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華夏大地,白云環繞著西南群山,群山中隱藏著一個個秘境。千百年來,秘境里生活著眾多部落民族,人們被高山、密林、大河分割在紅土高原的平壩、河谷和山地之間。人類面對自然的能力極其有限,相互往來交流異常困難,但依然有勇于冒險的人不畏艱難險阻,敢走敢闖。不知從何時起,紅土高原的密林中、群山深處,有了蜿蜒曲折的小徑;也不知從何時起,泥濘的小徑變成了青石砌成的石梯。春去秋來,石梯上慢慢刻下了一隊隊馬幫留下的蹄印。這是一條條艱險的高原古道,除了山高路陡、密林中的蛇蝎虎豹,還有令人恐懼的毒瘴瘟疫、嗜殺部落。但馬幫的人不懼這些艱難險阻,密林中的五尺道上馬蹄聲聲,人影幢幢,馬幫們載著布匹、鹽、山貨、藥材、銀、銅、茶等物品,跋山涉水、風雨無阻、絡繹不絕地往返于通商古道上,去往遠方,換回香料、金、海貝、玉石、琥珀、琉璃制品。沉寂的大山里馬蹄聲、吆喝聲、駝鈴聲不絕于耳。
這天,高原正午的太陽高懸天空,藍天萬里無云,來自蜀地的陳君馱隊在這崎嶇的道路上風餐露宿已經跋涉了兩個多月,他們即將到達此行的目的地——滇國。隊伍中走在最前面的是陳君稱為大哥的人,他身強體壯,穿著短褂長褲,肩膀上扛著一只小猴。大哥牽著頭馬,頭馬身披紅色布,脖子上掛著銅鈴,一路叮當叮當地響。天剛蒙蒙亮,一行人就出發了,狗牙“幫旗”插在馬鞍上一路迎風招展。中午時分,大家已經爬過了兩座大山,人困馬乏,正準備找一處陰涼有山泉的地方讓馬匹和一行人休息片刻。
在這條路上已往來多次的陳君知道不遠處就有一處山泉,泉水從高山上傾瀉而下,一年四季奔流不息。他們一行人牽著馬匹來到吹著清涼山風的泉水前。
“吁—”大哥剛發出聲音,騾馬聽到主人的吆喝,似乎明白主人的意思,就停住了前行的步伐。大哥安排身旁的幾個漢子把馬匹身上重的貨物暫時卸下些來放在草地上,又讓一個年輕力壯叫老五的人輪流牽著馬去噓呼(飲水),其余的馬匹就在路邊吃茂密的草。
就在這時,山谷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那馬蹄踏起的揚塵隔著山谷都能看見。一人正策馬狂奔,忽然伴著馬嘶和人的一聲慘叫聲,那匹馬和馬上的人跌落山谷中。大哥的小猴在地上不安的來回跳動著;馬幫有個規矩,在路途中,看到有人遇險,都要相互全力協助,不計報酬;眼看著那兩人危在旦夕,大家急忙放下手里的事,大哥派陳君、老三和老四三人過去看看情況,幾人循著聲音急忙跑過去查看,只見有兩個人和一匹馬落入山谷雜草叢中。
一位滿身泥土、發髻盤于頭頂、身穿寬大對襟短袖上衣和短褲的滇族老者正急切地拖拽著一名昏迷的少年,少年額頭和身上有輕微擦傷。陳君幾人迅速幫助二人從溝壑里扶到古道上,陳君取出隨身攜帶的醫藥包,為兩人清洗包扎傷口。幸運的是,山谷茂密的雜草保護了他們,老者只是輕微摔傷,少年只有擦傷,但卻一直昏迷不醒。
老者焦急地對大家說著什么,但陳君他們一句也聽不懂。陳君見少年額頭發熱、面色紅潤、腹部脹滿,急忙為他把脈,發現少年命懸一線,如不及時治療,恐有生命危險。陳君從醫藥包中取出一個小包裹,拿出匣子中的砭石,找到少年身上的多個穴位,用砭石放出黑紅的血水,隨后讓少年吞服了一顆藥丸。不久,少年慢慢睜開眼睛,蘇醒過來。
“這孩子的病癥是邪氣所致,用針石治療即可。”陳君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耳聞許久,還未曾親眼見過陳大哥診療,今日見到,果然是神奇!”
“陳大哥真是手到病除、華佗再世呀!”站在一旁的老四說道,老三也一臉崇拜地看著陳君,那個滇族老者更是對陳君感激不盡地鞠著躬,眼中閃爍著淚光。
“你怎么說話也文縐縐的?”老三打趣道。
“不行嗎?”
“可以可以。”
這時,少年虛弱地睜開眼,聲音微弱卻充滿感激地說:“感激大家的救命之恩,我…是迦羅部落的沙馬。”他的臉色蒼白,但眼神中透出一絲堅韌。
“你會說蜀地的話?”老三老四驚奇地看著少年問道,眼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
“因為我們部落常常有蜀地遷徙而來的僰人,慢慢地也就聽得懂蜀地的話語了…”少年頓了頓,老者趕忙找來水袋,遞到少年手中,他喝了幾口水,潤了潤干裂的嘴唇,接著說道:“大哥吉瓦爾帶領著我和族人準備前往撣國,不想...半路我就病倒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但語氣堅定。
“你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蠱毒。”陳君的聲音冷靜,目光深邃,仿佛洞悉一切。
“啊,蠱毒?誰…會對我下毒?”少年一臉的驚訝,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雙手不自覺地顫抖。
“你仔細想想最近身邊可有什么異常?”
“異常?”少年皺起眉頭,努力回憶著,眉頭緊鎖,仿佛在腦海中翻找記憶的碎片。
“是的,有沒有人想加害于你?”陳君繼續追問,目光銳利如刀,直視少年的眼睛。
“我平日里和人無冤無仇的,誰會害我呢?”少年眼神中流露出迷茫與無助,搖了搖頭,顯得很困惑。
“人心不可測呀?”陳君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少年眼神中閃爍著不確定的光芒,有些茫然地搖著頭,看向遠方,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你們今日這是要準備去往哪里?”
“我們要趕回伽羅。”
“就你們兩人?”
“是的,我們的馬隊在前往撣國的途中,出發才兩天的我身感不適,堅持到第三天身體越發嚴重,為了不耽誤行程,沒有辦法,大哥只能安排族人快馬加鞭送我折返,找巫醫醫治。我們部落常常去撣國交換貨物,今年又到了部落遠行之日,父親年事已高,身體大不如前,就讓大哥帶著我出發去撣國,沒想到,我會拖累大家。今天一早,我的病情更加嚴重,族人見狀,心里著急想快點趕回部落,就策馬飛奔,不慎墜落山谷,所幸遇見你們出手相救。”
“你的病癥可不同一般。”看著一臉稚氣的男孩,陳君善意地提醒道。
“啊?我是被人下蠱?”少年腦海里回想著這些時日身邊的人,哥哥看自己的眼神確實有些不同以往,但是他們畢竟是同父的手足呀,他不愿往不好的方向繼續想。這次他想走水路,不久之前他剛發現了一條可以去往更遠的水路,如果走水路的話,前往撣國可縮短不少路上的時間,只是部落的船只目前還不適應這樣的長距離出行,需要改進。父親知道后很高興,鼓勵他好好研究改進船只,還對他說這樣我們部落的物產就可以順著河流帶去更遠的地方,同時也可以為部落換來不同的貨物;但是改進船只不容易,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他,他找大哥幫忙一起解決,大哥態度卻非常冷談。
“我雖已為你清理了血毒,但是你日后還需好好調養,防人之心不可無呀。”陳君語氣中帶著關切的提醒單純的少年道。
“多謝大哥的提醒!”,
少年眼神中露出一絲溫暖,微笑著再次感激陳君的救命恩情,他取下自己佩戴在腰間的銅扣牌送給了陳君,告訴陳君以后在古道上跑馬帶著,可保他們在滇國境內一路平安。
陳君出生于一個顯赫的世家,但家道中落,老父老母身體不好,弟弟妹妹年幼,從小膽大過人喜歡冒險的他,為了支撐起這一大家子人的生活,身為家中長子,他不得已只能跟隨家鄉一個熟識的馬幫大哥去往崇山峻嶺中跑馬運貨養活一家人。所幸愛冒險的個性讓他漸漸地喜歡上了這一行,這些年一路上結識了不少朋友,聰明的他還師從過一位神秘的巫醫,學習疾醫和瘍醫,以備常年在路上不時之需。在那險峻的山路上,他學會了如何辨認各種草藥,如何處理傷口,甚至在夜晚的篝火旁,聽聞了許多關于山林中的奇異故事。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會仰望星空,心中默默祈禱家人平安,同時也在心中燃起了對未來的希望。
時光如白駒過隙,在這片生生不息的土地上,昔日少年成為了迦羅部落的族長,并且迎娶了美麗的滇國公主吉妮為妻,妻子接連為他生了五個兒子,老大阿木,老二木乃、老三木呷、老四木基、老五木果,大家都期盼著能迎來一個公主在迦羅湖降生。
白云悠悠,綠草茵茵,牛羊成群的迦羅湖畔,低洼的平地上稻穗金黃,蘆荻隨風搖曳。湖水清澈見底,魚兒在水中歡快地游動,偶爾躍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在沙馬族長的帶領下部落人民安居樂業,生活富足。伽羅湖畔一幢幢成排的木樓依山傍水錯落于湖邊,鱗次櫛比,竹籬環繞在綠蔭叢中,小橋流水、飯穗羹魚,女人們負責田地間的耕種、紡織、家務,男人們負責犁地、收割、打獵、放牧和護衛部落的安全,小孩從六歲起就要學著放牲口,老年人則在各家制作農具,大家互敬互愛、和睦相處。
伽羅湖岸邊一座座大山的森林里,不僅有遮天蔽日的大樹,而且溪流遍布,一條條溪流瀑布從高山一路奔涌著流向幽藍的伽羅湖。秋季到了,山上的樹木的葉子開始凋落,候鳥們又從寒冷的北方飛來溫暖的伽羅避寒。在茂密的山林中,一群人影出現在樹林里,其中一個頭戴高帽,帽子上、腳上插有長長的羽毛、身披長袍的祭司正帶領著沙馬和族人們對著山林虔誠的禱告,祈求山神、樹神今天給大家砍伐一些樹木,樹木將用來營建伽羅部落的新城池和祭祀臺。
平日里部落里是不能隨意上山砍伐樹木的,村寨里需要的木柴都是那些“風倒木”劈出來的,伽羅族規里就規定不能用砍伐鮮樹做燒柴,森林里有許多可以燒的東西,比如自然脫落的干枯樹枝,被雷電擊中的失去生命力的樹木,還有在風雨中被狂風擊倒的樹。伽羅人相信萬物皆有神靈,大自然是神圣不可冒犯的,人們只有敬畏、尊崇自然,才能得到自然的保護和饋贈。
“春季和夏季是萬物萌發和生長的季節,秋季和冬季則是肅殺和蟄藏的季節,請仁慈的神在這個季節賜予我迦羅部落一些木材吧,我們族人將忠心的感謝山神、樹神您們慷慨的饋贈,日后將繼續敬畏、保護你們,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沙馬虔誠地向山神、樹神跪拜叩首祈求著。
儀式舉行完畢之后,沙馬帶領著眾人開始小心翼翼地選擇祭司示意可以砍伐的樹木,砍下的樹被眾人抬到不遠處的河流邊,順著河水一路而下。木材很快就飄到迦羅部落的村寨里,負責打撈的人把一根根木材打撈上岸,碼放在早已修建好的巨大整齊的石塊旁,族人們為營建新城池和祭祀臺齊心協力地忙碌著,祭祀臺將建成回子形三級四方臺,神臺用石磚砌筑成三道墻,最高處矗立伽羅的黑蛇神立柱;這里將是迦羅國最高也是最神圣的地方,是護佑迦羅湖的蛇神和迦羅國溝通之地,也是伽羅族人每年舉行祭祀,集會飲宴還有大祭司觀象之地。
這片土地祥和寧靜,人與自然和諧共處,寬容的沙馬不會苛責奴役來的奴隸,僰人。蜀地來的僰人們把家鄉的鑄造青銅技藝教給迦羅湖部落的人,聰明的迦羅工匠們利用迦羅豐富的礦產,打造出獨特的禮器,每逢部落節日都要用隆重的銅鼓儀式來祭拜祖先和部落的保護神——黑蛇神,在湖畔的祭祀臺上,巫師們手持點燃的松枝,口中念誦古老的咒語,煙霧繚繞中,人們虔誠地祈禱蛇仙護佑部落風調雨順,人畜欣旺。
迦羅部落生活的壩子一馬平川,牧草茂盛,盛產馬匹,沙馬常常帶領著族人沿著迦羅湖的陸道、水道,穿過翠綠的竹林和盛開的野花,把部落的馬、毛皮、銅制農具一路向南帶到附近的幾個鄰國,再由撣國商人販賣到周邊國家、部落,甚至販賣到遠方的身毒國,這些物品為迦羅部落換回大量的金、貝、玉石珍寶,每一件都閃爍著異域風情和珍貴價值。
一次在去往撣國的路途中,天氣異常炎熱,熾烈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善良的沙馬救助了路邊一位暈倒在地已經奄奄一息的流浪老者,老人家為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送給了沙馬族長一枚美麗的白海螺,老人告訴他,這個海螺只送有緣之人,只要相愛的兩人誠心地向海螺許愿便能如愿以償。沙馬收下了老人的海螺,但心里并沒有把老人的這句話當真,只是覺得這枚海螺很漂亮,就帶回這枚白色的海螺送給了妻子吉妮。妻子很喜歡這枚海螺,天天佩戴著,它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仿佛蘊含著無盡的秘密。她和沙馬一直希望能為伽羅生一個小公主,沒過多久,吉妮懷孕了,大家祈盼著這次出生的孩子能是一個可愛的女孩,整個部落充滿了期待和喜悅。
第二年的夏天,吉妮就要臨盆了,可是卻遇到難產;五天四夜過去了,沙馬也沒能等到妻子順利生產的消息,焦急萬分的沙馬請來祭司為妻子吉妮祈福。祭司不停地在屋外跳著祈禱的舞,嘴里念念有詞,從白天到夜晚,屋外燃起了熊熊燃燒的篝火,火焰映紅了整個夜空,祭司在火光中來回轉動,跳了幾天,可是吉妮依然沒能順利分娩;第五天,眼看夜又要黑了,沙馬看著已經疲憊不堪、奄奄一息的妻子危在旦夕,心痛不已,絕望悲痛的跪在地上對天地叩拜,向著夜晚滿天的繁星虔誠地祈禱著。
凌晨時分,已經奄奄一息的吉妮脖子上掛著的白色海螺漸漸發出奇異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月光般柔和卻又帶著神秘的力量,圍在吉妮身邊的人都驚呆了,大家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海螺,不一會兒一顆粉色珠子從海螺里緩緩地漂浮到空中,隨后幻化成美麗炫目的五彩光圈,那光圈如同彩虹般絢麗,圍繞包裹住了吉妮;眾人被這奇異的景象所震驚,急忙喚來門外一直焦急等候著的沙馬族長。
沙馬心急如焚進屋一看,也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他擔心有什么異常,連忙想跑去保護妻子,可是那個光圈他一碰就把他彈了出來,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守護著吉妮。大家見狀,更加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沙馬只能跪在地上虔誠地祈禱,那個五彩的光圈發出了最耀眼的光芒后,慢慢地開始縮小,最后又變回原來的粉色珠子,在吉妮頭頂上空盤旋幾圈之后旋即飛入了吉妮的肚中。
黎明時分,天空中兩顆星星劃破長空,墜落人間。
在經歷了五天五夜分娩的痛苦之后,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向迦羅湖的時候,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打破了迦羅湖的平靜,一個異常美麗可愛的女嬰平安誕生了。
沙馬夫婦和部落的人們歡欣鼓舞,大家載歌載舞,歡慶女孩的誕生。沙馬一家更是視這個小小的人兒為掌上明珠,沙馬給女孩取名為阿螺,五個哥哥也非常喜歡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妹妹,在生活中對她倍加呵護,每一個見到阿螺的人都會不自覺的喜歡上她。
湖畔的垂柳綠了又黃了,時光不動聲色地進行著新老更替。在這個充滿了愛的部落里阿螺聽著鳥鳴,聞著花香和族里的小伙伴們在湖畔吹著葫蘆笙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一天天地長大。
她每天最忙的事情,就是與自然打交道,去房頂上摘幾個果子,去小溪里嬉戲,像精靈一樣游走在伽羅森林的藤蔓之間;光著腳丫,踩著伽羅壩子濕潤的草地上肆意地奔跑;在清澈蔚藍的湖水里和魚兒們暢游;她喜歡觀察森林里各種各樣的植物、給小鳥安家,和小鹿比賽奔跑,學著孔雀翩翩起舞……
燕子來時,春天里鮮花開滿了山谷和村寨,空氣里都是花的芬芳,微風輕輕一吹,落英繽紛,綠水繞著迦羅的村寨悠閑地流淌著。花瓣在水面上輕輕漂浮,仿佛在訴說著春天的故事。
阿螺坐在河邊,雙手杵著腮悲傷地看著流水把落花悄悄帶走,任由誰來叫,她也一動不動。哥哥們都笑阿螺又開始犯傻了,父親聽說了,找到阿螺,抱著阿螺一起坐在河邊看落花。河水清澈見底,偶爾有幾條小魚游過,激起一圈圈漣漪。
“阿爹,春天快要過完了嗎?花都落了滿地,我不想要花兒凋零,也不想美麗的春天離開。”
沙馬微微一笑,撫摸著阿螺的頭,耐心地告訴阿螺:“傻孩子,雖然你不忍看到花兒褪色、凋零,但是你抬頭仔細看看那些枝頭,你就會發現花兒凋零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果實正在要長出來。”
阿螺聽完立刻站了起來,踮起腳尖仔細地看著父親指引的那枝頭,果然她發現一個小果子已經長了出來,旁邊的樹枝上也長了許多一樣的果子。果實還帶著一絲嫩綠,仿佛在向世界宣告它們的存在。
“阿爹,真的有很多小果子。”
“春天過去了,馬上迎來夏天、秋天,枝頭就會掛滿飽滿的果實,收獲豐收,我們族人們就可以享受大自然給我們帶來的喜悅;冬天,大地又恢復平靜,等待著下一個美麗的春天,生命才會生生不息,永不停歇;自然里的生命是一個變化的東西,舊的生命逝去了,新的生命就出來了,就像你和你的哥哥們就是我和你阿媽生命的延續。”
“那我們也會分開?”
“那是一定的,我和你阿媽都會變老,有一天都會死去。人和人是不能永遠在一起的;但是就像這春天的花,花在飄落,每一個花絮飄到伽羅任何地方,就會有新的生命出來,延綿不絕。你是我和你阿媽延綿的生命,我們雖然有一天會分離,但是你依然是我們生命的延續。這伽羅湖的湖水就是我們伽羅的生命之源,伽羅的每一株樹、每一朵花都因為伽羅湖的滋養而活,每一個生命都是我們的家人,要愛他們,就像愛自己的生命一樣!”
“我知道了。只要有伽羅湖在,我們就都在。”
“對嗎,就是這樣的,我的孩子。”沙馬看著阿螺可愛的臉蛋,笑著點了點頭。
蜀地來迦羅的僰人阿姆教會了阿螺織布,冰雪聰明的阿螺總是能很快學會;她還學會了僰人阿姆教給她的歌,她的歌聲是那么美妙,飄在迦羅湖的云水之間,宛如天籟,令人心曠神怡。阿螺還有一個非常特別之處,小動物們仿佛能聽懂她說的話,這讓她的生活總是充滿了樂趣,身邊常常聚集著天上飛的小鳥、五彩斑斕的蝴蝶,地上跑的孔雀、活潑可愛的小兔子、優雅的鹿兒……。
有時阿螺也會非常淘氣,最喜歡給睡著的父親的大胡子編個辮子,給哥哥們畫各種鬼臉,搗亂哥哥們的打獵,每次惡作劇后她自己都笑得合不攏嘴,大家剛想對她發火,看著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和可愛無辜的小臉蛋,再大的氣也煙消云散了,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歡樂起來;只要沙馬在家,阿螺最喜歡依偎在父親身旁,她還是哥哥們的跟屁蟲,部落里的夜晚大家常常一起圍著篝火講各種有趣的故事,阿螺喜歡聽大家講走古道的故事。她從大人的口中知道了在很遠很遠的山那邊,天氣很熱,那里有一個部落的人乘大象外出和耕地,甚至打仗,哥哥們形容那種大象比馬大,比牛大,大的超出了阿螺的想象。父親就有那么一根象牙,懸掛在部落大殿廳堂最顯眼的地方,象牙很長很白,光滑如玉,阿螺常常在想大象的牙齒都那么巨大,它的身軀可想而知得有多么的龐大,她也好想爬上大象背上去感受一下駕馭大象的樂趣,想象著隨著大象的步伐,迎風而行,那該是多么奇妙的體驗。
父親告訴阿螺,迦羅湖的南面有一條大河,河水清澈見底,兩岸綠樹成蔭,沿著這條大河,一路向南,可以到達一望無際的大海,海浪拍打著金色的沙灘,海鷗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而在迦羅湖北面最高山峰的那個方向一路向東,有一個很大的中原王朝,那里的首領被人們稱為皇帝,宮殿金碧輝煌,百姓安居樂業。
受父親的影響,小阿螺對迦羅湖外面的那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和無盡的想象;她常常閉上眼睛,想象著大海的浩瀚與神秘,以及中原王朝的繁華與莊嚴。她非常崇拜自己的父親,常常央求父親把她喬裝打扮成男孩模樣帶她去部落以外的地方打獵,獵物的氣味、森林的清新空氣和父親教她的狩獵技巧都讓她興奮不已;阿螺小小的心里甚至希望長大了有一天能跟隨父親去往撣國或者更遠的身毒國,那些地方有著異域風情的建筑和獨特的文化習俗,但她最好奇的是迦羅湖北面最高山峰那個方向一路向東的中原王朝,家人們都沒去過,只聽蜀地來迦羅的僰人們常常說起,他們描述的中原王朝富饒而神秘,讓阿螺心馳神往。
這天,僰僮帶著沙馬來到馬房,沙馬準備為阿螺挑選一匹健壯俊美的小馬送給阿螺當作生辰禮物。沙馬精心地選了許多匹,最喜歡其中一匹極少見毛色純白、頭部有一撮黑色鬃毛的健壯小馬。這匹小馬不僅毛色獨特,而且四肢強健,肌肉線條分明,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靈動與智慧。小侍女阿依悄悄地跑來阿螺的木屋,告訴了她,阿螺高興地立刻從屋子里一路飛奔地跑來馬房,看到父親正在為她挑選的小馬,而她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可愛的小家伙。
“阿爹我可以騎它嗎?”
“當然可以了。”
“太好了,我給小馬取名叫格尼,可好?吉祥如意的意思。”
“好呀,你喜歡怎么取就怎么取,反正小馬今后歸你了。”
“謝謝阿爹。”
“你一定要照顧好它,我們迦羅部落崇敬一切生靈,馬更是我們部落的好伙伴,我們每次出行,都是它們陪伴著我們,就算山高路陡,道路崎嶇,我們迦羅的馬也陪伴著我們,它們在崇山峻嶺之中也能行走自如。”
“那是當然,我一定照顧好我的格尼。”阿螺驕傲地拍了拍靜靜地站立在馬廄里的小馬,小馬得到了表揚,尾巴自如地擺動起來,時不時地眨著眼,耳朵往后倒著,鼻孔里噴著氣,發出呼呼愉悅的聲音。
哥哥們也都來了,熱心地想教阿螺騎馬,這匹小馬看似溫順,但是非常有性格。大哥告訴阿螺學習騎馬要先了解馬兒的性子,了解之后才能配合默契。二哥告訴阿螺往前走要順著馬蹄,接著一起一落;三哥、四哥、五哥七嘴八舌地把自己經驗都告訴阿螺,聰慧的阿螺沒多久就掌握了騎馬的要領,她在父親和哥哥的教導下很快就學會了騎馬的各種技能,馴服了小馬;大家牽來各自的馬,紛紛躍上馬背,歡呼著,往前沖去。阿螺在小馬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也學著哥哥們躍上馬背,馬上挺直起身子,一手甩鞭,一手挽韁,那架勢和氣勢從容灑脫,她在馬背上激動地叫著笑著,歡呼著,有種飛翔的感覺。
騎在馬背上阿螺和父親、哥哥們策馬飛奔在迦羅湖湖畔,陽光灑在她粉嫩如花的笑臉上,阿螺抬頭望著藍藍的天空,天邊飄來朵朵白云,她把手高高地舉起來,伸出手掌迎向蔚藍的藍天,燦爛的陽光從指端瀉下來,不遠處的父親和哥哥們在金色的陽光下身上好像鍍上了金色的盔甲一般威風凜凜。眼前的世界美的那么不真實,她習慣仰望天空,看著天空感覺自己的心靈也和瓦藍的天空一樣,空明澄澈,她騎著馬兒想去山那邊更廣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