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在顧時夜的床邊,看了一夜的書。
天剛蒙蒙亮,你將書本放在床頭柜上,站起身去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接著,你又坐回椅子上,目光再次看向顧時夜。
整整一夜他不斷翻身,睡得極不安穩(wěn),仿佛被夢境困擾著。
不過除了宿醉帶來的不適,他看起來并沒有大礙。
趁著顧時夜沒有醒,你決定按原計劃準備離開。
但就在你準備起身的那一刻,睡夢中的顧時夜神色突然變得痛苦起來。
顧時夜的眉頭緊鎖,仿佛承載著無盡的恐懼。他雙眼緊緊閉著,眼皮微微顫動,似乎陷入了某個無法醒來的夢魘,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看上去是像是拼盡全力在夢境中尋找什么,神情焦急而疲憊。
你將手中的杯子隨手放在床頭,俯下身,單手拍了拍顧時夜的肩膀,低聲喚道:“團長?團長大人?”
睡夢中的顧時夜深深凝著眉,沒有聽見你的聲音,依舊不安地沉浸在夢境里。
你提高了些聲音,推了推他的胳膊:“團長?你做噩夢了!醒醒!”
顧時夜還是沒有聽到你的呼喚:“……”
“顧時夜?”
“顧時夜!”
“快醒醒,顧時夜。”
“你做噩夢啦!”
你站在床邊,一連叫了顧時夜好幾聲,他依舊沒有醒過來的樣子。
這可怎么辦?
你見叫不醒他,沒辦法,只能抬腿單膝跪上床沿,伸出雙手抓住顧時夜寬闊的肩膀,俯身面對他的臉,使勁地搖晃起來。
“醒醒!顧時夜!”
“快醒。”
“是我!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喂!”
你跪在顧時夜的床上,用盡全力去搖他的身體。
他終于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纖長的黑色睫毛抖動著慢慢睜開了如星河浩渺的眼睛,迷蒙且怔忡地看向你,那目光似乎在努力辨認你的五官,又好像要將它們與他眼眸中的夢影相映。
你見顧時夜醒了,嘴角下意識地揚了揚,兩手松開他的肩,跪坐在他身側(cè)笑道:“顧團長,你可算醒了,剛剛嚇……”
忽然,你的話還沒有說完,顧時夜猛然坐起身體,一把將你抱入了懷中。
你整個身子徒然僵硬,就聽見他痛苦卻興奮地在你耳畔呢喃。
他說:“……終于看到你了……”
什么?
看到誰?
什么情況?
你硬邦邦地坐直了身體,顧時夜的懷抱越來越緊,仿佛要把你按入他的胸膛,嵌入他的身骨,塞入他的心臟。
突然被顧時夜這么抱著,你的世界仿佛一剎那間就停止了轉(zhuǎn)動。時間和空間都不再流轉(zhuǎn),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壓縮在了他雙臂的方寸之間。
你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床頭背后的白墻,大腦一片空白。可你的心臟卻不受控制地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瘋狂著。臉頰在發(fā)燙,呼吸也蓬亂得不成樣子,你抬起雙手,想要推開他,可就在你的雙手抵住他胸膛的一瞬間,他卻如條件反射般將你禁錮得更緊了些。
顧時夜身上依然殘留著酒氣,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呼吸起伏不定,你甚至可以聽到他與你同樣急促的心跳聲。
你就這么硬生生地被顧時夜抱著,掙不開也不想掙開,逃不掉也不愿逃掉,仿佛在震驚之余,你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擁抱的美好。
顧時夜的下頜緊貼著你的脖頸,你像是他尋求已久的珍寶。在他的懷抱里,你靜靜地發(fā)著呆,世間一切在此刻都變得不再重要。
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
你不知道。
心頭生長出了如薔薇藤蔓般的貪戀,讓你恍然不知所措。
……
長夜即明,天光微白。
許久過后,你才感覺到顧時夜擁抱你的力氣緩緩放松下來,喚他:“顧時夜,你這是夢見什么了……?”
顧時夜沒有回答。
你咬了咬嘴唇,聲音帶著淺淺的沙啞和委屈,問他:“還是……你夢見誰了?”
問出這句話時,你的心被猛然揪緊,身體忍不住戰(zhàn)栗。
可顧時夜只是抱著你,沒有回答你的話。
你嘆了口氣,放松身體,側(cè)過頭,將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那纏繞著你的貪戀,在這一瞬間綻放出了滿枝頭的花。
又過了一會兒,顧時夜抱著你的雙臂才慢慢卸下力氣。他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從夢魘中掙脫時的強烈的情緒隨著你被他抱著時流走的一分一秒稍稍舒緩了下來。
“顧時夜,你怎么樣了?”你問他。
顧時夜沒有說話,你聽到了他的呼吸變得綿長均勻。
你怎么也沒想到,他竟然就這么抱著你,安逸地又睡過去了。
哼。
無論什么男人,喝醉了酒都讓人頭疼。
你撇著嘴,輕手輕腳地推開顧時夜,扶著他的腦袋,溫柔地把他的頭舒服地放回到軟枕頭上,又給他重新蓋好了被子。
從顧時夜的床上下了地,你走到桌邊,將那些書冊全部放回書架,水杯收好,椅子放回它原本的位置。
最后,你回頭看了眼顧時夜,他此時終于睡得踏實了些,一貫冰冷的表情變得柔和溫潤,大概是因為折磨他的夢魘已經(jīng)消散了。
“不過是他醉酒后的一場噩夢罷了。”
你自嘲地勾唇一笑,誰知道顧時夜在夢里把你錯認成誰了,你對此“不感興趣,更不想知道”。
明明到了天將破曉時,你推開了門,安靜地離開了顧時夜的房間。
……
…………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顧時夜的臉上,他緩緩抬起手,遮擋住那有些刺眼的光線。
他頭疼欲裂,胃痛依舊隱隱不絕。
顧時夜坐起身,環(huán)顧自己的房間,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到昨夜那個糾纏他多年的夢境之中。
昨夜,他好像又做了那個夢,在一片斷壁殘垣和遍地尸骸中,那個身著黑色衣裙、擁有黑色長發(fā)的女孩,對陷入恐懼的他說:
“從此以后你要快快樂樂地活著哦……”
這么多年來,每當這個夢境再臨,他都在拼盡全力地看到她的容貌。
只可惜,他的眼前永遠是模糊一片的。
可在昨夜的夢中,他終于看到了夢中人的樣子,而在此時此刻,他仍能清晰回憶起來——
黑色的長發(fā)披肩,劉海兒下的臉頰是好似常年不見日光的那種像瓷器一般的白皙,卷翹的睫毛下是暗藍色靈動的眼眸,微微上翹的鼻尖看上去俏皮可愛,而淡櫻色的唇角平平,卻有著一股獨有的倔強。
“安琪拉……”
顧時夜震驚地發(fā)現(xiàn),他夢里女孩的模樣怎么會和你一模一樣!
他在床上坐直身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在他一番思考后得出的唯一解釋:最近見你面的次數(shù)太多,再加上醉酒,才會把你的樣子映射入他的夢中。
畢竟,在他看來,你即便謊報了年齡,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而這個夢卻已經(jīng)困擾了他二十多年。
就在這時,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房間里的寂靜。
“進來。”顧時夜聲音沙啞而疲累地回應(yīng)道。
軍醫(yī)端著早餐,提著藥箱緩緩走進房間,關(guān)切地問道:“大人,您醒了,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顧時夜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托盤上,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早飯怎么是你來送?”
軍醫(yī)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軟面包、煮雞蛋和解酒湯,微笑著回答說:“我剛剛在樓下遇見了安琪拉小姐。”
顧時夜微微皺眉:“她讓你替他送的?她還真是會偷懶。”
軍醫(yī)趕緊解釋說:“不是這樣的,大人,您冤枉安琪拉小姐了。昨天您喝醉了,是安琪拉小姐不眠不休地照顧了您一整夜。”
顧時夜:“……”
軍醫(yī)笑著將早餐放在桌上,接著說道:“我是看安琪拉小姐一整夜都沒休息,實在太累了,所以才提出幫她把您的早餐拿上來的。”
顧時夜垂下眼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