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無休止的秋雨還是洋洋灑灑地飄在東京塔上。
李伯伯約定的是一家位于東京塔下的懷石料理。懷石料理是日料的起源，也是最有禪意的美食。這家懷石料理開在這處鬧中取靜的地方，日式傳統庭院式風格的建筑，景觀錯落有致，幽靜而又神秘。穿過曲徑通幽的庭院，潺潺溪流匯入到一個奇石怪巖圈作的錦鯉池邊，李伯伯已經坐在一個榻榻米包廂里了。他的旁邊還坐著一位短發的女孩。
“李伯好！”我急忙打招呼。
“來了，志浩！坐！巖田還有一會兒就到了！”李伯伯招呼我坐下。
第一次來到這樣高檔的飯店，我小心翼翼地坐下，只怕不合時宜的動作破壞了這高雅的氛圍。
“這是我女兒李樂琪！琪琪，他便是我和你說起的志浩！”李伯伯介紹道。
“你好！志浩！你叫我琪琪就行了！”李樂琪落落大方地朝我笑道，顯出一種干練。
“你好！琪琪！”我倒是略顯拘謹。她的短發剛好觸及脖頸，烏黑發亮，襯托出皮膚的白皙。俏皮的劉海半遮住眉毛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露出幾分自信與率真，和波波倒有幾分相似。
不一會兒，巖田課長來了。巖田是我的頂頭上司，我也是課里唯一的中國人，在這家從事證券業務的公司，其實中國人也是鳳毛麟角。沒有李伯伯的舉薦我是根本和這家公司無緣的，中國人在國外不搞理工科基本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的，這點我算是四處碰壁后才明白的道理。
一陣寒暄之后，四人便坐下來開始了晚餐。菜品甚是精致，與其說是一道佳肴，不如說是做工精美的工藝品。李伯伯與巖田相談甚歡，我與琪琪插不上話便相互聊了起來。
琪琪是八歲隨父母來日本的，去年大學畢業便進了一家保險公司。她的日語非常好，說的一口地道的東京口音，若不認識走在大街上我一定以為她是個土生土長的東京女孩。我也將自己到日本的情況稍加修改說給她聽。我們共同的興趣便是旅行，以前在國內父親混的風生水起的時候，我每年都會出去國外旅行，大概我也去過幾十個國家了。這個經歷使琪琪非常新奇，她只不過去過很少一些國家，奇異的海外旅行令她十分向往。
巖田課長和李伯伯曾經在一家日本銀行共事過，當時李伯伯還是巖田的上司，對巖田也是照顧有加的，所以巖田對李伯伯一直很尊重。其實李伯伯在當地金融界還是稍有人脈關系的，要不然也不能把我舉薦進這家日本頂流的證券公司。
酒足飯飽，巖田課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志浩君，好好干！”我立刻鞠躬致謝，并一直將課長送至飯店門口，直到巖田消失在夜色中才直起腰來。
“志浩！才來兩年多對日本風俗文化還是挺了解的啊！”李伯伯對我的禮節還是挺贊賞的，豈不知這都是波波以前手把手地教我的，說心里話，我還是挺想波波的：波波，此刻你在哪里啊？
與李伯伯道別，琪琪卻說時間尚早她要我陪她散散步再回去，李伯伯便先行一步回去了，留下我和琪琪。
雨已經停了，東京塔被橙色的光照射著在夜色中無比鮮艷。
“志浩君，你聽過這句話嗎？無論你在哪里，只要抬起頭，就能看到我！”琪琪突然用日語對我講，夜色也遮掩不住她那熾熱的目光。
我怎能不知道這句話呢？曾經波波牽著我的手站在塔下也說過，對于情人而言這是一句誓言，然而如今抬起頭卻只是那冰冷的鐵塔。
“哦？”我卻裝作一無所知地回答。
“過去在東京，無論你在哪里迷路，只要抬頭看到東京塔就不再迷失。如今，成為戀人之間不離不棄的一句佳話了！”琪琪自顧自地解釋，沉浸在這個如詩如畫的境界中。
東京塔上眺望，可就算站得再高，卻也尋不到她的身影了。琪琪似乎覺察到我低落的情緒，一臉茫然地望著我：“你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可能這兩天有點失眠而已。”我不想她知道我的秘密，胡亂找了個理由。
“我可有個助眠的噴霧劑，北海道的漢方，效果不錯，明天我帶給你？”琪琪一臉真誠地看著我。
我為她的真誠和我的謊言感到羞愧，一時無語只點了一下頭。
琪琪要了我的電話便打算回家了，我送她去打車，她臨上車時給了我一個禮物袋便戀戀不舍地走了……
雨又下了起來，我匆匆趕往地鐵站，日本的的士費用不便宜，如今我也舍不得花這個錢了。回想起剛到日本的時候，我是絕不會去擠那些地鐵的，只不過那是我父親沒出事之前的我了。和波波在一起的時候，她把東京那如蜘蛛網似的地鐵線讓我背得滾瓜爛熟，后來我也變成地鐵達人了。
回到公寓已是半夜了，打開袋子是一個扎有絲帶包裝盒，是一盒巧克力餅干。
第二天剛到公司，巖田課長和課里幾個前輩們在辦公室一起開了一瓶香檳：“志浩君！恭喜你！成為公司的正式員工了！”
我喜不自禁地向他們一一道謝，我真的正式成為這家世界五百強的一員了！
午休期間，我打電話告知了李伯伯，然后便發了一條信息給波波，我想把這個好消息與她一起分享！然而她卻沒有回復，我失望之際又發了一條信息給李樂琪。琪琪很快回了：恭喜你！今天晚上一起吃飯慶祝一下，另外把助眠噴霧劑也帶給你！
我突然覺得自己為什么要發給琪琪，也許是因為波波的冷淡，也許是因為琪琪是如今我在東京唯一能夠交流的人，也許是因為她是李伯伯的女兒……我說不清也不再糾結了，立刻回復：好的！晚上見！
想想和波波以前的日子，我忘不了，可如今我已經達成當初我們的夢想，可她卻消失不見了！我并不會怨恨她，她對我的付出我終身難忘！看著手機，她依然沒有任何回復，哪怕一個標點符號！
東京的夜晚依然繁華，我和琪琪相約在一個中華料理店。
“志浩，這家中華料理還是很接近我們中國菜的！”琪琪雖在日本很多年，但還是受她父母的影響并沒有失去中國女孩的影子。
我看著菜單，與其說是中國菜，不如說是中國式的日料更貼切。
琪琪點了一瓶日式清酒，我們舉杯慶祝了一番。一瓶很快喝完了，于是又叫了啤酒，我們都有些微醉。
“志浩哥，我爸希望我找個中國男朋友，你知道嗎？”琪琪小我一歲，她便改口叫我哥了。
我一愣，隨即明白李伯伯為什么昨天帶琪琪一起吃飯了。我雖有些醉意，但還是清醒的，我無言以對。
“我以前也曾交往個日本男朋友，但他們骨子里還是挺瞧不起中國人的，我不喜歡……”琪琪借著醉意忿忿地說道。
琪琪的坦率讓我挺喜歡，看著她微醉嬌萌可愛的樣子，眼神朦朧，眉宇間一絲別樣的倦怠，像極了一只渴望安慰的小貓。
“志浩哥，你有女朋友嗎？”她突然直起身來問我。
“沒有！”我脫口而出的回答讓我自己都驚訝。
“你挺帥的！”琪琪盯著我媚笑著。
我也尷尬地笑了，說實話，有女孩子說自己帥，任何男人聽了都高興，只不過我只是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我今天給你帶了蘋果，今年剛出來的！每年我爸爸在青森的朋友總會帶一些給我們，很好吃！我都也很喜歡！”說完琪琪拿出一盒遞給我。
“還有這個助眠噴霧劑，睡前在臥室噴一下，一定能睡個好覺！”她又從包里拿出一樣。
我看到蘋果有種莫名的傷感，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又很快忘記了。我也拿出一盒點心遞給琪琪。
琪琪很開心地收下了點心，我們又端起了酒杯。
我打車送她回家，臨下車時，琪琪在我耳邊低語：“志浩哥，和你一起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