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制取消軍訓后,陳羽還是堅持留在操場,不到解散不退場。這個決定,要強性格占一方,心中的悸動也獨占一方。
她隔著那么遠的距離,在一群綠油油的軍裝中搜尋一個影子。
一眼望去,便可以在人群中鎖定,畢竟高個子的男生天生帶有便于識別的屬性。
陳羽發現,他的軍裝雖然也會有汗堿,但是每天都像新的一件。褲子上也不像其他男生那般屁股處總有灰土土的印記。
他的動作很標準,眉頭總是無意識的微蹙,然后不多久又慢慢舒展。
他喜歡車,會在有人提起最新款時侃侃而談;他喜歡籃球,會在下午軍訓后抽空打上幾把。
他喜歡每天騎著紅色公路賽,快速穿梭在校園中。
他的頭發永遠清爽,近身處永遠是薄荷的香氣。
這些小小的細節在陳羽一次次注目中越發清晰,如同年輪般,慢慢深沉,難以磨滅。
兩周的軍訓在大家叫苦連聲中接近尾聲,軍訓最后一晚是匯演,那晚,同學們各自回去換了衣服,位置按照班級排列完,大家席地而坐。當主席臺的燈光亮起,音響聲起,所有人開始沸騰。甚至有人早早的準備了熒光棒,在昏暗的光束下,依然異常顯眼。
陳羽知道柳天胤也要表演節目已經是匯演開始之后的事情了。
她用腳尖一遍遍踢著腳下那塊兒本就殘缺的草皮,白色連衣裙在她的一踢一收間有節奏的擺動,“你怎么都不早說啊……我連花都沒有準備。”
“你也沒問我啊。再說了,誰能想到他愿意表演呢。”一娜不以為然,一手插兜,一手在手機上劃動著。
也是。
誰都沒有想到柳天胤會在最后時刻確定下來要表演。聽說,還是臨時讓人從家里捎來了吉他。
不過也好,若是早一時知道,陳羽肯定會拉著自己出去買花,還會讓自己陪著她去臺上獻花,她李一娜可不愿意做這種矯揉造作的把戲。
彼時,臺上一首《NOBODY》將大家的熱情推向高潮,閃爍的燈光下身著短褲T恤的女生熱情洋溢,臺下男生的口哨聲和叫好聲更加凸顯出了舞蹈的熱辣。
陳羽斜睨一眼,這有什么好看的。著實覺得自己憋了這么長時間不太值得。她起身張望一圈沒有看到一娜,想著八成又去哪里八卦了,只得一個人小跑出去。
一中除了耀眼的高考成績外,還有一個各路學生熱衷打卡的地方——獨棟衛生間。男廁女廁都是二層樓設計。無論是單開門的坑位,還是洗手池都較普通高中多很多,若單是拍張內部照片,足以讓人誤會是去了什么高檔場所。
陳羽對著鏡子理了理兩邊的碎發,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罷了罷了,送花的人一定很多,他才不會記得誰。”想了想柳天胤冷冷的眼神,她拼命的找安慰。抬手看看時間,似只受驚的兔子般疾跑了出去。
晚風輕吹,掠著黑黝黝的樹影,在黑暗里張牙舞爪。
隨著奔跑,耳邊也略微有了風聲,陳羽只覺得這風著實燥熱,著實多余,著實……香?
是的,香!
陳羽的臉一下子亮堂起來,眼睛里滿是驚喜的火花。
她剛剛怎么就沒有想到,校園里明明是有花圃的嘛!
如同一匹小馬被人從后面匆匆勒住,陳羽一個前傾后還是剎住了腳步。身體僵住的同時,眼睛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轉。
沒有人,確認完畢。
她將手迅速的伸向花壇,像個隨時可能被抓住的小偷一般快速薅著距離她最近的幾束花,約莫拽了有小20朵又一路狂奔起來。
幾乎是在看見陳羽落座的同一時刻,李一娜就完美預測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不去——”她眉毛皺了起來,嘴里剛剛嚼著的薯片也隨著這三個字飄落了滿褲子。
“去吧一娜,求求你了,我的好一娜。”陳羽將最后一個字尾音拖的很長,用手輕輕扯著她的黑色T恤衣角。幾番拒絕,最終還是經不住陳羽再三央求,李一娜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陳羽激動的抱住她的胳膊將頭在她肩膀開心蹭起來,絲毫不介意一娜嫌棄的表情。
“下面有請高一六班的古今宵和高一七班的柳天胤帶來吉他演唱《那些花兒》大家掌聲歡迎。”
主持人的報幕聲很快被臺下掌聲淹沒。隱隱約約,能聽見臺下女生亢奮的議論聲。
臺上,柳天胤一條水洗牛仔褲搭配白色T恤,劉海在眉眼間疏散排列開,干凈清爽,他抱著吉他站于臺中靠右的位置,向旁邊一身黑色朋克裝扮的古今宵微微點了下頭,溫潤清澈的聲音開始在空氣中蕩漾: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
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
在人海茫茫……”
臺下的熒光棒隨著臺上的歌聲左右晃動起來,陳羽拉著李一娜漸漸靠近主席臺。
說實話,柳天胤和古今宵這一對好朋友確實很引人矚目。古今宵的特別之處在于他酷酷的皮囊,愛笑愛耍貧嘴,還善于把握別人心思,尤其是能哄女孩子開心。而柳天胤的好看是在于那清冷孤寂的氣質,鮮少言語,對一切漫不經心,卻有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離得近些,陳羽能看到他眼中忽明忽暗的笑意。溫暖的,心疼的。
不知怎得,陳羽面前又出現那個眼波溫柔的取藥少年。
雖然那溫柔不屬于她,卻足夠填滿少女空蕩的心穴。
忽然,兩人彈奏的節奏快了起來。一段旋律之后,這首歌已經又以搖滾的形式演繹了出來。后面一段儼然已經從柳天胤的主場變成了古今宵,他有節奏的跳動著,一只手扶著吉他,一只手向上不停的揮舞著拳頭。一樣的詞,大致的調,只是加快了節奏,換了幾個高音便呈現出了完全不一樣的效果。臺下又一次被熱情點燃。
眼見兩人節奏又轉慢,陳羽估摸著兩人也快表演完了。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李一娜,小聲提醒著她要上臺了。
伴隨著最后一個音符的落下,李一娜一個大跨步先陳羽一步上了臺。也許是還在為這個惺惺作態的獻花別扭,也許是想要逗陳羽一番,李一娜回頭沖著陳羽吐了吐舌頭,而后快速將手里的花遞給了柳天胤。
古今宵看見陳羽走來,一臉受寵若驚。他像每次看見她時一樣,嘴巴呲很大,潔白的牙齒在燈光下淡若的泛著光。
兩人剛剛把花遞出去,只聽宣傳員喊了一句留步,3——2——1,按下了快門鍵。
新生猶如奔騰的溪流般一批批涌來,宣傳欄的照片也似四季更迭的風景,不斷變換著模樣。然而就在那個不顯眼的角落,四人合影盡管有些發黃,卻似生了根的古樹未曾偏移半分。
很多年后,懵懂的學弟學妹在看到這張照片后,依然會調侃著說照片里的人穿的像是結婚登記一般:一邊是男生白色T恤女生黑色T恤,一邊是男生黑色朋克裝,女生白色連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