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室里悠揚的古典樂靜靜播放著，仿佛為這個溫馨的午后注入了一絲優雅。餐廳的顧客們小聲交談，伴隨著餐具碰撞的清脆聲響，營造出完美的白噪音，時間仿佛在此刻凝固。

林清和顧彥的對話愈加深入。她對亨特家族的故事充滿好奇，目不轉睛地盯著顧彥，期待更多細節和內幕。

“1979年夏天，亨特家族與全世界白銀交易商的決斗開始了。””顧彥的聲音富有磁性，仿佛將林清帶入了那個風云變幻的時代。

“決斗，那一定很精彩。”林清拿起和果子咬了一口。

“Absolutely!”顧彥身體微微前傾，“尼爾森-亨特通過其控制的‘國際金屬投資公司’，向紐約和芝加哥的期貨交易所下達了累計4000萬盎司的買入指令。‘國際金屬投資公司’實際上只有兩組股東，第一組是亨特家族，第二組是沙特的王子和巨富。如果你不能理解這個投資公司的性質，可以想想‘黑石’的股權結構——一個貪婪的董事會加上一個來自發展中國家的外匯投資者，這就是當年“國際金屬投資公司”的套路。”

“黑石？”林清嘟了嘟嘴，“我聽說過這個機構的名字，但不知道他具體是什么。”

“講這些對你來說確實是有點難度了。”顧彥微微一笑，眼中帶著一絲調侃。

“別別，別停，我課后自學，老師！”林清的語氣中透著一絲俏皮，仿佛又回到了課堂上。

“哈哈”顧彥寵溺地笑了，“你就把它當做一個故事聽吧。尼爾森-亨特及其弟弟威廉-亨特通過許多華爾街經紀人完成購買指令，其中包括希爾森、貝奇等大型投資銀行。人們發現市場上出現了巨額買盤，銀價很快從6美元上升到11美元，可是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誰在買入。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調查了交易記錄，發現大部分買單來自“國際金屬投資公司”，這家公司在百慕大群島注冊。經過更嚴密的調查，亨特家族的狐貍尾巴終于露了出來。很快，紐約和芝加哥的每一個交易商都知道亨特家族是“國際金屬投資公司”的后臺老板，這個家族可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家族之一！”

“我不理解，顧老師，”林清此時已經完全放松了，面對顧彥像是一個好奇的小學生一般，充滿信任，“他們自己低買高賣，最后想全部出貨，自己全部買豈不是血虧？難道不是在自掘墳墓嗎？”

“這就是市場中最有趣的地方。”顧彥拿起Christofle伊甸花園銀質甜品勺，挖了一點布丁，輕輕送進嘴里，臉上露出一絲滿足。他的語氣變得更加認真，“亨特家族操縱白銀的消息一旦傳開，白銀價格反而繼續飛漲，許多小投機者蜂擁而入。原因很簡單，既然亨特家族在為白銀‘做莊’，那么小投機者當然應該選擇‘跟莊’，這雖然風險極大，卻也可能大賺一筆。隨著投機者的不斷涌入，白銀價格日趨瘋狂——從11美元一路上漲至20美元，甚至30美元，到了1979年年底，干脆突破了40美元！黃金和白銀的比價下跌到12倍左右，創下歷史新低，期貨市場徹底失去了對白銀的控制”

“對他們來說，錢就像游戲幣一樣好賺。如果這樣繼續下去，還有誰會老老實實工作呢？”林清突然靈光一閃“監管部門呢？是不是你說的米國政府要出場了？”

顧彥點點頭：“芝加哥和紐約的大型期貨交易商對亨特家族的壟斷行為感到十分擔憂，亨特家族已經切斷了白銀流通的渠道。芝加哥交易委員會最大的谷物交易商曾說過一句經典的話：‘我們寧愿讓白銀市場倒閉，也不愿意看到它被壟斷。’”

“看樣子，亨特家族已經觸犯了眾怒，美國本土的大交易商已經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面。”林清感慨道，這場商戰實在太過精彩。

“是的，但這個時候一切都停不下來了。”顧彥抱起手臂搖頭，語氣中透著無奈，“全世界的白銀生產廠商為此興奮不已，他們迅速開啟了尋找新銀礦的計劃，許多早已關閉的銀礦紛紛重新開采。美國和歐洲的普通居民也對銀價上漲感到驚喜，他們翻箱倒柜找出了祖傳的銀質茶器和裝飾品，凡是含有白銀的器物，都毫不猶豫地送去熔煉，制作成標準銀塊出售。”

林清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于是，市場上的白銀供給增加了，亨特家族壟斷白銀價格的努力受到了挑戰？”

“正是如此。”顧彥點頭，“雖然尼爾森·亨特竭力不斷買進，但他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

“米國政府還沒出手呢。”林清提醒道。

“是的美國政府掌握著大量的白銀，包括用作聯邦儲備的銀塊以及早年發行后收回的銀幣，總數可能達幾千萬盎司。世界各國的中央銀行也持有大量白銀儲備，雖然任何一個中央銀行掌握的白銀都不可能超過亨特家族，但只要它們聯合對市場進行干預，亨特家族必將面臨滅頂之災”

“活該，貪婪的代價。”林清不禁冷笑。

“到了1980年1月，亨特家族已經取得了非常大的戰果——白銀價格上漲到48美元，并且在向50美元攀升；那些與亨特家族為敵的空頭交易商大多已經認賠出場，再也沒有人敢大規模賣空了。可是亨特家族也感到壓力沉重，因為白銀的價格太高了，亨特家族掌握的資本已經很難繼續拉升價格。為了維持對白銀市場的壟斷，尼爾森-亨特被迫向美國的幾家大銀行高息借貸，平均利息高達19%。華爾街才不管那么多，他們生來逐利。幾家投資銀行也大量貸款給亨特家族，使他們暫時能夠繼續玩操縱市場的游戲。”

“這不就是高利貸嗎？光是支付利息就要比戰爭還要燒錢了吧？”林清的聲音中透著一絲驚訝，“從10年前算起，銀價上漲了25倍。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出現一種商品擁有如此漫長、如此駭人聽聞的大牛市吧？你說的代價怎么還沒到，米國政府和紐約商品交易所是吃白飯的嗎？”

“所以這件案例才如此特殊。19世紀到20世紀初的期貨投機商一般會在幾個月之內獲利了結，亨特家族卻花費了10年時間來囤積白銀，即使從1979年夏天算起，總攻時間也超過了半年。亨特家族和他們的沙特投資者現在成為了市場上唯一的大買家。美國金融市場一直都是自由的，既然是自由的，監管就必然滯后。”

林清被震撼了，這是她從未接觸過的領域，沒想到這里的故事如此精彩。

“其實不能說一點監管都沒有。為了制止操縱行為，紐約商品交易所規定任何客戶持有的白銀期貨合約凈頭寸不得超過500份（一份合約代表5000盎司）”顧彥咬了一口蛋撻，“不過尼爾森-亨特對此規定嗤之以鼻，他一次就可以從市場上買進1200份合約，分別記錄在亨特家族成員和沙特王子們的賬戶上。1980年1月，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估計亨特家族直接和間接持有的白銀超過2億盎司，這相當于芝加哥交易委員會全部合約。注意，不是白銀合約，而是全部商品合約市值的70%，或者紐約商品交易所全部合約市值的50%。如果再不采取行動，亨特家族肯定會把所有期貨交易商都帶進地獄。”

林清聽得入了迷，“這場驚天大案最后將如何收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