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有些許日子沒出門了，從將軍山回來，就一直呆在無心殿。天尊想法和修為一樣高深，殿中弟子不敢妄測。

無心殿后門。天尊披著被子從門里走出去。

去他娘的將軍山，簡直就是僵軍山，冷死個人。沈濯擒那雪狐，掉入無垠水窟，全身肺腑筋骨被無垠水凍上，每到夜晚陰時，便渾身寒疼。近來，為解身上寒凍，他常去秋月山的無花溫泉泡上兩個時辰。

無花溫泉的靈流強盛，一般的邪魔小妖不敢靠近，此處山勢險要，人跡罕至，沈濯靠在溫泉池邊的石頭，閉目養(yǎng)神。寧靜的山丘余風(fēng)和響，悠悠的林聲嚶嚶淺歡，沈濯放下戒心，呼吸漸漸變得均勻。他素日事多，極難睡個徹夜覺，淺眠成了習(xí)慣，但此處風(fēng)景極好，又無人打擾，沈濯不禁貪了個覺。沈濯貴為天尊，享受與天君同等的尊位，三界道人見他，無不謙卑，但事有例外，怪乎他生的太好，有宵想之輩，莫不私下喚他一聲“沈郎”“沈哥哥”。

“沈郎薄情，拒了海美人瑤姬姑娘”

“沈哥哥的眉毛像那玉帶子，沈哥哥的眼睛像極了玉扣子，沈哥哥不該叫沈濯，應(yīng)該叫沈玉，如玉公子”

沈哥哥，沈郎被那些人一口叫的一個順，他們嘴上把沈哥哥喊得溜口，見到了沈濯，連半個沈字都喊不出來，前前后后地“天尊好”“參見天尊”“天尊英明”，這世上，敢當著沈濯的面叫“沈郎”“沈哥哥”的人，天上地下恐怕就只有一個人了。這個人，在見天尊的不多幾次面中，就敢褻瀆天尊的貴體，這份膽子，除了她，也沒有人敢有了。

無花溫泉附近有一棵千年老樹，樹枝虬勁，樹葉茂盛。鳳云羲靠在樹干上，鳳眸跟著山靈的一呼一吸在水中之人的身上顧盼流連。

沈濯，沈濯，沈郎……

鳳云羲嘴角含笑，她掐了個訣，把沈濯的衣服勾了來，衣服剛拿到手，沈濯就醒了。他冷冷的目光從眼皮下流露，樹干劈了個叉，鳳云羲從樹干上跳下來，輕盈地躍到湖邊，笑意吟吟地看著沈濯瞪著他。

“哪里來的狗東西，不知死活，還不速速將本尊衣服還來？”沈濯怒眉弓張，看著鳳云羲時，胸中一團火燒。

狗東西？好別致的稱呼！還從來沒有人這么叫過她。

原來，他是這樣的天尊！

“還給你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沈濯平生最討厭的事就是別人跟他講條件，鳳云羲踩到他的尾巴上，簡直找死。沈濯從水里飛了出來，水珠順著他光滑的胸膛流下來，袒露的春色令鳳云羲心口一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眼前銷魂一幕，而后虎口一震，受到了巨大的內(nèi)傷。傷一筆，爽一回，值了。鳳云羲抹著嘴角的血，笑的春心蕩漾。沈濯已經(jīng)速速地穿好了衣服，就只有曇花一現(xiàn)的一眼，可惜了。鳳云羲心潮涌動，向沈濯走近。當沈濯穿好衣服轉(zhuǎn)過身時，鳳云羲正好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鳳云羲素日男子裝扮，人前也是少年郎的儀態(tài)。她的模樣俊冷，不笑的樣子，像銀月，清幽的光落在樹葉上，打霜一樣。鳳云羲不是一個善孤的人，她看著沈濯時，心里的開心掩藏不住，從眼縫里溢出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給人一種桃苞綻放的感覺，很暖很好看。沈濯見過許多人，見慣各種虛與委蛇的假笑，如鳳云羲這般明媚真實的笑容，鮮少見了。

“天尊，你可不可以，收我為徒？”時隔八百年，鳳云羲終于活著見到了沈濯，還親口對他說出了心里一直想說的話。

知道他是天尊還敢如此造次，這個“毛小子”什么來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狗東西！

“就憑你，也想做本尊的徒弟，”沈濯諷刺地看她，“再修煉個八百年吧。”

可是我已經(jīng)等了八百年了！鳳云羲心道。

“天尊不答應(yīng)？”鳳云羲有意向沈濯靠近。

“廢話！”沈濯兇狠地瞪她。

香艷的美男沐浴圖出現(xiàn)在半空中，沈濯緊實的胸膛淌著虛汗，如青發(fā)絲垂在兩肩，勻息之間，胸膛一起一伏，嘴唇習(xí)慣性地被熱溫激張，雙頰染著輕薄的紅暈。如此一副罕見的絕妙之景，縱使景中人是令三界人神敬畏的天尊，也不禁令人浮想聯(lián)翩。

“如果天尊不答應(yīng)收我做徒弟，我就把這副云景丟出去，供三界眾人觀賞。”鳳云羲眼眸中裹挾著溫柔與狡猾，據(jù)她多年收集的消息，天尊是一個極好面子的男人，聽說有一回在天君辦的宴席上被魚刺卡了牙，愣是一聲不吭地忍到了最后。每當有人過來敬酒，他就“哼”一聲，拿眼睛瞪回去，不知情的人都怕了他，也就沒有人敢過來敬酒了。

放眼整個三界，還沒有人敢如此威脅他。

不錯，真不錯！

怎么回事？鳳云羲晃了晃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不能動了。一聲裂響，香艷的云景圖轟然碎裂，落成冰晶。鳳云羲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費盡心思凝成的云景就這樣被毀滅，她可是跋山涉水搜羅了各種寶貝才從別的仙君那里換來的沈濯的消息。

就這樣，被毀了！唉，這個男人！鳳云羲心中忍不住嘆息。

“下次再讓本尊見到你，下場有如此景。”沈濯怒紅了眼，渾身散發(fā)著冰冷。

算了，能夠這么近距離地看到自己心愛之人，這一趟也算沒白來。

風(fēng)起了微寒，沈濯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差點忘了，他這該死的寒毒。

“天尊，你冷？”鳳云羲蹙起了眉頭。

“要你管。”沈濯僵著身子走過去，當他經(jīng)過鳳云羲身邊時，一件衣服落在他身上。鳳云羲把自己的衣服脫了披在他身上。剛才僵硬的身子變得更僵硬了，沈濯轉(zhuǎn)過身來，瞪了她一眼，他抖了抖肩膀，衣服滑落下來，落在鳳云羲腳邊，沈濯用一個冰冷的眼神告訴鳳云羲，她有多么多管閑事。

“討厭我就算了，何苦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鳳云羲自言自語地彎下身子，撿起被沈濯嫌棄的那身衣裳。她摸著卷紗上的滿棠，滿棠君見，傳說，只要守到滿棠花開百朵，就能見到心愛之人。

拜師計劃又失敗了，鳳云羲心情不好，去萌仙那里借了個酒。回來時，剛好和一個哭包撞到一起。

兩人抬頭相望，互相叫出對方的名字。

“左卿城。”

“鳳云羲。”

左卿城一看到鳳云羲，就撲到她懷里哇哇地哀嚎起來。

“不哭不哭，有什么事你慢慢說。”鳳云羲輕撫左卿城的背，一下一下，十分溫柔。左卿城感受到鳳云羲貼心的安慰，開始往外倒苦水。

“我爹逼我去巫山殿拜師學(xué)藝，我不想去，他就說要和我斷絕父子關(guān)系。不就是拜個師嘛，他至于做的這么絕嗎？”

聽到“巫山殿”三個字，鳳云羲的眼睛亮了起來：“巫山殿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修行之地，你為何不想去？”

“那個地方那么苦，我干嘛去受那份罪。”左卿城氣鼓鼓地抱起胳膊。

“你都沒去過，怎知那地方是如何？”鳳云羲羨慕地看著左卿城，她求而不得的事情，左卿城可以那么容易地就得到。

“修行哪有不苦的，更何況巫山殿還有一個大魔頭在那里，肯定是苦不堪言。”左卿城篤定地說。

“你說的大魔頭是誰？”鳳云羲好奇地問。

“在這三界，光是聽到這個人的名號就令人膽寒的，除了天尊，還能有誰？”左卿城眼看四下無人，悄悄地對鳳云羲說：“我聽說，天尊陰晴不定，一不開心，就會把下面的徒弟打的皮開肉綻。”

“坊間謠言，不可信傳。”鳳云羲淡笑道。

“你不相信算了，那種鬼地方，誰愛去誰去，反正我是打死都不會去的。”左卿城道。

“不如，我替你去好了。”鳳云羲云淡風(fēng)輕地笑道。

左卿城不可置信地看她：“鳳云羲，你在胡說什么？”

“我沒有胡說，我是認真的。我，挺想去的。”鳳云羲最后四個字說的小心翼翼，她的期待，像蛋殼一樣，總是被人一敲就碎。

左卿城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這世上除了我大哥，你是第二個讓我佩服的人。既然如此，那就你替我去好了，反正我鮮少出六合山，認識我的人不多，你去了巫山殿，只要你不告訴別人，不會有人知道的。”

鳳云羲心跳地有些緊張，她守了兩千年的愿望，終于要成真了嗎？

“云羲，你真是我的好朋友，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左卿城纏起鳳云羲的脖子，親熱地蹭上去。鳳云羲經(jīng)常把自己打扮成男的，性子也不扭捏，所以左卿城把鳳云羲當兄弟，從不顧忌男女有別，鳳云羲倒并不介意，只是左卿城太黏糊了，鳳云羲扒開他，一本正經(jīng)地與他細細商量后面的計劃。左燮神君的拜帖已經(jīng)送到了巫山殿，十日后就要出發(fā)，既然決定要借左卿城的身份混進巫山殿，十日內(nèi)，鳳云羲必須熟悉左卿城的家世，六合山的風(fēng)俗人情。鳳云羲在天上好歹是個掌簿仙官，這些對她來說，全部記下來不是難事。

為了這一次進巫山殿，鳳云羲做了充足的準備，和左卿城單獨處在一起的時候，堅持要與他互換身份，提前習(xí)慣被人稱作左卿城。左卿城對著鳳云羲的臉一聲一聲喚著自己的名字，別扭勁過了，叫起來還挺順溜。左卿城騙過家里人，把鳳云羲送到巫山腳下后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