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在顧時夜的辦公室門口低頭端著一盤新洗的葡萄默默等著。
里面正在開會,爭吵得還蠻激烈,仔細聽,好像是那伙強盜要不要被遣送回湖之國的事情。你聽了一會兒,覺得沒什么意思。
等了很久,會議才結束。
顧時夜的辦公室門打開后,里面的軍官各個臉紅脖子粗地走了出來,他們氣頭正盛,誰也沒注意你這么個站在門邊上不起眼的小侍女。只有威利出來時斜眼瞟了你一眼就離開了。
等所有軍官都離開了,你先悄悄探頭看了一眼屋子里面。
此時,顧時夜正背對著門口看著墻上的曠野之洲的大地圖。你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明顯感覺屋內氣壓很低,氛圍嚴峻。
你心里忐忑,可想想老師昨晚上對你說的話,他顧時夜區區一個凡人你怕他什么啊。
他還真能把你怎么樣嗎。
哼,不就是個騎士團長,有啥了不起。
略略略~
你給自己打著氣,做好心理建設,深呼吸……
可你的心理建設還沒做完,就聽見顧時夜頭都沒回地說了句:
“進來。”
你嚇得一個激靈,心一驚,手里盤子差點沒掉地上,感覺他的聲音像是從深幽的井底傳出來的。
你咽了咽嗓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般挪著步子走進辦公室。
“團長大人……”
你畏畏縮縮地喊了一句,把托盤里的葡萄放在了顧時夜的辦公桌上。
顧時夜一身黑色戎裝,冷冷地轉過身,板著臉看了看你,又低頭瞅了眼那盤被你洗得晶瑩剔透的葡萄。
“《營地守則》第十三章第六條是什么?”顧時夜突然像地獄判官一樣審問你道。
但真正的判官大人也沒他臉色這么難看。
完蛋了。
你皺緊了眉頭,回憶著他問題的答案。
“……”
你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嘴,嘴巴啥都答不出來。
昨晚你喝了酒又美美地睡了一覺,鬼才記得那什么第十三章第六條。
顧時夜表情更冷了些,聲音也變得更加嚴厲:“《營地守則》第二十一章,第二條是什么?”
啊?
呃……私自離營者,禁閉幾天來著……
背守則不是你的長項,上次背這種東西還是二十多年前你參加死神轉正考試的時候。
那時候你可是為了博得伊里斯大人的青眼,沒日沒夜跟打了雞血一樣發憤圖強。
現在的你,可沒有當時那種動力。
整個辦公室沉默得讓人心里發毛。
你心想這下完了,剛剛那群軍官在顧時夜面前吵作一團,他心情本來就很差,這會兒,他還不得把氣都撒在你頭上。
你眼珠子骨碌碌轉,心想著他要是敢沖你發脾氣,你要怎么跟他硬剛。
時間一分一秒地從你們之間流過。
你甚至能聽到五斗邊柜上鐘表秒針的煩躁的嘀嗒聲。
好久,顧時夜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而你,也準備好了挨罵就回懟的氣勢。
“手上的傷怎么樣了?”顧時夜忽然問道。
他的聲音變得稍稍柔和了些,聽起來更多的是無奈。
你猛地抬頭,視線觸碰到了面前英俊的男人沉沉的目光。
窗外的陽光落在他肩上,你看得清他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薄薄的嘴唇上干裂出細小的裂口,大約從早上開始他就沒顧得上喝水。
顧時夜見你沒回答,又問了一遍:“你手上的傷如何了?”
你一愣,在確定他在關心你的傷勢后,你趕緊把兩只手都攤開給他看:“好了好了,全都好了,疤都沒留下。”
顧時夜看了眼你的手,微微頷首:“沒背完的守則繼續背,過幾天我再問你。”
接著,他揉了揉眉心,松下肩膀,靠在了椅背上。
你望著他,突然想起一天前,那名不幫你維護秩序的官兵隊長,因玩忽職守被顧時夜命人綁在了訓練場上,當眾抽了三十鞭子,打了個半死不活。
不僅如此,他還被顧時夜還革去了隊長之職,成了個大頭步兵。
現在,顧時夜居然沒有因為你沒背過書而罰你。
好意外。
他真就這么讓你走了?
難道是因為你不算軍人,所以他對你網開一面?
還是他太忙了,沒心力管你?
你凝神思考了一下。
八成是他忙得連和公主的春宵幽會都取消了,現在沒精力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但不管怎么說,此時此刻顧時夜能大發慈悲,你還是挺開心的。
為了表示感謝,你沒有立刻就走,而是走到茶水柜前,給顧時夜倒了杯茶,送到他手邊:“喝點水。”
顧時夜接過杯子,點了下頭:“嗯。”
你又把桌上的葡萄向他推了推,這才向辦公室外面走去。
可你還沒走出兩步,顧時夜突然在你背后問道:“你昨晚去了你的那個老師家?”
你回身向他點點頭:“是。”
顧時夜聽后又沉了臉色。
你就知道,他沒那么輕易放你走。
你趕緊為自己辯解道:“因為梅森說大人你昨晚不會回營,我就想我好久都沒回家了,就回去了一趟。”
顧時夜疑惑地看向你:“回家?”
“嗯吶,我沒有父母,二十多年來都是跟著我的老師生活,所以老師家也就是我家。”你說。
顧時夜想了一下:“那你就不是18歲。”
你:“啊?嗯……團長大人,這不重要,我看著像18的不就行了。”
“……”顧時夜若有所思,沒有再追問你的年齡po問題,低下頭開始看他手邊的文件。
你看他眉頭緊鎖,繼續工作,忽然靈臺一亮想出了一個好點子——如果湖之國和豐饒國因為強盜的事打起來,是不是能分散顧時夜的精力,這樣他就無法天天護著艾思緹公主,如此,或許那些覬覦之人就有機會出手了。
想到這里,你狡黠地挑了眉梢,調整語氣謹慎地對顧時夜說:“團長大人,關于湖之國的那幫強盜的事,能不能允許我插一句嘴。”
顧時夜從文件堆里抬起頭:“說。”
你鼓起勇氣說:“我剛剛在外面聽到,有軍官認為應該把那些強盜送回湖之國。”
顧時夜點頭:“是。”
豐饒國與湖之國相鄰,那伙強盜是湖之國叛逃之人,從你剛才光明正大偷聽到的情報,豐饒國的有些軍官認為即使遣送這些強盜返回湖之國,湖之國也會因為他們是逃兵而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所以他們認為沒必要以兩國邦交為代價,強行扣押這些人。
“那些軍官的話猛得一聽是不錯,但是長遠來看,這一次開了把犯人送回去的口子,萬一以后不是逃兵強盜,而是什么政治犯間諜之類,湖之國也要求按照這次一樣,把人要回去怎么辦。”
顧時夜:“當然不能給”
你:“是啊,間諜什么的不能給,這種殺了豐饒國公民的強盜也同樣不能給。”
顧時夜:“嗯。”
你笑笑:“要我說,豐饒國沒必要那么慫,他湖之國不怕撕破臉,我們害怕什么。有本事他發兵啊,他的人在豐饒國犯罪理應在豐饒國被審判,他們要人這事兒本就沒理,發兵就更沒理了。”
顧時夜點頭:“是。”
你看顧時夜不反駁你,越說越來了勁。
你的嘴巴打開了話匣子,一股腦地把想說的都說了:“我猜這事兒保準是湖之國新登基的那位國王想出來的。如果這次咱們慣著他的驕縱脾氣,以后湖之國必然覺得豐饒國窩囊好說話,跑不了以后會蹬鼻子上臉。倒不如趁著這次機會,給他們一巴掌。以湖之國新國王那種人的脾氣,碰一次釘子才能老實,若真讓他以為自己得了勢,未來還不知道會整出多少幺蛾子。”
“……”顧時夜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在聽。
你也不管他怎么想,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的老師教我的,尊嚴向來都在劍鋒之上,真理都在弓箭射程之內,威懾力才是維護和平的基礎。”
顧時夜:“……”
你:“他還說,困難的選擇,我們要考慮的不是選對了會如何,而是去想萬一選錯了,自己是否能夠承擔。如果團長你覺得你無法承擔兩國因這幾個強盜的移交問題引發的外交沖突,那你把他們交回去也無可厚非。”
顧時夜:“……”
你眼神異常堅定地對顧時夜說:“但是在我心里,顧團長你從來都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
你的話說完,辦公室里再次陷入了無邊的安靜。
顧時夜不說話,但你看他的眼神,你知道他在認真地考慮你說的話。
考慮了一會兒后,顧時夜眼眸再次凝聚在你的身上:“我知道了。你現在回去把兩本管理規定各抄十遍。”
“啊?!”你大驚,“為什么啊?!”
顧時夜平靜地說:“因為我確實從來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人。”
“不是……我……我那句話不是這個意思啊。”你的一臉驚訝慢慢變成了苦大仇深,“顧團長,你要是覺得我說得不對,那你不聽就是了,罰我做什么。”
顧時夜:“你小時候犯錯,你的老師不罰你嗎?”
你大力搖頭:“沒有,我的老師從來都舍不得罰我!”
顧時夜冷哼了一聲:“怪不得現在口無遮攔,無法無天,沒規沒矩。”
你咬牙瞪著他,氣頓時不打一處來:“你……!”
顧時夜揮了揮手:“還在這里做什么,快回去抄書。”
你暗暗攥了攥拳頭,氣得五官都快變了形。
好個顧時夜。
要不是為了任務,你才不會跟他說那么多話!
碰見他,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抄書什么的,最煩人了!
看著顧時夜完全不在意你的情緒而是低頭繼續看他桌上的破文件,你咬著嘴唇,心里將他罵了個萬馬奔騰。
顧時夜見你原地生氣,毫不在意地冷聲道:“出去吧。”
聽顧時夜攆你走,一副不想再跟你說話的模樣,你自覺再待下去辯解,他也不會撤銷你的懲罰。
于是你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地快步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走在下樓的樓梯上,你暗暗下定決心——以后再給顧時夜說什么建設性的建議,你就是小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