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延客棧中,一清在房間里坐立不安。
“一清你怎么了?”辛祈子問道。
“沒……沒什么……我只是……沒什么……”一清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與師父不過分別了幾日而已,今日重逢,怎么會突然變得如此陌生,只不過像其他久別的熟人,彼此只是招呼了一聲,反而他與那赤鹮鳥卻有說不完的話。
“他們許久未見,自然是有許多話要說。”辛祁子說道,他自然知道一清心里在焦慮什么,她的焦慮轉成了自己心里的酸楚。
“他們怎么會有這么多的話要說,從高縣使府里回來都快一個半時辰了,師父都沒有跟我說什么。”一清說完,又打開了門,向師父房間張望。
“你不要著急,他們話說完了,自然就來找你了……”辛祁子拾起一杯酒,不經意地說道,他知道風戌鶴與禺知蟬的事情本就是個誤會。
“我不著急,我只是好奇,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好像師父認識她比認識我更早的樣子。”一清嘴上辯解著,眼睛仍然往外面瞟。
“那又怎樣。”辛祁子手中的酒杯重重落在竹幾上,杯里的酒一滴也未剩。
一清并沒有察覺到辛祁子臉色的異樣,她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滿滿當當地,一仰頭便都下了肚。
二人各有心思,都只為一人。
“我是醉了!”辛祁子又飲了一滿杯,他站起身來,把屋門合上了。
“哎!別關,我……”一清剛想去攔他,卻見他臉色微紅,眼里泛著霧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你不許再等了,這么晚了,你也該休息了!”辛祁子語氣嚴肅,聽起來似乎不可反對。他還從未這么嚴肅地對自己說話,一清看著他眼里的朦朧,突然想起了那天的夢,拿在他手上的探心鈴,一清身上猶如被電擊一般,一種奇異的感覺瞬間游遍了全身。
“我……我還不累,我……我想再等等。”一清結巴道,最后的一點底氣都被抽光了。
“你不許等他。”辛祁子一字一頓地說道。
“嗯……”一清還想說點什么,卻沒有了開口的勇氣。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是風戌鶴。他眼神里透露著驚訝:“辛兄,原來你也在,還沒有休息。”
辛祈子點了點頭,道:“我過來陪陪清兒。”
“勞煩辛兄了!”風戌鶴拱手道,似有送客之意。
“清兒勞煩我,我受她的謝便可,鶴兄你不必謝我。”辛祈子眼里似有幾分醉意,嘴里一步不讓,“你和那赤鹮鳥敘了這么久的舊情,想必也累了,清兒這里倒不用你操心了。”
風戌鶴一聽此話,不由得心中著怒。一清自十二歲起,便長在自己身邊,今日辛祈子這番話倒是把他推到了九霄云外,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外人,他二人才是一對。
他看著辛祈子,三兩句話把胸中的不滿盡數還了回去:“鹮兒曾是我的婢女,多年未見,所以多說了幾句,不過我與清兒已定下婚約,我總是不敢有任何不軌之舉的。自然不像辛兄你,自由之身,與誰一夜風流都不算什么大事。”說完,又看了一眼一清。
一聽“一夜風流”四字,辛祈子耳根都紅了起來,他心中氣惱,若不是當日自己多管閑事,就讓他被那泗康巫女給殺了去,也不至于今日讓他來抓自己的小辮子。他看著風戌鶴,眼里凈是不滿與不屑。
風戌鶴他也知自己不應該提人私事,但他見到一清對辛祈子的眼神似乎與以往不同,便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其他事他都是君子,唯有對一清的事,他可以做小人。
“她是你的婢女么?”一清倒沒有去細思那“一夜風流”的深意,只關心著眼前的事情。
“是,我告訴過你,我們曾經都在天界,她是我在天界的婢女,她原本是赤鹮鳥,但天帝早已給她點化了仙身,所以她也早已不是妖了。”風戌鶴幾日不見一清,實在思念得很,他一路都在思索應該如何解釋那日之事,但見到一清的那一刻,又覺得怎么開口都不對。
“所以,她不是妖,而是仙?”一清心下吃了一驚,仰面問道。
“她雖有仙身,但卻早已被天界仙冊除名,所以,她只能算個閑散地仙,而且,仙體離開天界太久,修為是會日益損耗的,她離開天界到人間已經幾千年了,所以她現在的修為,比尋常小妖也高不了多少。”
“回不去天界,修為會日益損耗……”一清心中一動,轉頭看向辛祈子,王府夜之事,又映入腦海,師父說過,辛祁子如此殺戮,回去天界怕是有重罰,那他一直留在人間,他的修為是否也會像這只赤鹮鳥一樣,越來越弱?
辛祁子看出來了她的心事,微笑道:“放心吧,我的修為再損耗,也能護得了我自己,何況,我到人間才多久。”
一清點了點頭,似信非信。
對辛祁子,風戌鶴是十分感激的,除了一清不能相讓外,他倒是希望可以傾盡一切可以回報于他。此去歸無城,他還有一樁心事,西北多鹽澤,若能尋得一株鹽澤血靈,緩解辛祈子的玄悲讖反噬之苦,那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一些。這鹽澤血靈十分罕見,白日里渾身血紅,如同珊瑚一般,生長在鹽澤畔,夜晚卻又變得渾身清透,散發出微光,十分美麗。傳說鹽澤血靈聚天地靈氣而生,是極為難得的神藥,可鎮百痛,解千毒,愈萬傷,大痛如婦人生產,斷骨噬髓等,若服下一味鹽澤血靈,也能即刻緩解,玄悲讖反噬自是解不了,總歸也有些緩解之用。只可惜這血靈天生靈氣,懂得避開去尋它的人,故也很難找到。
“不久又要到月圓了……”風戌鶴看了一眼窗外,喃喃道,辛祁子循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皺了眉頭。
“那……那鹮兒她現在……?”一清往門外看了看,似乎沒有聽到師父的房間有什么響動。
“她去找高涉了。”風戌鶴道,“她決定陪我們一起去歸無城,所以去跟高涉道別。”
“陪我們……”一清呢喃道,這個我們是指自己和師父么,難道又要像以前那樣同行,就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