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佑四年，我嫁給了勇毅侯陸韶清，成為正夫人；
鴻佑六年，我生下一子。陸韶清大喜，為他請封世子；
鴻佑九年，陸韶清的遠房表妹進府，不滿三歲的兒子也整日圍在她身邊，親昵地喊她娘親；
鴻佑十一年，陸韶清提出要娶表妹為平妻。
我沒有答應，于深夜離開了勇毅侯府。
十五年后，我又再次出現在侯府門前，只為和離……
01
從侯府離開后，我先后收養過三個孩子，所以當我的親生兒子找上門來時，我毫無準備。
“你說你是我的兒子？”我不敢相信地問。
“對。”
陸垚神情倨傲，“兒子如今與父親剛從邊關打了勝仗回來，得皇上冊封為正六品昭武校尉，感念母親生育之恩，特請母親回府。”
如今趙淮的事跡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無人不曉他率兵平定西北番國之亂，被皇上封為一品驃騎大將軍，他們父子跟著趙淮，想必也得了戰功。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校尉，也是很不錯的。”
畢竟不是誰都像我的養子趙淮那樣，天生便是練武和帶兵奇才。
見我反應平淡，陸垚神色有些不滿：
“我如今有此成就，母親可有悔意。”
見我微笑著搖搖頭，陸垚原本就有些冷的臉上寒意更甚。
“父親和我得勝歸來，又恰逢祖母六十大壽，雙喜臨門，侯府近日打算大擺宴席宴請賓客。”
“況且，祖母的身體近日已經不太好，想見你一面，這才讓我來尋你回府。”
我沉默了一會兒，想起那位對我關懷備至的婆母，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這些舊事，也該有個了斷了。
陸垚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聲音中多了些鄙夷。
“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前頭，我娘她一心一意為侯府操勞多年，母親回府后莫要為難她，不然別怪兒子不孝。”
我點頭應下，“你大可放心，我給老夫人過完壽辰就會離開，不會打擾你們一家人生活的。”
沒想到我這么爽快，陸垚譏諷的話噎在喉嚨里，冷哼一聲便把頭邁過去催促道：“既然如此，那就快請母親收拾收拾，咱們趕緊趕路吧。”
02
我抬頭看著牌匾上鎏金的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心中百感交集。
“母親為何站在這里，難道是因為心中有愧不敢進去？”陸垚嗤笑一聲，聲音帶著諷刺。
我抬眼看了看旁邊的陸垚，與記憶中那個把譚韻護在身后向我扔石頭的冷漠孩童的形象逐漸重疊。
【爹，你跟她說，我不要她教我功課，我要譚姑姑教我】
【你走，我不要你做我娘，你才不是我娘，她才是我娘】
那時的我心如刀割，親生兒子體會不到我的良苦用心，還一心向著外人說話。
可眼下不管話多難聽，我都不會再往心里面去，全然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
勇毅侯府里的一草一木讓我陌生又熟悉，處處都彰顯著如今的女主人的喜好和巧思。
正廳里，譚韻一襲紅色正裝坐在主位上，見我進來，譚韻不緊不慢地從椅子上起身，扯出一抹笑容，
“姐姐回來了，老夫人和侯爺一直在惦記您，終于把您給盼回來了。”
見我不搭腔，她倒也不生氣，繼續安排道：“姐姐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我讓下人帶您去梳洗一番，再去見老夫人可好？”
我點點頭，由下人帶我去梳洗。
離開正廳前，耳邊傳來陸垚噓寒問暖的聲音：“早上聽說娘身子不太舒服，現在可好些了？”
“娘不必擔心，讓她回來也只是為了主母，我不會讓她威脅到您的。”
“我特地帶了娘愛吃的點心回來，趕緊嘗嘗。”
“垚兒有心了。”
聲音漸漸變弱，我閉了閉眼，原來他在街上停留這么久是給譚韻買愛吃的點心去了。
是個孝順的孩子，可惜孝順的對象不是我。
來到譚韻為我安排的客房，在丫鬟的服侍下沐浴梳妝。
“夫人，多年不見，您瘦了不少。”之前伺候我的丫鬟云兒看著鏡子中的我，滿眼心疼。
看完老夫人回房的路上，云兒絮絮叨叨地跟我說了許多府里的情況。
當年我走后不久，陸韶清就宣布我得了重病，需要去莊子休養。
譚韻很快也被抬了平妻，更是不久后就生下了長女，如今在宮中做女官；次女待字閨中，才情和相貌名動京城。
03
云兒一邊說著，一邊為我鳴不平：
“都怪譚夫人巧舌如簧，哄騙得侯爺圍著她團團轉不說，就連世子也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還認她做了娘，奴婢真為您感到委屈。”
我笑了笑，不置一詞。
我懷陸垚時胎相不好，生產時更是大出血，用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生出來，后來又忙著調養身體，無暇顧及府里。
等我身體好了，又開始忙陸垚的教育，所以一直沒注意到府里多了位陸韶清的表妹。
等我發現后，我的兒子開始喊別人娘，我的丈夫更是提出要娶她為平妻。
當晚陸韶清和我聊了一夜，說他本來對譚韻只有憐惜之情，因為陸垚喜歡她才走得近，譚韻溫婉體貼，會體諒他的辛苦和勞累，他不可避免地對她有了感情。
他們更是意外有了肌膚之親，他得對人家女子負責。
“譚韻雖是我的表妹，但也是書香世家出來的，不能委屈她做妾，你且大度些，給她一個平妻的身份，咱們一家人和美地過日子。”他說這話時理所當然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我。
我沒有立即表態，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精挑細選出來的丈夫和尋常男人沒什么區別，一樣會耐不住寂寞，沉迷別的女子的溫柔小意。
我意識到這個家已經沒有我的位置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強求。
04
腳步聲在身后響起，慢慢地向我靠近。
云兒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過神來，轉身注意到眼前的身影。
來人正是勇毅侯，也是我曾經的夫君，陸韶清。
時光早就讓我們兩人變得生疏，他投來的目光復雜而深沉，良久才輕嘆了口氣：“回來就好。”
“垚兒如今也長大了，回來了就安心住下，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好好過日子。”
對著陸韶清，我的內心還是泛上了酸澀。
“不必了，我這次回來是給老夫人祝壽的，壽辰過完我就走。”
他面色瞬間冷了下來，語氣里也染上了幾分怒意：
“沈憶，你到底還要鬧到什么時候了。你當年一走了之留下垚兒不管，是韻兒辛辛苦苦把他養大的。我們如今不計前嫌讓你回來，你可別不識抬舉。”
“怎么，你還想當侯府的主母不成。”
我不語，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人還是這樣高高在上。
他深吸口氣，語調軟了幾分，勸道：
“好了阿憶，你是我的發妻，當年若不是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我怎么忍心你一直漂泊在外。至于韻兒——”
“她這么多年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她的女兒現在是貴妃宮里的女官。不管怎么說，韻兒都更適合做這個主母。”說起長女李長樂，陸韶清立即變得驕傲起來。
“我從來沒有說要當什么侯府主母，而且，侯爺是不是忘記了，我才是您的正妻，她譚韻，不過是平妻，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是當家主母？”
陸韶清頓時啞口無言，憤怒地甩袖而去。
05
次日中午，老夫人提議大家在一起吃個團圓飯，一群人齊聚一堂，等著陸韶清父子下朝回來。
父子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來，見到眾人，陸垚面露興奮，神秘地說道：“娘，我和爹此次進宮，辦了一件大事。”
在譚韻期待的眼神中，他大聲宣布：“我和爹為娘請了誥命。”
譚韻一臉的不敢相信：“我兒所說當真？”
目前勇毅侯府只有老夫人有三品誥命，還是當年陸老侯爺立下戰功時為其求取的。
陸韶清目光與我對視，有幾分尷尬，馬上就把臉岔過去。
他笑著點點頭：“千真萬確，午后就會降下圣旨。”
得到肯定的回應，譚韻臉上的笑意更甚，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開口：“夫君和兒子辛苦了。”
午后，宣旨的太監果然登門，是皇上身邊的馮內侍。
陸垚激動地對譚韻說：“恭喜娘，您馬上就是誥命夫人了。”
譚韻目光熱切地看著馮內侍手上的圣旨，臉上的笑容快咧到耳后根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驃騎將軍趙淮之母沈氏，淑慎其身，育子有方，朕甚嘉之，特封沈氏為一品誥命夫人，欽此。”說完笑瞇瞇地將圣旨遞給我。
“沈氏，接旨吧。”
陸垚目瞪口呆，猛地起身奪過圣旨看了起來：“你說封的是誰？”
被人奪了圣旨，馮內侍十分不悅：“自然是勇毅侯夫人，趙淮之母，沈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