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濯正在和蘇伯國君商討要事，鳳云羲冷不丁地闖進來，三人面面相覷，沈濯的臉已經黑了一半，冷了一半，蘇伯片刻尷尬后，打破沉默的氣氛問道：“天尊，這位是？”鳳云羲正要開口說明身份，沈濯一個掌勁把她拍了出去，梅子散落一地，鳳云羲摔倒在地，胸口好一陣疼，她捂著胸口爬起來，心疼地說：“和我過不去就算了，不要和梅子過不去啊。”岳恒最是心疼他種出來的花花果果，若是看到自己的心血被這樣對待，肯定會氣急暴走。

鳳云羲一直呆到傍晚，她抱著筐子坐在樹邊，一會兒無聊地看看天空，一會兒無聊地看看殿大門，云卷云舒，仿佛過了好幾輪四季，殿大門終于破開一條縫，蘇伯從殿內走出來，看見鳳云羲還在外面，無比驚訝，他回頭看了看殿內，搖搖頭踏著仙云走了，有些事，不該他管的，還是少管的好。鳳云羲看到蘇伯離開，沒有得到沈濯的召喚，還是不敢走進去。她做了太多讓沈濯生氣的事，這本不是她的初衷。鳳云羲盯著殿門，門又關了，卻不見里面的人出來，她守啊守，守到明月出來，她問明月，她這樣一味執著，到底是對是錯。明月給不了她答案，鳳云羲只好先睡一覺。不知不覺中，鳳云羲感到有一個人來到他身邊，越走越近，熟悉的感覺讓她想醒過來，她使了使勁，卻發現自己怎么也醒不過來。

探心術，能看到一個人內心深處的秘密，但是這個術法要在一個人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才能形成。當沈濯將此術法施在鳳云羲身上時，卻受到了強烈的抵抗，有些人的抵抗是因為自身法術高深，即使在睡眠狀態下，也能夠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而有些人的抵抗是因為強烈的意念阻止了探心術的進入。在術法的逼迫下，鳳云羲面色蒼白，渾身發抖，好像特別害怕的樣子。

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這么害怕別人知道？沈濯目光清冷地看著樹下的人，月光照在她身上，是那樣的白。

鳳云羲掙扎著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她覺得昨天一晚上睡的很不踏實，像是有一條蛇緊緊地纏住了她的脖子，讓她呼吸不上氣。她暈暈乎乎地走到碎月閣，見到一抹身影立刻停住了腳，那是晨起的天尊，還未束發，一身白襯，拿著一本書，坐在晨光中，胸前的肌膚暴露在外，玉脂梨膏一般，猶如坐在風月中。鳳云羲面色拘謹，捏著筐子的手緊張地動彈不得。沈濯捏起手指，翻著下一頁，薄薄的紙張卡在中間，又落了下去，沈濯合上書，眼睛斜斜地朝著鳳云羲看過來。四目交匯，鳳云羲只覺得心跳加速，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或許是因為晨霧太濃，鳳云羲感覺沈濯這次見到她沒有尋常冰冷，她鼓起勇氣緩緩走過去。

“弟子參見天尊。”鳳云羲抱著筐子說。

“何事？”沈濯把眼睛轉過去，并不像昨日那般動怒，鳳云羲心里更大膽了一點：“回天尊，這是岳恒果園中結好的梅子，他摘了最好的，讓我給天尊送過來。”

“他自己怎么不來，要讓你送過來？”沈濯目光落在書上，但眼神并不專注，似乎并未閱書。

“是我自己要來的。”鳳云羲如實答道。

“先是幫云清做事，現在又幫岳恒做事，左卿城，你到底想做什么？”怎么會有鳳云羲這么愛多管閑事的人，沈濯想不通。

“我想，”鳳云羲神情隱忍地褪了一層掩飾，然后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做天尊的弟子，叫天尊一聲師尊。”師尊，她一個人的師尊。

沈濯微不可察地將伸開的手指蜷起，他的心緒也如手指一樣裹起來又張開，有什么東西從心里破開，叫他冰冷的心溢出一絲痛苦的溫柔。

“給本尊一個理由。”沈濯心又堅硬起來，看著鳳云羲的眼神也無比堅硬。

鳳云羲尋到了一絲希望一樣，放下筐子，認真的樣子就像要對一個人許下山盟海誓。

“是不是只要我給天尊一個合理的理由，天尊就愿意收我為徒？”鳳云羲不敢確定，沈濯僅僅是想知道，還是真的愿意給她一個機會？在沈濯生命中出現過的那個人，究竟做了什么，讓沈濯能夠做出終身不再收徒的決定？

“你在做什么狗夢，本尊此生絕不再收徒。”沈濯冷冷地別過臉去，奇怪，他跟一個狗東西說這么多干嘛？鳳云羲燃起的希望又被掐滅了，她看著沈濯披散的頭發，又來了別的興致：“天尊，我給你束發吧，我可會束發了。”鳳云羲這樣夸著自己，沈濯送給她一個冷冷的眼神：“趁本尊發火前，趕緊滾。”

“好的，那我去給你做飯。”鳳云羲識相地趕緊滾開，可滾開不是離開，沈濯還沒說她多管閑事，鳳云羲就麻溜地跑走了。鳳云羲給沈濯做了好幾次飯，沈濯吃菜時，哪些菜多動了幾筷子，她都一一記了下來，現在，沈濯的喜好她熟知了大半，做起沈濯的飯菜來也越來越得心應手。沈濯目光幽深地看著鳳云羲離去，何人，何來，何去？這三個問題隨鳳云羲的出現而出現。

今天的菜色分別是扇葉豆腐、燒油海蠣、墨香剁肉、山藥蔥骨、紫菜鱈魚湯，每一道菜，鳳云羲都放了許多辣椒，沈濯動筷之前，臉色不是很好看，他看了一桌子菜片刻后，問道：“為什么你每次都放這么多辣椒？”

鳳云羲很是疑惑：“我聽人說，天尊口味偏辣，所以才……”

“這種胡話，你到底聽誰說的？”沈濯擺著臉色道。

“天尊喜歡吃辣”

“天尊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天尊喜歡不是人”

“天尊成過親，只是那女子命薄，早死啦”

“天尊和天君打架輸了，所以現在天界歸天君管”

……

關于天尊沈濯的事，每次都傳的有鼻子有眼，關于天尊愛吃辣這件事，真亦真，假亦假，其中實屬帶著一丁點小誤會。天君每次設宴，天尊都是不愿去的，但天君似乎總有法子把他請出來。一次，天尊剛和海國的素蛟斗了一場，素蛟臨死前臟血吐了他一臉，他在天君席上用膳時，想到那個場景，便覺得沒什么食欲，但是天尊是誰，天界的“面王”，最好臉面，所以當近旁的仙君關心問他為何不動筷時，天尊說了一句：菜太淡了。于是，天尊覺得菜太淡了，天尊喜歡吃辣的說法就傳了開，甚至有人還把這件事說的特別具有故事性，說天尊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尋常的東西肯定不得天尊歡喜，得“重口味”一點兒才行。最后，故事傳到剛剛當上仙官不久的鳳云羲這里，就成了“天尊愛吃辣”。

鳳云羲看沈濯表情不對，他問她話時，目光冷岑岑的，就像是在審問她一樣，鳳云羲心知不能說實話，不然就暴露了身份，說假話一時又編不出好的，但這次沈濯好像沒有打算為難她，他拿起筷子說：“以后記住，本尊不喜歡口味重的，也不喜歡過于清淡。湯羹的料不能超過三樣，菜里面的蒜不能超過三顆，辣椒要青色的，不要紅色的，肉塊不能切的太大，姜片不能切絲，還有，本尊不吃帶刺的魚。記住了嗎？”沈濯抬起眉梢，鳳云羲看著他，表情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她出自本心地應道：“都記住了。”片刻后，鳳云羲內心又陷入久久難以平靜的喜悅，沈濯將自己的喜好告訴他，這是不是意味著，她以后可以每天來無心殿給他做飯了？鳳云羲又反復確認了心中的想法，沈濯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以后再也不用找各種理由進入無心殿了，也不用偷偷摸摸地躲在墻外，想進又不敢進。

今日，鳳云羲的心情好到像是在做夢，她一路回去，腦袋都是暈的，因為回去的晚，沒有多少人看見她一路傻笑。兩千年，過去的須臾歲月，經歷的諸多坎坷，在今天這一天，感覺都值了。范亭從別處借酒回來，正巧碰到鳳云羲，拉著她在院子里喝酒，鳳云羲一時高興，忘記分寸，貪杯酒困，第二天，日上三竿都還未起床。等到她揉著太陽穴坐起來時，一顆驚雷在她腦子里炸裂。

她還要去給天尊做飯啊！

鳳云羲迅速換了一身衣服，匆匆忙忙地向無心殿趕去，沈濯正坐在離華宮，看見鳳云羲，臉色差到極致。

“狗東西，你是不是想餓死本尊？”沈濯看見鳳云羲就火大，他昨天告訴鳳云羲他的喜好之后，就給云清傳話，讓他以后不必再讓膳房準備他的飯菜。結果倒好，撲了個空，鳳云羲根本就沒有準備。

“天尊息怒，我現在馬上就去做飯。”鳳云羲恨不得現在把自己燉了給沈濯吃，她昨晚真的是太高興了，才和范亭多喝了幾杯。

“不用了。”一頓不吃，對沈濯來說，根本沒有什么，就算是一年不吃，也不是事，只是看到鳳云羲竟然在第一天就偷懶，他就忍不住生氣。沈濯憤憤起身往外走，鳳云羲怕跟上去惹得沈濯更為惱火，慌張地呆在原地不敢挪動半步。沈濯走了幾步回頭來：“你還呆在那干嘛？還不跟著。”鳳云羲驚地抽了一下，然后快速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