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的開學季,是除卻高三放榜最熱鬧的時節。
大門口,“熱烈歡迎新同學,共同追逐星辰大?!钡募t色條幅異常耀眼。道路上,教學樓,宿舍樓都擠滿了新生家長,人頭攢動。中年人眼中閃著難得的光芒,“要不說是重點高中呢,就是氣派!你可得好好學習,不能浪費了這么好的機會啊!”家長們一邊交口稱贊,一邊不停的囑咐著身邊的孩子。
陳父看著手中的校園布局圖,沒多久便了然于胸,他將圖紙折疊成手掌大小塞進屁股后的褲兜,大步流星的拉著陳羽往剛剛標記過的地方走去,那是高一7班報道的地方。
“得虧是我帶你來,要你媽來啊,你倆今天都不一定能報上名?!标惛搁_始叨念。
他也就只敢在陳羽面前抱怨兩句。
陳羽顯然是早已適應父親這種兩面派的作風,但她依然討好的搖著爸爸的胳膊“就是就是,我媽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遇到這么優秀的男人,對吧老爸?”眼睛笑嘻嘻的看向陳父,惹得陳父也跟著笑起來。
逸夫樓在學?;▔竺?,整個高一都被安排在了逸夫樓,而7班在3樓。
“一娜!這邊!”陳羽大聲朝走廊另一邊叫起來,胳膊伸的老高用力招著手。突然的一聲讓正在登記的班主任和替她交資料的陳父都不由得耳膜一震。
一娜瞇了瞇眼,一路小跑,脖上的十字架項鏈左右小幅晃動過來。
李一娜輕聲問好陳父后,陳父一臉欣慰,“一娜,我看你也在7班,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陳羽和李一娜從小學起就是同學,因為父母忙于工作,一娜經常跟著陳羽一起回家做作業,有時時間太晚索性就在陳羽家睡下。陳家父母也算是看著兩人長大的,雖說一娜性格大大咧咧,像個男孩子一般,但心思細膩,不似陳羽一整個沒心沒肺。
手續辦完,陳父交代了幾句就準備離開,臨走時還給了陳羽幾張毛爺爺,囑咐她早些回家。
接下來就是找宿舍,陳羽家離得近,十幾分鐘的路程就能走到。而一娜家剛剛搬到東區,自然也就只能住校。
陳羽幫著一娜把行李一起扛到宿舍,又一起整理了許久。后來,一娜母親來電話說家里有事需要她回去一趟,剩下陳羽一人在校園東遛西逛了起來。
一中的樓很多,除卻高一高二高三的教習室,還有體育館,圖書館和綜合樓。最高的是綜合樓,6層。
陳羽記得,之前十中的最高層也是綜合樓,上面還有一個天臺,從那里可以俯瞰整個校園。陳羽之前經常和李一娜上去玩兒。
也不知道一中的天臺會是什么樣。
接近正午的時間,校園里的人少了許多,樓梯只有陳羽孤獨的腳步聲,有冷冷的小風順著褲腿直往衣服里面鉆。
天臺的門很舊,發銹的鎖也充滿了年代的味道。陳羽推開門進去,發現上面比想象中要荒舊的多。廢銅爛鐵在一旁堆砌著,仿佛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陳羽向邊處走,沒有一絲風聲,卻奇怪的也有些許涼意。
不經意回頭時,身子一頓,一個熟悉的身影毫無征兆的闖進眼中。
白色的短袖襯衫上面兩顆紐扣隨意的敞開著,修長的脖頸和分明的下頜線顯得異常清晰。
他隨意的坐在一塊兒高處的木板上,一只腳重重的踩在上面,漫不經心的撐起胳膊,和手里那升騰著裊裊煙霧的猩紅煙頭。
也許是因為戴著耳機的緣故,男生并沒有注意到天臺上多了一個人。狠狠的吸了幾口后,吐出一片悠悠薄紗。
陳羽將下巴抵在肩頭,小心的看向少年。
他也是一中的么?……陳羽記得一娜說過,一中每年會擴招200個名額。擴招的都是按照錄取分數線差額1分兩萬塊錢補足。
陳羽和同齡人一樣,對這類擴招生都有一種刻板印象:成績差,打架斗毆,抽煙喝酒,上網談戀愛,紈绔子弟……
也許,他就是其中一個。
兩個人一人盤踞一方寸土,中間隔了一段距離,卻像隔了一個世界,不交一言。
門“吱呀”一聲,有急促的腳步傳來。陳羽回頭,一男生提著幾瓶冰鎮可樂和她面面相覷。
男生身著一件黑色個性T恤,破洞牛仔褲下蹬著一雙黑色馬丁靴,鞋帶松松散散的系著。陳羽總覺得他下一步就會把自己絆倒。
“哎呦,還有人呢!”好在男生還是平安的走了過來。他橫亙在兩人中間,毫無顧忌的一屁股坐下。看了看陳羽,又看了看旁邊那男生,順勢將可樂遞了過去。
那人這才悠悠摘下耳機。掃了一眼陳羽,濃密的眉毛跟著向上抬了一下,絲毫沒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倒是后上來的男生熱絡的很,“欸,你怎么上來的?”
這話問的有些多余。
陳羽咬了咬已經舔干凈的雪糕棍,“走上來的……”說罷,小心翼翼的快速瞥了一下白襯衫的男生,像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膽兒真大,這里以前死過人,你不知道么?——從樓上‘撲通’一下栽下去,聽說腦漿都出來了,啊呀呀——”男生手舞足蹈的起勁兒,忽地感覺被人踢了一下,不由得欸了一聲。
“你老嚇唬人家小姑娘干嘛。”白襯衫眉毛微蹙著,聲音冰冷的漂浮在夏日的熱浪上。
他拿起一瓶可樂擦了擦拉環兒,準備打開。
也許是一路上來顛得時間有些長,兩人手中可樂噴泉似的向外冒。
陳羽連忙從牛仔裙口袋里掏出面巾紙,朝男生走過去。
“謝謝啊”話多的男生接過面巾紙,自己留兩張,遞于那人兩張。
日頭有些上來,明晃晃的照著校園。陳羽瞇眼看了看,夏日灼心。
“不客氣?!彼恍?,形成兩個淺淺的梨渦。
陳羽下去時,兩個男生還在上面。煙霧裹挾著燥熱的空氣一層層向上升起,可樂瓶上也印出細密的水滴。仿佛冰與火的交融。
陳羽很好奇,這是她第一次對別人好奇。
非常細微,像是一層薄霧,在山間彌漫,卻又不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