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別是活不成了吧？”魁梧的男人在沈時清耳畔噴出熱氣。

“不能，你看這小子身體結實得很，沒準兒明兒就能下床跟咱一起殺敵。”另一邊頭發半白的老頭兒拿著把破扇子扇藥爐，爐頂上冒出來的白煙嗆的他連連壓聲咳嗽。

有人不知輕重地拽了下沈時清的胳膊，疼得他激靈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哎喲！你小子總算醒了！”又一拳捶在沈時清肩頭，他瞬間咬緊后槽牙。沒人告訴他在夢里也這樣痛啊！

緊接著好多五大三粗的男人圍過來，他們個個臉上疲態盡顯，但看見沈時清醒過來，都掛上了發自內心的笑。

沈時清用手抓住床板想要坐起來，可他稍微動一下，背部又傳來鉆心劇痛。

剛才守在床邊的魁梧男人把沈時清身后的被子擺弄成合適的形狀，另一手仔細托著他的后背道：“慢點兒，慢點兒，從馬上摔下來可不好痊愈。”

見沈時清表情茫然，人群里有人打趣道：“摔傻了吧這是！”

屋子里頓時哄笑不止，守著藥爐的老頭兒隨之發顫地笑了幾聲。沈時清周身慢慢熱起來，總算有了融入這個新夢境的實感。

突然，營帳內射入一道亮光，兩個差不多高的人身著戎裝，一前一后踏著寒風進入帳中。

前面的人摘下兜鍪，后者雙手接過，放到身前牢牢護著。那人青澀的面容剛露出來，帳里所有人立刻跪地行禮齊聲道：“將軍。”

將軍擺擺手，地上跪著的人匆匆站起，他大步走到沈時清的床邊。行走時將軍身上甲胄相撞，發出朗朗玉聲，細瞧能看見每個甲片上鑲嵌有各色玉石雕成龍珠形狀，旁邊還有極具氣勢的黑龍騰飛。

“你傷的重，不必行禮。”將軍一手搭在沈時清肩上，轉頭問熬藥的老頭兒道：“他的傷如何了？”

老頭兒如實道：“回將軍，齊鳴他那天奪回梅居后被敵軍從馬上射落，傷著了背，又磕著了頭，今日剛醒。”

將軍寬厚的手掌移到沈時清的腦袋上摩挲著：“怪不得看著呆呆愣愣，原是傷著了腦袋。”

“好小子，多虧你冒死護住了梅居，這樣咱們北疆后面的仗就好打多了。”將軍贊許道。

聽到這里，沈時清大概明白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梅居是北疆地承梅君所在的一小片土地，也正是如今沈府的所在之處。北疆地處偏遠，曾經常年戰亂不休，梅居靈氣充沛正是鬼族和魔族重點侵擾的地方。地承屬混沌，只負責北疆存亡，不管三界紛爭，所以靈氣到底歸屬于哪一方全看誰能奪得梅居一地。

這樣的仗在北疆的土地上演過無數次，將士換了無數個，具體哪一戰倒是不好推測。

沈時清一直不回話也不是辦法，他道：“為北疆而戰是北疆子民應盡之責，在下愿為之獻身。”

將軍一愣，怔目道：“你說話怎么突然文縐縐的？”

沈時清心虛地咳嗽幾下，牽得肺臟疼起來，返上喉頭有血腥味。

這時將軍身邊的人道：“將軍，不如先將他遣回家。梅居雖已拿下，但失地仍有諸多，我們仍需行軍，齊鳴這傷恐受不住顛簸。”

“陳副將說的對。”將軍愧疚地向沈時清說，“早知這一戰如此兇險，當時我真不答應林兄帶你出戰，唉。”

“將軍，在下，我是自愿來的，您不要自責。”沈時清對將軍說話，余光卻看向那兜鍪陰影下模糊的面容。雖然盔甲厚重無比，但沈時清看得出這人的身形體量與云昭月極為相似。

“我跟著行軍沒問題，這傷過幾天就好了。”沈時清忍痛拍了拍自己的胳膊展示給將軍看。

將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疼惜地看著眼前雙臂裹滿了白布的少年人。這個年紀的上天庭小神仙都在無憂無慮地玩樂，不知天地為何，偶爾偷偷下凡捉弄凡人。北疆的少年們卻在一場場勝負無常的戰爭里淬煉筋骨，不得不忍痛成長。

“少逞能。”將軍扯開一個笑容，對其他道：“照顧著點他，齊鳴歲數還小。”

“放心吧將軍，咱們心里忘不了弟弟。”魁梧的男人拍著胸脯保證，其他人紛紛應和。

營帳內所有人都清楚歲數還小這句話的份量，沉重又充滿希望。

“藥來咯！”老頭兒熄滅爐底的火，端著一碗黑乎乎，味道刺鼻的草藥走了過來。

沈時清心中警鈴大作。他先天有寒疾，一到冬天就得日日靠湯藥吊命，深知草藥之苦。他草草看一眼這藥，估計也好喝不好哪里去。

“來，趁熱喝。”藥碗已經遞到了他嘴邊，沈時清微微睜大眼睛，嘴唇緊閉。

“將軍，我，我不喝藥應該也能好。”沈時清蒼白辯解著。

“瞎說！”老頭兒一勺子堵住了他的嘴。

苦味迅速蔓延，大片地甘甜像燒焦了一般淌到舌根，絲毫嘗不出應該有的快感。

沈時清的臉揉皺成一團，眼睛被眼皮擠成一條細縫，副將雙肩似乎抖了抖。

老人見狀把藥碗全抵到他嘴邊到道：“一口悶了就不苦了。”

“將軍，我……”沈時清還想掙扎。

魁梧男子們起哄：“多大了還不會自己喝藥。”

“想讓將軍喂你啊！”

“以后把你這糗事講給弟妹聽！”

又是一陣嘻嘻哈哈的鬧聲，將軍硬朗的面容多添了兄長的柔和，寬慰地看著他。

沈時清下定決心，拿過藥碗一仰頭，全部的藥湯子都被他吞下。

“好！”

眾人拍掌起哄，營內的溫度跟著升高了幾分。

副將的兜鍪不貼合，總是下滑遮住眉頭，白凈的手扶了又扶。

沈時清喝完藥更加難受，這下他從頭到腳都覺得不適。良藥苦口的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太苦的藥無形增加了痊愈的負擔。

“好了，兄弟們都好好休息，過幾日還有場硬仗要打。”將軍對眾人說著，“等這一戰結束了，北疆至少能太平一年。”

眾人收了玩笑表情，老頭兒信誓旦旦道：“放心吧將軍，咱們一定打得那小鬼兒屁滾尿流。”

“嗯，弟兄們養好精神，我先回主營了。”將軍說完單手接過副將端著的兜鍪，轉身走出營帳。

副將轉身更慢，這讓沈時清有機會看清了那人側臉。

正是與云昭月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