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恢復(fù)意識的時候,仿佛已過了半生。陽光透過眼皮,仍然覺得刺眼,她想伸手去護住眼睛,卻發(fā)現(xiàn)動彈不得。
“我怎么了?”她想著,本要開口問出來,卻發(fā)現(xiàn)嗓子疼得厲害,沙啞得很,聲音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到。
一股溫潤抵上了嘴唇,卻有一股清涼浸入喉頭,一清用力吞了一口。疼!嗓子仿佛被刀刃劃開一般地疼!但這清涼的感覺實在太好,似乎還含著某種草藥的味道,她又貪婪地吞咽了一口。
她想開口說話,卻仍舊艱難得很,手指頭也是費了好大的力量才稍微動了一動。一只握住她的手像受了驚嚇般松了開去,一清感覺被握住的溫暖頓時消退了。
“清兒……你醒了嗎?”
這是誰的聲音?我又是在哪里?一清的腦子里嗡嗡作響,只有那個呼喚她的聲音清晰異常,牽扯著她腦子里的凌亂思緒,一點點梳理著來源。
“清兒……”呼喚的聲音很溫柔,一聲比一聲低,卻一聲比一聲清晰,一清猛然認得這個聲音,是辛祁子!
她猛烈地咳嗽起來,整個人似乎被撕裂般疼痛,她眼還未來得及睜開,感覺肚子里一股腥味往上涌出,她哇地一下,一股腦兒全吐了出來。
“清兒!”
一清兩耳轟鳴,在床榻邊趴著喘息了許久,終于睜開了眼睛。眼前的,正是辛祁子,他一身穢物,正焦急地望著自己。
“清兒……”辛祁子喚道。
一清沒有力氣回答他,只“嗯”了一聲,便又重重地躺倒了下去,眼前又是一黑……
再醒來的時候,不知又是幾日后了。一清眼皮重,懶得睜開,便任由自己仍舊這么躺著,如同死去一般,一動不動。她知道在身邊走來走去的這個人是辛祁子,一會來掖一下被子,一會又來探一下額頭,一清放心得很,她只是不想動。
昏迷之前的事情,她也想起來了。
那夜她聽到林中打斗的聲音,叮囑了小武幾句,便匆匆跟了出去。一到林中,她便覺察到了不對。
她聞到了一股甜膩的腥味兒,這股味道十分熟悉,她心里狂跳不止,仿佛知道自己即將進入一個無邊的地獄一般。
她本能地想退出林子去,但又實在放心不下師父,于是又硬著頭皮朝前走去。
忽然,天上一張大網(wǎng)落下,一清從頭到尾被罩了個嚴嚴實實,被拖著往前行了好一段。對手出現(xiàn)了,一清反倒不慌了,她運氣向外而發(fā),那張網(wǎng)頓時碎了個零零落落。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林中的一片空地上,一股濃重的腥味兒直沖腦門兒,她覺得頓時頭暈?zāi)垦!?/p>
“是誰!”一清怒喝道,警惕地望著周圍。
“老朋友了。”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響起,竟然又是那只姑獲鳥。
一清心內(nèi)一驚,這只姑獲鳥敗在自己手下多次,竟然還敢來招惹自己,此事必定蹊蹺。她努力維持住自己的語調(diào):“姑獲鳥!你敗在我手下多少次了,還敢來招惹我!來了也好,這次我們倆把賬清一清,我問你,為什么你會有我的記憶!你對我做了什么?”一清怒道。
“你以為你今日可比以前?”姑獲鳥冷笑道。
一聽此話,一清便知不妙,此處果然被動了手腳,她已頭疼欲裂,似乎有一股力量刺入她的足底,再一點點滲入到她的軀體,胳膊,然后一點點吞噬她的骨頭。她忍著劇烈的疼痛,努力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倒下,夜色的昏暗正好掩蓋了她的蒼白。
姑獲鳥見一清不答話,只站在中間,也不敢貿(mào)然上前,她并不能確定此次的東高紅土是否足夠。她原借禺知蟬的人,往郁成縣運了大量的東高紅土,卻被東嵊軍誤以為是軍需物資,所以被提前破壞了必經(jīng)之河的所有木橋,最終運到此處的東高紅土不足原計劃的三成。歸無城僅存的最后三只虬林魚也被抓來了,此舉算是與恒明王結(jié)下了仇,只是此刻她也顧不上那么許多。若這次不能讓冥域靈主死,往后有再多的東高紅土,怕也難再找到虬林魚血來制她了。姑獲鳥尚不知一清虛實,不敢冒然發(fā)難,她胳膊一揮,從旁邊的樹叢中沖出一眾小妖來。
一清心內(nèi)叫苦:“我今日是真要栽在這里了,這么多小妖,我竟然一點也察覺不了。”心里這么想著,精神不由得松懈了一下,頓時覺得渾身的力氣已經(jīng)被解去,她往右一個躡趄,差點摔倒。
姑獲鳥看得真切,朝眾小妖揮手道:“今日誰能助我取了此人的命,十枚定元丹!刺她一刀一劍,也一枚定元丹!”
這些妖眾本是恒明堂的,此次行動雖無恒明王授意,但姑獲鳥與恒明王交好,眾妖平日里也是見慣了的,因此并不疑心。眾妖一聽姑獲鳥的話,心內(nèi)大喜,紛紛蠢蠢欲動。定元丹,這種只在傳說中聽說過的神藥,沒想到今日竟然也有機會可以拿到一枚!即便有了三魂,定元丹也可大幅增長自己的修為與妖力,著實是個好東西!這小女子站都站不穩(wěn),刺她一劍一刀,是什么難事!眾小妖都有了要向前一試的想法。
“記住我說的!”姑獲鳥大聲道。
眾妖聽到提醒,把自己的兵器在地上一抹,兵刃上便也粘上了和了血的東高紅土。
“這究竟是什么東西?”一清終究支撐不住,倒了下去,手撐到地面的那一刻,頓時覺得像被火灼燒一般。
“你不記得了?對啊,你是不記得了,不記得也好,讓我來告訴你。這是蝕魘血泥!冥域靈主長在冥域,集魘氣而生,東高紅土至陽,虬林魚血至寒,二者混合成蝕魘血泥,正克魘氣,你若是個普通人,對你來說,蝕魘血泥不過是常物罷了,但你是冥域靈主,冥域空空草最怕的就是蝕魘血泥,你們的空心藤一觸碰到它,就會枯萎!就算是聞到它的味道,你的靈力你的生命也會被逐漸瓦解!”
一清努力撐著自己的身子,顫聲道:“你如此興師動眾,費心費力地,就是為了對付我?你為什么如此恨我?”
“我不恨你,我怎么會恨你呢。這東高紅土,只有歸無城有,虬林魚也是渪水中才有的。若沒有歸無城的許可,我怎么能拿到這些東西。是歸無城的人恨你,不是我,千年前如此,現(xiàn)在亦如此!”姑獲鳥冷冷地看著一清,眼睛似笑非笑,漾著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