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此刻并無發火的理由,她緊捏著拳頭,轉頭望向窗外,將眼里的怒氣送到了天邊的云上,黃昏里一片赤色,是燦爛的晚霞,像個憤怒的美人。
片刻后,怒氣已然消了許多,一清回頭對風戌鶴道:“該換藥了。”
前幾次換藥,風戌鶴都是昏迷的狀態,自然不能反對,可此刻,一個妙齡的美貌女子,突然提出要幫他換藥,他有點不知所措起來。
一清見風戌鶴扭捏的模樣,白眼道:“我已經給你上了好幾次藥了,該看的,不該看的,我都看了,你難道還害羞不成,別磨蹭!”
風戌鶴支支吾吾不肯脫衣服,一清一急,走上前去,也不顧風戌鶴的阻撓,把他的上衣扒了下來。風戌鶴傷還在,掙扎了幾下便疼得齜牙咧嘴的,便只能乖乖地赤裸著上身,等著一清的處置。
傷口貫穿前胸后背,已經有了愈合的跡象。那一劍,若再偏一點,后果不堪設想,一清不由得后怕起來。藥粉一撒上去,風戌鶴便疼得叫了起來。若換成平時,一清定心疼得不行,但不知為何,近日她的怒氣尤甚,風戌鶴這一叫喚,又將她的火勾了出來。
“你一個大男人,怕什么疼!真不明白那禺知蟾喜歡你什么!”一清怒道。
風戌鶴聽出了一清語氣中的怒氣,雖不知道緣由,但也知道此刻不應接嘴。他只好閉了嘴,任由傷口怎么疼,咬著牙硬是一聲也不吭。
一清見他如此,突然又有些不忍,不免又心疼起來,她靠近身去,輕輕地朝著傷口呼氣,緩解著風戌鶴的疼痛。
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傷口處傳來,風戌鶴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與禺知蟾相處幾日,雖然極力克制,他卻仍然覺得厭惡,但不知為何,眼前的一清卻大不一樣,讓他總是想要親近。一清又呼了一下,直呼得他心里癢癢的。
“背上好了,轉過身來。”一清就像一個長輩的樣子,又開始給風戌鶴胸口的傷口上藥,她凌亂的發絲,不斷撩動著風戌鶴的下巴。
風戌鶴心里不免有些苦惱:自己應當是個君子,所以在禺知蟾那樣撩撥的情況下,仍然能不為所動,但此刻怎么又成了一個小人,腦子里總是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罪過罪過罪過!
藥終于鋪好了,細布也一層一層地裹好了,一清將風戌鶴的衣衫整理好。只是她不了解,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內心剛經歷了一場怎樣的風暴。
“你躺下,少動,知道嗎?這樣才好得快!”一清又叮囑了一遍。
風戌鶴乖乖地點了點頭。
二人商議了傷勢再稍微好些后,再去找禺知蟾要恢復記憶的方法,一來二去,天色不由得已經黢黑了。
前幾日夜里,一清一直守著風戌鶴,實在困了便也到床榻上瞇一會兒,而今夜一切沒變,唯一變了的是,風戌鶴已經醒了。
“你傷口還沒有好呢!你睡床榻上!”一清嚴肅道。
風戌鶴道:“這躺椅也很寬敞,我在躺椅上,也可以。”
“不行不行,厚被褥就一個,你有傷在身,可不能著涼了。”一清說完這句,頭歪向一邊,躺在椅子上,作出要睡著的模樣。
風戌鶴見一清堅持,料想如果自己不在床榻上睡,一清自然也是不答應的,便也不再反駁,只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把床榻和被褥空出來一大半。
果然如鵬安所說,這個天真的是一天冷似一天,一清在椅子上躺了一會,覺得指尖都凍麻木了,腳也冰涼得很,實在忍受不住。她轉頭見風戌鶴眼睛已然閉上了,應當是睡著了,便將躺椅挪到了床榻邊,將兩只手放進了被褥里。被褥早就被風戌鶴的身體溫得暖暖的,一清的手在被褥里放了片刻,便恢復了溫度,不再麻木了,她又嘗試將被褥往自己身上扯了一點,蓋住了自己的半個身子。果然暖和多了。見風戌鶴沒有反應,她小心地把被褥又扯過來一點,如此三番,竟然就這么趴在床榻邊睡著了。
風戌鶴一連昏睡了好幾天,現下是一點睡意都沒有,方才也不過假寐罷了。等到一清的呼吸聲勻凈起來,他才睜開眼睛,轉過頭來。一清正安安靜靜趴在床榻邊。他覺得自己應當是第一次這么認真地仔細地打量她,細長的眉毛,小小的鼻子,可是她臉上的每一處又都覺得那么熟悉,甚至于她的氣息,都仿佛是聽了很多年一般。
風戌鶴閉上眼睛,使勁地回想,可是腦子里除了與禺知蟾有關的事情,他仍舊想不起任何事任何人來,他的記憶像被什么東西鎖在了深處,他拼盡了全力,仍然打不開那扇大門。
他嘆了口氣,繞開一清,輕輕地下得床來。他站到了一清身邊,剛想伸手將她抱到床上去,動作牽扯著傷口,把他的意圖阻了回來。他無法,只得輕輕地扶著一清的身子,想將她放回了躺椅上,誰知一清竟然一把將他推開,摸索著被子,爬上床榻去,用被褥將自己身體裹了個嚴嚴實實。
風戌鶴吃了一驚,他湊近一看,一清并沒有醒來,想來只是因為太冷,所以本能地鉆到了被窩里去了。
風戌鶴不由得好笑,心道:“嘴里客氣得很,身體卻很誠實!幸好我自覺,否則半夜里不得被她踢下床榻來!”
但這天實在太冷了,到了下半夜,風戌鶴也被凍得四肢麻木,牙齒打起顫來。他輕輕地爬上床鋪,躺在了內側,好容易摸索到了被子的一角,試探著扯過來一些,蓋在了自己身上,總算好多了。
一清轉了個身,呼吸輕勻,一點一點落在了風戌鶴的臉上,風戌鶴不敢動,連每一次呼吸都極力克制著,生怕自己的一點響動驚到了一清。男子的火氣總是旺些,許是風戌鶴身上比較溫暖,一清在睡夢中不知不覺還在一點點靠近,最后竟然緊緊貼在了風戌鶴身上,風戌鶴被她擠的幾乎貼在了內墻上,就這么繃了大半天,到第二日天快明時才慢慢合了眼睛。
次日日上三竿,風戌鶴才醒過來,一晚上貼著墻,令他腰酸背痛。可一清卻一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風戌鶴也不言語,二人就此和和氣氣地過了十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