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落日沉沉,看到曠野孤雁,子安還是會忍不住思念起自己那遙遠的故鄉(xiāng)和親人,他常常靜立在迦羅湖湖畔,微風悄無聲息地撫過他的衣衫,他輕輕地低吟道: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長我育我,
顧我復我,出入腹我。
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看著遠方的天邊,夕陽的余暉灑在湖面上,泛起點點金光,子安取出脖頸上從蜀地一路帶著的陶塤,悠遠的塤音仿若抑止了塵土的飛揚,天闊地遠,蒼涼無際,那是思念的聲音,讓人不禁淚濕衣襟。
看到了這一幕,阿螺知道子安思念他遠方的親人了,就常常在子安吹陶塤的時候跑到子安身邊默默地陪伴著他。
等子安吹完一曲又一曲。
漸漸地阿螺也喜歡上了陶塤獨特的音色,央求子安教她吹陶塤,看著阿螺一臉天真可愛,還不斷央求自己,他怎么好拒絕,就答應了教她吹陶塤。子安告訴阿螺,塤有六個音孔,雙手扶住底部平面,用丹田之氣吹上端的吹口,手指按壓側壁開有音孔,以平和之氣去吹奏它,吹出以理化情之音。
“安哥哥,這個塤是什么做的?”
“這塤呀,老祖先們最初大多是用石頭,也有用骨頭制作的,后來發(fā)展成為用陶制的,形狀也有很多種,其中以梨形最為普遍,就是我現在手里拿著的這個形狀。塤是立秋之音,古時,制塤人在立秋之日取土,取東流的河水,調合成泥。泥料和好后,經過沉腐,泥性會更好,有些制塤人會在今年把土和好,留到明年再制塤。陶泥在石板上經反復揉摔,去除雜質和氣泡,隨后在陶輪上拉成塤坯,再將塤坯擱在炕上晾干,至不沾手,方可開孔定音。一只塤的音準,調音需要很多次,制塤人在陶泥沒有干燥時把音孔鉆好,開始調音,隨著陶泥干燥,音層會不斷產生變化,根據變化隨時調整,陶泥在燒制過程中還會收縮,在潮濕的陰天和干燥的晴天,它的收縮程度也是不同的,調音者自身的狀態(tài),一個人站著、坐著,吃飯前、吃飯后的氣息都有差異,這些細微的差異只有經驗非常豐富的制塤人才可把控。
另外呀,這陶塤是以水火相合后成器的,須得經過窯火的煉制,燒窯前要烘窯,制塤人采來松枝或柏枝烘烤,它們的油性、可燃性和釋放的熱量大,以慢火把窯溫控制住,俗語說:“一窯一寶”,一個窯里能出一只音色精準的塤就是寶了,塤燒出來之后,音色偏干,不夠潤,還要在水中浸泡七日之上,方可除掉火燥氣。水、土、火的交融,成器與不成器,一切任由天意,它看似無用,以有通無,虛中厚外,上圓下銳,它的聲音不需要借助他物,自成一類。陶土的溫厚質樸,塤音幽遠平和,聽來綿綿不絕,沒有激烈與高亢,有的是徐徐如風,寬廣如大地…”
子安滔滔不絕地講到這里,一回頭發(fā)現和自己并肩而坐的阿螺已經快睡著,無奈地搖了搖頭,用手指輕彈了一下阿螺那光滑細膩的額頭。阿螺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她忙解釋道:“我沒有睡,我專心聽著呢,你說塤音幽遠平和,聽來綿綿不絕,沒有激烈與高亢,有的是徐徐如風,寬廣如大地。”
“你這小丫頭,算你是個好學生,今后要想學好吹陶隕,每天都要練習,我會親自監(jiān)督你的。”
“是,師傅!”阿螺點著頭,歪著腦袋,一臉迷戀地對著陳子安做了一個鬼臉。兩個人都笑了,阿螺的笑聲如同清泉般悅耳,帶著一絲調皮和天真,讓人不禁也跟著心情愉悅,仿佛有一種魔力,能瞬間驅散安予帆心中所有的悲傷。
子安一看天色已晚,他倆都沒吃東西,他們身上除了帶著一個塤,什么也沒有,看著湖邊的小溪,腦子里頓生一計。他讓阿螺等他一下,跑到附近山上,摘了些野果和抱著一大捆草回來,阿螺不知他要干什么,子安讓阿螺把草用石頭搗爛,這邊子安卷起衣袖,把小溪用石頭堵成一個小池塘,他把搗爛的草扔進小池塘里,對阿螺說:
“我今天要讓魚兒乖乖地游來給我們當吃食。”
“這怎么可能,難道這也在你計劃之中?”
“你不相信嗎?等一會你就會看到奇跡的。”
果然不一會,魚蝦們浮出了水面,就像等著他們去捉,阿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子安很快就撈起了很多魚蝦,阿螺高興地對子安不停地說太不可思議了。子安手腳麻利地生起一堆火,用一塊扁平的大石頭做鍋,把魚蝦一只一只平鋪在石頭上,然后再鋪一層小石頭,不一會魚蝦就烤熟了;
阿螺原來不喜歡吃蝦,子安把烤好的蝦殼剝去,喂到她的嘴邊。
“我們這里不吃這個水蟲子,我們只喜歡吃魚和螺螄。”
“水蟲子,哈哈,這些小東西確實是長得像蟲子,蜀地那里管它們叫蝦,這可都是美味,不信,你嘗嘗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阿螺看著子安的眼睛,子安鼓勵地點了點頭,她慢慢地張開了嘴,子安把蝦喂給了阿螺口中。她慢慢地咀嚼,沒有想到這些不起眼的小蝦在阿螺口腔里迸發(fā)出鮮甜的滋味。
“好吃,好吃!”阿螺睜著大大的眼睛,嘟著嘴嚼著蝦肉,滿意地點著頭。
看到阿螺意猶未盡的可愛表情,子安又給她剝了幾只,阿螺的心臟怦怦地快速跳動著,和子安在一起,總能那么開心和快樂,這頓野餐也是吃得鮮美異常。
“我們家鄉(xiāng)把蝦除了烤了吃,還可以生吃,先剝活蝦,配著香蓼沾濃醬醋,就口吞入,謂之‘蝦生’”
阿螺一臉抗拒地搖著頭說;“我可不敢這樣吃這些水蟲子,它們要在我肚子里鬧騰那該怎么辦呢!不要,不要。喔,對了,你快告訴我,怎么讓魚兒蝦兒自己游來給我們吃的。”
“我呀,悄悄地告訴它們,河邊有一個小饞蟲肚子餓了,它們看小饞蟲那么可愛,就爭著搶著犧牲自己來滿足小饞蟲的肚子嘍。”
“胡說,魚和水蟲子怎么可能會乖乖的等著人來吃,快告訴我嘛,快告訴我。”阿螺拉著安予帆的胳膊央求道。
“秘密就是……我讓你搗的那個醉魚草,它的汁液可以讓魚蝦暫時失去知覺,趁著它們昏迷的時候就可以…一口吃了它們。”
“那我們吃了它們會不會也昏迷呢?”
“這個肯定不會,那個草的藥性很短,而且只能對小魚小蝦管用,暫時起到麻痹作用,在我們烤制它們的時候,藥性已經沒有了。”
此時此刻迦羅湖天邊緋紅絢爛的晚霞已經消失,夜晚悄悄地來臨。
篝火旁的陳子安指著星空教起了阿螺辨認星圖,他溫暖的手掌托起她冰涼的腕,他的指尖沿著星圖蜿蜒的弧線游走,將七顆碎銀般的星子連成半環(huán),指尖溫度滲入阿螺的脈搏;遠處螢火蟲掠過矮叢,與星星的尾翼光斑在夜色中重疊成朦朧的光暈,光屑落進她顫動的睫毛,在虹膜上映出兩個微型的旋轉星系。
“你知道的真多呀,還有什么你會的,快告訴我?”阿螺雙手杵著下巴一臉崇拜的看著陳子安,眼里全是他。
“我要慢慢地告訴你。”
“快告訴我?”阿螺手叉著腰,假裝生氣地撒嬌問子安。
“除非你追到我。”
“那還不容易。別跑…站住…”
“你追不到我的。”
“哈哈,等等我…”
鶯飛草長的初夏,滿天繁星下的湖畔,兩個年輕人嘻嘻哈哈、無憂憂慮的追逐著。樹林和草叢間飛起一群又一群的螢火蟲,靈動的小蟲們在湖邊飛舞著,點點螢光映照在迦羅湖湖面上,湖面上猶如撒滿了鉆石,星光、螢光、波光像是飄動的星空和夢境。
跑了好一會,兩人都累的滿頭大汗,才坐在湖邊的石頭上,湖面的微風一陣陣吹來,子安又給阿螺講起了塤的傳說:“我再告訴你關于塤的一個傳說,相傳這塤起源于一種叫做“石流星“的狩獵工具。古時候,人們常常用繩子系上一個石球或者泥球,投出去擊打鳥獸。有的球體中間是空的,掄起來一兜風能發(fā)出聲音。后來人們覺得挺好玩,就拿來吹,于是這種石流星就慢慢地演變成了塤。”
“我們族人先祖也用繩子系上一個石球投出去擊打鳥獸,還有石刀。”
“在這片土地上,因為我們都有一個華夏祖先呀,教我們一樣的打獵方法,還讓我們都長著一樣的黑頭發(fā),黑眼睛。”
“是的,我們肯定是一個祖先,只是大家分布在我們這片土地的不同地方。我最喜歡和安哥哥是一家人。”
子安笑著撫摸了一下阿螺的頭,他又告訴阿螺;“記得吹塤要以平和之氣息去吹奏它,才能吹出化情之音,塤音若是在近前聽,不會感到咄咄逼人,塤音若是在遠處聽,也是很清晰。它正五聲,調六律,剛柔相濟,清濁分明。在雅樂中,它與金石,即鐘磬地位相當,笙竽與它不可匹敵。它傳遞的是和平之聲,如果讓塤與篪合奏,就猶如琴瑟和鳴,讓塤與伊耆氏的鼓合奏,那么相互也不會搶奪半分音色。”
阿螺好奇地問道:“什么是琴瑟和鳴”?
子安愣住了,看著一臉天真、滿眼里全是星河的阿螺,突然有些語塞,陳子安心臟加速了跳動,害羞的不知如何給阿螺解釋。
“傻丫頭,長大你就知道了”
“不嘛,我想現在知道。”
“琴瑟…我們漢朝是指夫妻,就像你阿爹和你阿媽。”
“喔,那我,我長大也要和子安哥哥琴瑟和鳴。”阿螺不由自主的微笑著說道。
“傻丫頭!”子安用手指輕輕地刮了一下阿螺小巧的鼻子,阿螺彎彎的嘴角下藏著一顆少女怦怦直跳的心。
兩人相視一笑,子安看著天真的阿螺,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里卻是非常的甜蜜。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兩人策馬飛奔在迦羅湖畔,笑聲回蕩在湖邊。兩人指著夏夜里漫天的繁星,抬頭可以看到圍繞著夜空正中心的三顆最亮的星星,發(fā)現彼此居然有著相同的生辰之日。
這年即將迎來兩人的16歲生日,迦羅有一個傳統(tǒng),男子到16歲生日時必須獨自和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搏殺,如果能在這場搏殺中殺死這頭公牛,就證明自己已經成年,成為了伽羅的一名勇士,可以參與伽羅的各種活動,牛頭將是最好的獎勵,從此可以懸掛在自己家的桿欄木樓前;如果16歲沒有成功制服一頭公牛,就要等到18歲;18歲還沒有,就還要等到20歲,一直到你能制服一頭公牛為止,才能成為伽羅的勇士,這也成為了伽羅男孩們最看重的日子。五個兄弟們也為了陳子安的這次成人禮,積極地幫他做著這次搏斗前的各種準備和訓練。
在伽羅的祭祀臺前,兩個女孩策馬而來,她們倆要商量一件大事。
“好阿依,幫我想想,這次要給子安送一件什么特別的禮物給他好呢?”
阿螺和阿依一邊把各自馬的韁繩系在祭臺前的石頭上,一邊說著話沿著祭臺高高的臺階登上了祭臺最高處,在虔誠的跪拜祈禱之后,兩個女孩就開始商量,可是商量了好久二人還是沒最后的結果。
“送他一匹馬吧?”
“不好,我們迦羅的馬他都熟悉,一點都沒新意,一定要獨一無二的禮物。”
“那送他你織的新衣服,如何?”
“可是我已經送過好多次了。”
“那…把你送給他吧!”阿依一臉壞笑著打趣道。
“你這小丫頭,說什么呢,看我不打你。”
“你不是很喜歡陳子安嗎?反正遲早你都是他的人。”
“壞丫頭!”
兩個女孩嬉笑追逐著。
“我是認真的,好阿依,快幫我好好想想。”
“…”
“要不,你讓阿姆幫你制作一把銅劍送給他如何?”
“銅劍?”
阿螺仔細地想了想,這個主意還真不錯,子安16歲生辰日那天就可以帶著這把劍去殺死公牛,而且以后這把劍他天天可以佩帶在身上。
“這個不錯,我的好妹妹,這個主意非常符合我心意,不用阿姆幫我,我要親手打制一把精美的迦羅銅劍送給子安作為生辰禮物。”阿螺越想越覺得阿依提的建議不錯,開心的笑著緊緊地抱住阿依。
“我快被你勒死了!可是你會做銅劍嗎?”
“我的好阿依,我可以學習呀。”
“快放開我。”
“不,我就不。”
“哈哈”
兩人女孩歡聲笑語滿意地回到家。第二天一大早,阿螺就悄悄地跑去和僰僮阿姆商量,阿姆經不住阿螺的央求,就讓人偷偷指導阿螺教她制作銅劍。
阿螺非常認真地跟著師傅學習銅劍的制作。最先跟著師傅學習以泥制模,她親自一筆一劃地雕塑畫出自己構思的圖案,陰干后再經燒制,使其成為母模,然后再以母模制泥范,同樣陰干燒制成陶范,熔化合金,將合金澆注入陶范范腔里成器,脫范后再經清理、打磨加工后即為銅劍的成品。
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就難了,阿螺為此沒少被燙到,打磨的時候還把手磨出了繭子;但是當她看著自己親手打造出來金光閃閃的銅劍那一刻,心里滿意極了,期待著那天快點到來。那把銅劍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暖的光芒,劍身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劍柄鑲嵌著寶石,顯得格外華麗。阿螺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劍身,感受著它沉甸甸的重量和冰涼的觸感,心中充滿了成就感和喜悅。她想象著子安收到這份特別禮物時臉上的笑容,更加堅定了要把這把銅劍做得完美的決心。
生辰日前的這天晚上,神神秘秘的兩人約好見面地點。
迦羅湖湖畔明亮的月亮緩緩地從山邊升起,照亮了蒼穹,溫柔的月光籠罩著迦羅湖,湖面泛起粼粼波光,仿佛撒滿了碎銀。陳子安劃著一葉小船來到了約定的地點,阿螺也早早地來到湖畔等待著,湖邊的柳樹輕輕搖曳,微風拂過,帶來一絲清涼。子安跳下船來接阿螺,他用一塊柔軟的布輕輕地把阿螺的眼睛蒙住,扶著阿螺上船,在滿天繁星的映襯下,子安給阿螺吹起了陶隕,美妙的樂聲與迦羅湖的浪濤聲交織在一起,船在水面上慢慢悠悠地漂浮著,兩個人依偎在輕舟里,一切都沉醉其中。
“真好!”樂聲完后,阿螺靠著子安的肩意猶未盡地說道。
“是樂聲好還是和我在一起好?”子安故作疑惑地問阿螺。
“都好。”
“好吧,那剛才那一曲就當禮物送給你了。”子安故意說道。
“就只有這個嗎?”阿螺撅著嘴有些不滿地問。
“嗯。”
“好吧。”阿螺有些失落地扯下蒙著眼睛的布。
“哈哈,怎么可能就這個,逗你玩的。”陳子安把自己這些天秘密給阿螺做的通草簪花從船尾一個精致的竹盒子里取出。
“一朵永遠不會凋零的花送給你。”
“這真的不會凋謝嗎?”
“當然,我親手做的。快過來,我給你戴頭上。”陳子安把簪花戴在阿螺發(fā)髻一個最美的角度上,簪花在月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在竹盒里拿出一個精美的鐲子套在阿螺手臂上,鐲子上鑲嵌著細小的寶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又給小饞貓阿螺嘴里喂了一粒甜甜的餳,阿螺嘴里心里都是滿滿的甜蜜。
“這簪花插在你頭上可真好看,不過驚喜不止這些,還有喔,我?guī)闳タ础!弊影矂澲瑏淼揭黄撵o的樹林,樹林里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夜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什么。
沙灘不遠處懸掛著許多陳子安用螢火蟲做的竹燈,燈光柔和,仿佛星星墜落人間。燈下是子安用潔白螺殼在沙灘上拼成的一個巨大的海螺圖案,每一個螺殼都閃爍著微光,與螢火蟲的光芒交相輝映,好似一幅夢幻般的畫面。看著這么多精美的螺殼和無數的螢火蟲,阿螺非常吃驚,她問子安:
“你哪里收集那么多螺殼?”
子安沒有直接回答,阿螺威脅道:“你不告訴我的話,那我送你的禮物就沒有了。”
子安呵呵笑著,這才告訴阿螺:“螺殼是我去大滇國撿回來的,這鐲子是我用打到的獵物和動物毛皮去滇國街子上換回來的,還換回來了你最愛吃的餳。簪花是我自己做的,我到山上采脫通木,親手做的一朵永不枯萎的花,就像我對你的感情一樣永恒不變。”子安說完,輕輕拉起阿螺的手,放在嘴邊溫柔地吻了吻。
“這花真好看!”阿螺聽了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跳轉話題。
“再好看也沒有我們阿螺好看。”子安抬起一只手,輕撫著阿螺的秀發(fā),聲音中帶著滿滿的深情。
“真的嗎?”
“那還用說,你是我心中最美麗最特別的女孩。”
“…”阿螺雖然常常被人夸贊美麗,但這話從子安嘴里說出來,還是讓她感到臉頰滾燙,心怦怦直跳,整張臉都是酡紅色,在月光下更顯得嬌俏可人。
“凡是你喜歡的,我都會找來送給你。”
“你就會逗我開心。”
“我希望我的阿螺且喜且樂,且以永日!”
“什么意思?”
“就是我希望你的生活歡歡喜喜,快樂開心永遠像今日一樣。”
“和你在一起我才能開心。”
“那…我們就今生,來生,永生…永遠在一起。”
子安和阿螺的目光相視到了一起,甜得讓周圍空氣都充滿了濃情蜜意,阿螺開心地不停地點著頭,笑個不停。
“快過來。”
子安拉著阿螺讓她把一盞盞螢火蟲燈的燈罩打開,無數螢火蟲慢慢地飛起,發(fā)出微弱而溫暖的光芒,宛若夜空中的星星落入了人間。在這夜靜天藍的時候,點點螢火一閃一閃地飛舞在田野間、湖面上,同天空中的繁星互相爭輝著;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草香和泥土的氣息,微風輕拂,帶來一絲絲清涼,夢幻般的氛圍讓阿螺陶醉了。
“好美呀。”阿螺激動地去追趕螢火蟲,她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靈動。子安吹起塤,悠揚的樂聲在溫暖和煦的夏夜微風中回蕩,整個世界都為他們而靜止。
“我也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你把眼睛閉上,不許偷看!”阿螺跑到陳子安身邊說道,聲音帶著一絲神秘和期待。
“那么神秘?”子安好奇地問。
“快,快閉上眼睛。”阿螺著急地把子安的眼睛捂住,手指輕輕觸碰著他的臉頰,一種溫柔的力量傳到子安心上。
“我沒讓睜眼你不許睜眼偷看喔。”阿螺調皮地說。
“好的。”子安乖乖地聽著阿螺的命令,心中充滿了期待。
阿螺把放在隨身背包里的銅劍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用手拔開劍鞘,露出那把金燦燦的銅劍,舉在子安面前。劍身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在月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
“你可以睜眼了。”阿螺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種微妙的氣氛。
“這是......?”
“這是一把我親自為你打制的銅劍,希望你能用這把劍完成你的成人禮,還有以后…每天都能隨身帶著它,保護我們伽羅,更希望它能隨時護佑著你。”阿螺深情地看著子安說道,眼神中閃爍著無盡的期望與愛意。
“一定!”子安小心翼翼地接過劍,撫摸著劍身,把寶劍慢慢地放進劍鞘里,那劍鞘上的雕刻泛著微光,他又仔細地看了半天,才認真地插在自己腰帶上,心里滿滿的感動,仿佛感受到了劍上傳來的力量。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非常喜歡!”
兩顆年輕的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萬般柔情全聚于兩人含情脈脈的眼波中,阿螺開心極了,拉起子安的手,說道:“知道我為什么叫阿螺嗎?”
子安想了想搖了搖頭,他確實不知道,眼中充滿了好奇與疑惑。
阿螺說道:“我告訴你個秘密,我阿爹阿嬤告訴我說我是住在這個海螺里的孩子。”她的聲音低沉而神秘,仿佛在講述一個古老的傳說。
“就是這個。”說話間阿螺取出脖頸上從小佩戴著的海螺,那海螺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仿佛蘊含著無盡的故事。“阿爹說這個海螺就是我的家,你是我的家人,我最親的人,你在哪我就在哪,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她的眼神溫柔而堅定,仿佛海螺中的秘密也賦予了她無盡的力量。
子安看著阿螺美麗的臉龐,那雙明亮的眼睛如同星辰般閃耀,輕輕地抬手幫她臉龐上風吹來的一縷頭發(fā)撫到她耳后,笑著溫柔地說,“我的阿螺原來是個海螺仙女,難怪那么聰明美麗。”聲音中帶著一絲寵溺與欣賞。
“真的,你不要不相信,我阿爹從來不騙人的”,阿螺見子安不相信,急切地解釋。
就在這時,遠處一顆流星在天邊滑落,劃破了夜空,留下一道璀璨的光芒,子安趕忙拿起海螺,把它放在自己嘴邊嘀咕了半天,阿螺問道:“你干嘛?”
“許愿呀!”他把一個秘密告訴海螺,希望不久能夠實現,聲音中帶著一絲期待與激動。
“以前蜀地的人都說看到流星,對著流星許愿,愿望能夠成真!”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與希望。
“你不早說,我也要許愿。”阿螺趕快虔誠地學著子安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心里默默許下心愿: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阿螺的聲音輕柔而堅定,仿佛在向整個宇宙訴說著自己的愿望。
漫天星辰下,兩人虔誠地祈禱著,夜風輕拂,星光點點,猶如也在為他們的愿望祝福。
阿螺調皮地偷偷睜開一只眼,看子安還在神秘兮兮地對著海螺說了話,就伸手去搶海螺,子安一閃躲,阿螺側著身子差點跌落湖中,子安急忙拉著阿螺的手臂,一把拽入自己的懷中。兩人含情脈脈的眼中滿是對方溫柔的眼波,彼此的心臟怦怦地劇烈跳動著,子安低下頭吻了吻阿螺那玲瓏的鼻尖,又吻上阿螺溫暖柔軟如花瓣一樣的雙唇…此時月色朦朧,風兒輕拂,靜寂的天地之間,好像只有這對相互依偎著相愛的人兒,湮沒在難言的甜蜜里,沐浴在漫天星光下。又一道流星劃過,似乎驚動了森林中的生靈,從深遠的蒼翠中傳來幾聲清冽的鳴叫。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部落的廣場上已經有了忙碌的身影。廣場一側是專門舉行部落重要儀式的地方,巨大的石塊層層把四周壘砌圍成一個圈,只留了一個出入口,已經搭起了新的門欄,族人們就可以在爬上石頭階梯坐著或者站著從三個方向觀看。
聽說今天是大家都喜愛的陳子安的成人禮,一大早族人們就聚集在這里等待著看陳子安和牛搏斗。牛在伽羅甚至在整個滇國地區(qū),都是非常重要的財富,也是人們重要的勞動力。伽羅所有的男孩16歲都要舉行成人禮,這天,家里會挑選一頭公牛出來,伽羅的族人們相信能單獨把公牛按倒在地的男子,才算真正長成大人,方能保護家人和部落,這也意味著伽羅一個男人的誕生,就算犧牲一頭牛也是值得的。
金燦燦的陽光傾瀉到伽羅湖萬頃碧波之上,伽羅的大地上也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迎接一個勇士的誕生。當頭上帶著高帽,長發(fā)披于兩肩,身上披著長袍,裝飾著五顏六色流蘇的大祭司腳蹬布靴緩緩地走了出來,大祭司臉上用樹枝的汁液和紅土畫著部落神秘的花紋裝飾著,他用一只手舀出一碗鹽,引誘著一頭選中的公牛走出牛圈,公牛舔著食鹽乖乖地跟著祭司來到舉行成人禮的廣場。牛剛走進去廣場,就被關了起來,此刻牛仿佛知道自己的命運,牛很聰明,大吼幾聲以壯膽子想嚇退對手,它將牛角對外,陣陣牛叫聲在伽羅的村寨山谷間回蕩,它的蹄子不停地翻刮著地面的泥土,將泥土使勁向身后拋去,眼露兇光在新的環(huán)境里已經處于高度防備狀態(tài)之中。這時,一個魁梧的伽羅漢子敲響了銅鼓,公牛的兩只眼睛像銅鈴一樣怒視著圍觀的人群,牛頭上的那對巨大的牛角,猶如兩把銳利的劍,散發(fā)著逼人的霸氣,不安的它在牛圈里四處奔跑著,四條腿剛勁有力,揚起飛揚的塵土。
一身伽羅勇士裝扮的陳子安在看臺上信心滿滿的活動著身體,陽光灑在他的鎧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聽到銅鼓聲響起,他彎下身子,又仔細整理好自己的綁腿,確保每一個細節(jié)都無懈可擊,準備隨時跳下牛圈。看著已經被激怒的公牛在奔跑著,大地仿佛都在顫抖,空氣中彌漫著公牛憤怒的氣息,沙馬大聲地對子安說道:“去吧,去把公牛按倒。你就算真正長大成人了,伽羅就又多了一名勇士;多年前,我的爺爺也是這樣告訴我父親的,我父親也是這樣告訴我的,今天我同樣告訴你,我的兒子。”
一旁的眾人也為陳子安鼓著氣,他們的吶喊聲此起彼伏,充滿了期待與激動。
“好的,沙馬阿爹!”
“子安,要沉著冷靜!”阿螺對子安大聲鼓勵道,但她自己卻無法做到冷靜,此刻她的心提心吊膽比自己上場還要緊張,手心里全是汗水。
“子安,記住我之前告訴你的訣竅。”阿木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與信任,作為一個經歷過的人,信心滿滿地鼓勵陳子安道。
“子安,你可以的!你馬上就是伽羅的勇士!”木基和木乃也大聲地激勵著陳子安。
“子安,放心大膽地把它撂倒!”
陳子安一一抱拳感謝,胸有成竹地看了一眼大家,大聲吆喝著就孤身一人沖入牛圈。
牛圈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牛糞味,空氣中夾雜著塵土的氣息。牛被突然闖入的這個人嚇了一跳,更加不安地在四周奔跑,大地傳來沉悶的腳步聲。陳子安自信地奔跑著,他的腳步輕盈而有力,快速追上牛。他忽左忽右,前進后退,熟練地把公牛的一次次攻擊一一化解。場外的阿螺心里緊張到了極點,手心里全是汗,旁邊的觀眾們則沸騰了,他們被陳子安的勇氣和技巧征服,用熱烈的掌聲給予他鼓勵,每個人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這個蓄勢待發(fā)斗士的激烈較量。壯碩的公牛氣勢洶洶,它低吼著,鼻息噴出熱氣,準備以更大的力量向陳子安沖去,而陳子安準確地預測了公牛的行動,輕松地再一次躲過了這次攻擊。他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飛身緊緊地抓住一只牛角,牛受到驚嚇,拖著他并且不停地扭動著頭跑動起來。泥土飛濺,陳子安斜著身子,在牛圈中穿梭,不時雙腳騰空,踢開從身邊略過的物品,以免牛角傷到他自己。一次次被激怒的公牛,急速地轉彎,子安被拋向空中時,手里還緊緊抓住牛角不放,他看準時機快速準確地抽出腰間佩掛著阿螺打造的銅劍,劍刃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刺向憤怒的公牛,一招致命,劍深深地刺入了那頭憤怒公牛的要害頸部,公牛疼痛地應聲倒下,在地上痛苦地掙扎了一會,不久就斷了氣。子安雖然手腳受了點傷,但是對一個已經成年的男子來說,這點傷已經算不了什么。在大家的歡呼聲中,大祭師走到子安身旁,用新鮮的牛血在陳子安臉上畫上了象征著成為伽羅男子吉祥祈福的符號,拉起子安的手臂高高舉了起來,高聲宣布道:
“陳子安從今天起就是我們伽羅的一名勇士了”。
鑼鼓聲聲中,沙馬高興地走過來,拍了拍子安的肩,大聲說道:
“我們子安是一名真正的伽羅勇士了!”沙馬的眼神和語氣中充滿了驕傲與自豪。他希望他在今后的生活里,每當遇到困難的時候,也能像今天制服公牛一樣,從容應對。
阿螺急忙跑到子安跟前,拉起他的手,滿臉擔憂要給陳子安檢查有沒有受傷。
哥哥們大聲地取笑著阿螺,說她偏心,以前幾個哥哥的成人禮她都沒那么緊張,只是當好玩的游戲觀看,阿螺被大家這么一說,不好意思地捂著紅紅的臉害羞地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