悟性極高,修行萬年便遠超其他上仙。后她向往人間繁華,偷下人界,與人族青年相愛,還生下一子。人族與神仙生情,犯了三界大忌,引來天雷浩劫,她的丈夫與孩子都在天雷浩劫中死去,所以她心懷怨恨,竊取了天界神器縱目青鉞,只身攻擊上天界報復,毀滅了天帝第九子俊乞的仙身,上仙帝昊自毀仙靈謝罪,姑獲鳥逃到了人間,因思子過度,偶爾也會做出偷人族之子的惡事來。她可是敢得很吶?!笔捑b最后一句,似是不屑,又似是嘲諷。

一清倒是佩服得很,“沒想到這姑獲鳥這么厲害啊。竟然敢只身報復天界?!?/p>

蕭綽心內苦笑:“你可是比她敢得多了,她如此行事可是借了許多外力的。”只是也不知當如何解釋,便只得搖了搖頭,又問道:“那位辛祁子,對你好得很吶,你和他認識很久了么?”語氣變得復雜起來。

一清一向不瞞師父,本想說出“對他負責”等事,但又擔心師父發現辛祈子是妖的事情。便伸了伸舌頭,調皮道:“不告訴你,這是秘密?!?/p>

蕭綽一顆熱切的心頓時跌進了醋缸子,酸了個徹徹底底,只是面上不露聲色罷了。

“綽兒!”簫母進門來,隔著屏風大聲喚了一句。

“母親。”簫綽見了簫母,起身行禮。

“嗯?!焙嵞更c了點頭,緩步到一清床榻前,仔細瞧上了一會,問道:“醒了?”

簫母一身華服,一頭長發縷在腦后,挽成了高髻,瑞獸金絲步搖墜著五彩珠玉,面容甚是慈祥,眼里盈著笑意。

一清見了她覺得親近,乖乖點頭道:“嗯,醒了?!?/p>

“醒了好,這都睡上好幾天了。必定餓壞了。”簫母見一清不怕生,笑容又上了眼,顯出了幾分年齡。

簫母握著一清的手,回頭吩咐連北、紫燕去庖屋準備吃食。方才一清還不覺得,經這一提醒,才覺得前胸已貼上后背,餓得很了。

簫綽站立一旁,一言不發,只聽母親和一清說著話。簫母也是去過黎霧山幾次的,素來知道一清是簫綽收養的孤女,故也不問其他,只挑著日常飲食,睡覺,玩樂等無關緊要的問,一清覺得輕松,都一一作答。

片刻功夫,連北與紫燕已托著食盤到了,一清聞著菜肴的香味,咽了咽口水。簫綽欠身拱手向簫母道:“母親,一清已多日顆米未進,先讓她吃點東西再陪母親吧。”

簫母看著簫綽,眼里含著笑:“自然先吃飯。我也不是那不曉事的,一清剛醒,吃完便休息吧,我這老婦哪能纏著她不放呢。”說著,便起了身,又吩咐連北紫燕道:“一清她身上有傷,你們倆細心伺候著點。”

連北、紫燕允諾。簫母出門前又交代簫綽:“這人都醒了,總算放得下心了吧,連北、紫燕跟了我多年,都是細心的,你不必事事親為。今日得空時,你我娘兒倆好好聊聊如何?”

簫綽一聽這話,不禁臉紅,欠身道:“孩兒自然沒有什么不放心的,孩兒在家中也無事,沒什么得空不得空的,此刻便可以陪母親。”

簫母白了他一眼:“一清剛醒,你還是再待一會吧,免得心不在焉。”

連北、紫燕捂嘴笑,一清此刻饞蟲勾著,心思都在那朱漆食盤上。

簫綽低頭答道:“是?!?/p>

一清總算坐到了桌前,見她抬手吃力,連北道:“姑娘你就坐著吧,讓婢子來喂你吧。”簫綽平時從不讓薇兒等人自稱奴或婢,一清聽連北自稱婢子,反倒有些奇怪,道:“不勞煩姐姐?!弊涎嗍挚?,搶過湯匙,借勢要遞給簫綽:“要不七郎自己來喂?”

簫綽剛白回來的臉上又紅霞一片,連連擺手后退,一步步終于退出門去了。

簫綽沿著回廊,向母親所住的院子走去,不想在回廊便遇到了母親,與前來探望的姨母。簫綽幾步上前,跪拜行禮:“拜見寧榮王妃,不知王妃駕臨,簫綽失禮了?!?/p>

姨母上前扶起蕭綽道:“什么王妃,今日我可是專程來看我姐姐和我的好外甥的。就叫姨母。”簫綽起身改了口:“姨母?!睂帢s王妃握著簫綽的手,仔細看了又看:“綽兒果然是長大了,完全不像個小孩子了,一晃都快五年未見了?!?/p>

提到五年,寧榮王妃又故作生氣,甩了簫綽的手,去握住了簫母的手,道:“綽兒你也確實失禮,整整五年,你都沒有來看過姨母,不看姨母也就罷了,這生你養你的母親,你也倒真放心得下,我還真以為你為了修行斷了紅塵雜念呢!”

簫母對簫綽一向愛護,趕緊遮掩道:“我可不指望他來看我,他不像他三哥皮實,從小體弱,來回奔波我也不放心。況且他不是回來了嘛,證明他心里沒有忘了我這個母親!”說完,眼里滿是安慰。

“都知道你疼兒子?!睂帢s王妃笑著拍了拍簫母的手:“我兒子承釅我可不這么慣著?!焙嵞敢残Φ溃骸俺嗅壞水斀駠?,重任在身,那自然是不能慣的。”

簫綽素來知道寧榮王妃身份尊貴,東嵊先國君只有小榮王一個兒子,小榮王走后,便只有一名公主了,先國君駕崩后,便由前東嵊皇后,即當今的懿太后選定了五王寧榮王之子繼承了大統,寧榮王妃作為新國君生母,自然身份尊貴,寧榮王妃與簫母的母家崔氏因此獲益不少,簫家也跟著沾了不少光。

姨母與母親乃一母所生,從小感情便要好。簫續一早便去各地查看家中產業,自然陪同的責任落在了簫綽的身上,簫綽也不敢怠慢,午膳后又陪著消遣了一整個下午,王妃才離去。

簫母與簫綽目送著王妃的馬車遠去,簫母嘆了口氣道:“我與你姨母二人,也許久未見了。她與懿太后不睦,只怕……”

簫綽近年也聽簫續說起過姨母的事情,驅妖令推行幾年后,先國君駕崩,懿太后扶植了五王獨子承釅繼承了國君之位。承釅繼位時年齡尚幼,故一直是懿太后掌管著朝政,但姨母也是個擅權謀之人,自然不甘心自己的親兒子被懿太后操控,近年來,隨著承釅年齡漸長,時常以各種親眷的名義入宮,在承釅耳邊吹風,承釅竟然開始有了逆反懿太后的苗頭,讓懿太后很是惱火。

“姨母做事向來周密,母親也不必太過憂心?!笔捑b安慰道。

“唉,這些年你不在渭安,所以很多事情不太清楚?!焙嵞竾@道,“你可知三王安遂王?”

“孩兒自然知道?!笔捑b答道,驅妖令的頒布,最直接的原因便是東嵊先國君的獨子小榮王被妖所害,而這小榮王從小便是養在安遂王府的。

“那你可知安遂王府的世子?”簫母又問。

“母親是說過世的小榮王?!笔捑b問道。

簫母搖頭:“自然不是說他,小榮王已經過世二十幾年了。而且小榮王雖然生養在安遂王府,并不是安遂王的獨子,而是……而是先國君的獨子,此事雖是安遂王府的丑事,但當年卻是天下人皆知……”

簫綽確實聽聞過,當年東嵊先國君心悅安遂王妃玉德妃,二人不顧安遂王臉面生下了小榮王,養在安遂王府,安遂王因此事憂悶難解,卻也無可奈何,便以清修名義,時常居住在天盛堂,故意躲著玉德妃母子。

簫母繼續說道:“當年小榮王被妖害了性命,其母玉德妃承受不住打擊,尋了短見,先國君也因失了獨子,憂思過度,身體日漸孱弱。我說的安遂王府世子,是玉德妃死后,安遂王與側妃樓明夫人所生的世子唐猷。傳聞樓明夫人產下孩子后便氣虛而亡,安遂王悲痛過度,將幼子托付到別處撫養長大,自己又躲到了天盛堂,世子長到十來歲才又回到安遂王府,他回府距今也不過四五年。我說的安遂王府世子,便是這位唐猷?!?/p>

“世子唐猷,三哥倒確實未向我提起此人。”

“你姨母與這位世子走得近得很吶。你可知為何?”簫母又問,卻不待蕭綽回答,便又繼續說道:“這東嵊王族,仿佛都受了詛咒一般,子嗣皆不興旺,先國君尚有兩位兄弟,便是三王與五王,而到先國君之后,就只有小榮王一子,南施公主一女,三王就僅有一獨子唐猷,五王也僅有一獨子承釅,也就是當今國君,而當今國君,繼位十余年,卻是連一男半女都沒有。承釅性格柔弱,你姨母以生母的身份對他干涉過甚,懿太后十分不滿,傳言說……”說道此處,簫母聲音變低,“傳言說懿太后甚至動了廢除當今國君的念頭。你姨母這才與世子唐猷走動得甚為緊密,除了承釅外,唐猷可是唯一的王位繼承人。”

“原來如此?!笔捑b這才明白,“只是這唐猷為三王之子,而姨母是五王王妃,姨母與他走得再近,也親不過三王安遂王,若這唐猷真成了新國君,那么姨母也沒什么好處?!?/p>

“你有所不知。安遂王如今仍舊在天盛堂內,做他的清修居士,不問世事,這世子唐猷也如同他老子一般,性子孤僻,成天窩在王府,深入簡出,也不知你姨母用了什么手段,這世子對你姨母是言聽計從。”簫母說到此處,嘆了口氣:“我想,你姨母也非真心讓這唐猷做什么繼承人,不過是為了更加穩固承釅的位置罷了。有唐猷在,懿太后便更不可能廢了承釅了,因為若唐猷真的繼位了,對懿太后更加不利。畢竟承釅幼年時便入宮了,與她相處多年,多少也培養了些母子感情,而實際掌控朝堂的仍舊是她。但唐猷卻不一樣了,他已是個成年人了,習性都是你姨母培養出來的,難以改變了?!?/p>

“姨母真是好計策,用此法穩固承釅的地位!只是可憐這唐猷,只能做一顆棋子了?!焙嵕b不禁心內佩服,卻也為此心機發寒。

“只怕此事也沒有那么簡單。”簫母本還想說下去,但覺得再說下去,長輩們不堪的往事也得重提,便住了口,換了話頭:“一清身子倒好,我看她雖然受了傷,臉色卻比你還紅潤些?!?/p>

簫綽一聽又提到一清,又緊張起來,什么小榮王、承釅、唐猷都不重要了。

“孩兒身子本來就弱?!笔捑b道。

“去黎霧山這么多年,也不見養好。身子沒有好,心情倒舒坦?”簫母看著簫綽問道,繼續朝回廊走去。

簫綽跟在身旁,回道:“家中之事有三哥幫忙操心,我在黎霧山落個清凈,自然也沒有什么不舒坦的?!?/p>

“你三哥確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簫母點頭道。

簫母與寧榮王妃雖然是姐妹,甚至面容也頗為相似,但性子卻大不相同。簫母素來淡泊,待宅里的幾個姨娘及庶子女也都很寬厚,家宅甚為和睦,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也并不苛求成才。雖然簫綽年齡尚輕,但簫母以為他一心只求修行,此生怕是難以成婚生子,誰成想他竟然對一清這個孤女事事上心,簫母反倒開心起來,看一清也越來越順眼。

“一清也是個好孩子?!焙嵞皋D過頭問簫綽:“你確定她就是一個孤女,無親無眷?”

簫綽答:“一清是雙生子,她還有個兄長,不過五年前……”蕭綽本想說五年前已過世,但想到一清的堅持,也便改了口,“五年前他與一清走散了。孩兒也只是幼時見過一兩面而已?!?/p>

“那也真是個苦孩子,不過倒是干干凈凈。幸而她遇見了你?!焙嵞噶舷胍允捑b的性子,應是難主動開口說一清的安排,便故意激他的話,“這個丫頭,你若放心,我便收她做個義女,必定好好教導于她,將來為她擇一門好親事,必不會虧待了她?!?/p>

簫綽果然上套,道:“母親不必為她留意親事,孩兒……”

“哦?聽你講,她也十七了,若是小門戶家的女兒,可能都已經成婚了。你若真心對她好,必得幫她找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簫綽見話頭已到此,也不得不挑明了,他雙膝跪地,給母親磕了一個頭,道:“母親,一清十二歲便到了孩兒身邊,與孩兒日日相伴,孩兒心里有她,早已把她當成了未來的妻子。望母親成全。”

簫母見這孩子果然實誠,不由得好笑,她扶起簫綽,撣了撣他膝蓋上的灰,道:“哪里用得著行這么大的禮。你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愿意成全你。只是她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你三哥由你父親做主,聘了少府監家的孩子做你的嫂子,你現年少,自然不懂岳丈的家世對你的前途影響有多大。況且她現在身世未明,若將來她身世明了,竟然是個什么罪臣奸吝之女,你又當如何處之?!?/p>

“母親!”剛被扶起的簫綽又重重跪了下去:“孩兒本一心修行,若無一清,孩兒此生必然是不會娶妻的,更不會有什么岳丈家世;倘若一清真是什么奸吝之女,孩兒也絕不會連累簫家,孩兒會帶著一清從此隱姓埋名,再不出現在東嵊國!”

簫母只是要探他決心,誰曾想竟然逼他說出如此決絕的話來,又急又氣,一巴掌拍到簫綽背上,斥道:“你從此隱姓埋名,就不要父親母親,不要你哥哥了?”

簫綽自知一時情急失了言,傷了母親的心,卻也不愿意辯解,只是跪著。

簫母嘆了口氣,扶起簫綽:“你我母子一場,我自然事事為你考慮。我聽你三哥說,你托他打聽一清哥哥的去向。你聽我一句勸,這倆孩子已經分開多年,若她哥哥已死,尋到的也不過是尸骨,若生,各自安好豈不更好,為何非要追尋,對于她的身世,更莫再去追尋了。前些年在黎霧山我曾看過這倆孩子的襁褓,必不是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富貴人家得了一對雙生兒,歡喜都來不及,又怎會遺棄呢。背后必定有極復雜的原因。若真追究起來,還沒準真的要逼得你二人隱姓埋名,從此與父母兩別了!”

簫綽以為母親只是反對這門婚事,卻沒有想到母親已經在為他與一清將來的事情考慮了。想到這么多年來,他卻一直認為此生母子緣薄,一心撲在一清和修煉護身之法上,對母親甚少關心。想到這里,他不禁內疚得心頭發緊,忍不住咳嗽起來。

母親拉起簫綽的手,快步進入暖閣,憂心道:“今日在寒風里站得太久了,定是又受涼了。”

婢女絳眉遞過一杯熱水,簫綽接過一飲而盡。簫綽出行,本是不愿意帶婢女的,但絳眉稱簫府的人伺候不慣,堅持跟了來,簫綽無法,只得由她去了。

一杯熱水下肚,簫綽總算止住了咳,他擺擺手道:“母親,不礙事。”他也很懊惱此生竟然如此體弱,若能有三哥簫續的體魄,他也不至于如此依賴黎霧山的霧陣來修煉護身之法。

簫母嘆了口氣:“綽兒,你若信得過你母親,你便把一清交給我,我定像親生女兒一樣好好待她,教她規矩,過幾年便讓你二人成婚。如何?你看你們現在的樣子,都大了還成日住在一起,多不像話,也不講究個男女授受不親?!?/p>

簫綽自知母親是說他二人行為舉止不避嫌的事情,低下了頭,繼續聽母親的教誨。

簫母繼續說道:“不過一清這孩子倒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規矩是差了點,但看得出來心思純良。長得也好,水靈靈的。”說到此處,簫母不禁臉上漾起笑意,她二十五歲得了簫續,三十五歲才得了蕭綽,沒有女兒,看到一清便心生喜歡。“我聽聞她幼時曾被歹人襲擊,這估計也與她的身世有關……你放心,我會護好她的,盡量不讓她拋頭露面?!?/p>

簫綽給母親行了大禮,他的心思還一句未說,母親卻都已然明了,這便是知子莫如母。

“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但一清是否清楚?一清對你的心意又是如何,你可知?”簫母又問。

“孩兒……孩兒還未曾跟一清表明心意,也不知她對孩兒的心意?!笔捑b從未對一清表明心意,一是因一清之前年紀尚輕,二是若真表明了心意,無論一清接受與否,二人住在一起反倒不便,三是驅妖令一日不收,他便一日不心安。

簫母一聽此話,不覺好笑,“唉,你我母子在此謀劃了一番,卻不知一清本人意下如何,豈不是有可能白白打算了。你啊,你父親、三哥的那些手段是一點也沒學會?!焙嵞刚f著,忍不住用手指推了一下蕭綽的額頭。

“此次回家,你是怎么打算的?”簫母又問。

“山里的事情,我已有交代,此次可以多停留一陣。”蕭綽本想多留在家陪著母親和一清,但又想到護身之法未成,不由得憂慮又上心頭,“可以停留一個月?!?/p>

“一個月,甚好。”想到簫綽四五年未歸家,簫母不由得眼一熱,淚將滾下,馬上背過身去。她這個兒子,從小便與其他人不一樣,鮮有稚子心性,從小便伴有憂思,沒想到此生他能如普通人一般成婚生子,真乃幸事。

“聽你三哥說,崔管家告病回家,可我派人回你舅父家探病,卻說崔管家從未回去,甚是奇怪。”

“他未回舅父家?”蕭綽也覺得奇怪,崔管家正值壯年,一個多月前突然告病,蕭綽本覺得蹊蹺,卻也未深究,沒想到他居然一直沒有回家。

“是的,此事還得讓你三哥再查探一番?!?/p>

蕭綽覺得不安,但他隱隱覺得此事與一清有關。一清來到清渪居后,蕭綽擔心歹人繼續尋她下落,便跟仆僮等人隱瞞了她還有雙生哥哥一事,一清也不對清渪居其他的人提起此事,數月前,一清又纏著他想下山尋哥哥,被崔管家無意聽了去。若崔管家下山,便是為了一清的事,那一清的身世難道與崔家有關?他不禁渾身發汗,不敢再想。母親近日與他說這么多話,又不讓他追尋一清身世,莫非也是知道些什么?

蕭綽不敢貿然發問,心中又添了一重憂慮。

是夜,葉泊潛入簫宅與簫綽道別:“師父,我來人間已近半年,今日望日,須返回天界了?!?/p>

簫綽沉思片刻,道:“葉泊,你再將救下一清、一淵兩兄妹的事情敘述一遍,說細致些?!?/p>

“是。一清出世當日,師父命我守護。我沿著玉蘭仙子的命星一路追蹤,追到渭安城外的一處農宅,農宅外停著幾輛極華貴的馬車,我猜測是一清母親本欲遠行,卻在半路發作,將要生產,所以借了一處農宅。我藏在宅外,看婢女們進進出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仔細聽了幾句,說夫人路途顛簸引得要早產,懷的又是雙生子,子大難產,雖然一路帶了穩婆隨行,但也束手無策。我一時情急,便扮作道人,敲門送了一副天界蛟龍髓于那穩婆,這蛟龍髓于婦人生產最是有利,不到一刻便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聽聲音來辨,確實有兩個嬰孩的聲音。不過半刻的功夫,產房里又亂起來,婢女們亂作一團,說是夫人不行了!我雖有仙力在身,但無奈不能進產房,唉,都怪我?!?/p>

“這也不能怪你。你本不應干涉人間之事,你已經為了為師多次觸犯天條了?!?/p>

“是。我在外面正著急,突見一名婢女抱著一個襁褓偷偷溜了出來,往林子里走去,眾人亂作一團,愣是沒有人發現她,我便悄悄跟了上去。那婢女抱著襁褓走了約摸一二里地,來到一條河邊,這天殺的,抱著襁褓咕噥了一句話后,用力扔到了河里便跑了。我登時躍向河面,把襁褓撈了起來,打開襁褓一看,果不其然,就是兩個剛出世的嬰孩,整個襁褓都濕了,兩個孩子凍得嘴唇發紫?!?/p>

“那婢女對著襁褓說了什么?”簫綽急問。

“師父,我當時不敢跟得太近,并未聽清,只聽到什么縣主、世子的?!?/p>

簫綽身上一震,自己心里只猜一清、一淵的身世與崔家有關,沒想到竟然與王府也有關系,不由得怒道:“你為何之前未告訴我此事?!?/p>

葉泊見師父動了氣,知是犯了錯,低頭道:“師父,我也沒有聽清,只是好像是說了縣主、世子,我也不敢跟師父隨口胡謅。”

“唉,也不能怪你,你繼續說來?!笔捑b知道葉泊的性子,若此時對他發怒,他為了不挨罵,指不定還要隱下什么細節。

“我用仙力烘干了襁褓,耽誤了些時辰。抱著兩個孩子再回農宅,宅子里已經安安靜靜的了,馬車也不見了。我從窗口探去,只見兩名農家裝扮的人,與剛才偷襁褓的婢女都命喪于宅中。師父你說蹊蹺不蹊蹺,蛟龍髓乃天界神藥,于婦人產子最是有利,怎么這夫人還能不行了呢,再說了,這農人與婢女怎么就死了呢,其他人又哪里去了,真是蹊蹺?!?/p>

“確實蹊蹺?!?/p>

“我不知道這兩個嬰孩到底是哪家的,況且一出生就遭喪母的厄運,必定回去也兇險得很。我想到師父你說過,等年齡稍大便會前往天盛堂,借黎霧山霧陣修煉護身之法,所以我就把兩個孩子送到了天盛堂門口,還在襁褓里寫下了一清的名字,另一個孩子,就隨了一清的名字,作了一淵。見到有人將他們送去了后山木屋,那喚作晏橋的婦人看起來慈眉善目,不像惡人,我這才放心離開。只是,沒想到,一清后來吃了那么多的苦頭,都怪我安排不當。回天界后,我被頌典一事耽擱,不得空再下界,待我再次來到人間時,已是十幾年后了。師父你恢復天界記憶后,便上山找到了一清,將她帶回了清渪居。”

簫綽本想發作,但卻仍舊忍住了,嘆氣道:“你本不應干涉人間之事,你已經為了為師多次觸犯天條了。”

“后來我奉師父之命,偷入天命司查看了生死冊,去查看這一淵是否真的已經跌落崖沙河而亡,發現他確實如一清所說,今世仍在世,只可惜徒弟子無用,一直沒有找到他?!?/p>

蕭綽嘆道:“是啊,我知道他沒死……但確實也未找見他?!比羧~泊沒有聽錯,一清、一淵真是王爺家的縣主、世子,那范圍就縮得很小了。東嵊國只有兩位王爺,一位乃三王安遂王,一位是五王寧榮王,此事還得從此處查起。但若真如母親所說,此事背后有什么不可說的秘密,且與崔家有關,那自己未來又如何面對一清。于自己來說,此生只不過是短暫的歷劫,但是于一清來說,此生便是她記憶的全部了,著實重要。

蕭綽思索半天,覺得實在頭疼,不知應當如何處理,只得揮揮手道:“葉泊,你回去吧,別錯過了時辰?!?/p>

葉波拱手道:“是。”

“辛祈子之事,記得打聽?!焙嵕b又叮囑了一遍。

“是,師父?!?/p>

懸雍垂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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