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七月十五,這天是鬼門大開的日子,不過于花花來說是完全不曉得的,以往在蒼嵐山學院時,花花跟鳶尾可是從上課起打瞌睡打到下課,那些人間節氣,人間忌諱,花花確是一點兒沒學到。
早上張柱外出上工前就說了,今天是中元節,晚上鎮子上很熱鬧,花花不曉得中元節是鬼節,聽到熱鬧就歡喜非常,才剛到下午,就拉著賈妞要去鎮上過節。
賈妞想著去鎮上買些紙錢回來燒給柱子爹娘和虎子爹也好,便欣然同意,與花花一起去了清水鎮。
他們一走,屋里就只剩下李虎和虎子娘,虎子娘留在家里,也是因為家里有家務需要她做,虎子娘抱著一盆衣服,跟李虎打了聲招呼就去村頭的河溝洗衣服去了。
李虎是個不干活的,就算喂個雞這么簡單的事兒,李虎都不愿意,好像生怕雞食過了自己的手,那幾只雞吃了就能得道升天一樣。
索性杵著拐杖出門,到旁邊的竹林里找長平道人下棋打發時間。
說起來,這長平道人搬來此處已經有些時日了,李虎現在雖是凡軀,看不出長平道人修為如何,卻也曉得他是有些仙資的,且修為不凡,不然,他一個道士,為啥非得搬到自家屋旁邊?當是他看出自己和張柱是天上的神仙,因而想要結仙緣,只是天機不可泄露,他就算知道也不會胡說,而自己呢,可是偷偷吃了丹藥才沒被抹去記憶,這要讓天上那些剛正不阿的神仙知道了,就又是一樁罪責,自己肯定不會傻到給自己找晦氣。
李虎一瘸一拐繞到屋外,大呼小叫。“長平道長,出來陪我下棋了!”
竹屋內,長平道人正在打坐修煉,聽到他毫不客氣的聲音一點也不生氣,反是立馬停止修煉,歡喜應道:“來了來了,貧道這就拿棋盤出來。”
須臾,就見長平道人打開了竹門,手里端著棋盤走向已經坐在石凳上的李虎身前,放下棋盤說道:“李虎兄弟,你再稍等片刻,我去取茶來,我們也好一邊喝茶一邊下棋。”
李虎也不說什么,微微點點頭,長平道人馬上就轉回屋里拿了茶具出來,將茶泡好,放在小火爐上煮著,兩人便開始下棋。
下了一會兒棋茶也煮好了,長平道人又殷情的為李虎倒上。“李虎兄弟,你上回說南邊的茶香氣濃郁,今天這茶就是一友人幫我從南邊帶回來的,你嘗嘗,可還入口。”
盯著手里的碧綠茶湯,李虎啜了一口,面帶三分戲謔的笑意。“我說你一個道士,怎么就對我一個瘸子這么上心呢?”
“呵呵。”長平道人干笑了一聲,也聽出他在說自己對他諂媚,可誰讓他確有神光護體呢?自己這些日子在這里修行,當真是進境飛快,比以前在師門修煉時有丹藥輔佐還快,這還不能說明他和張柱是神仙下凡歷劫么?恐怕還是非同一般的神仙,必是修為十分高深的神仙,自己才會這般受益匪淺,而且就連他媳婦兒賈妞身上都有了仙氣似的,那定然就是跟他同塌而眠沾染上的,可想他身上的仙氣有多濃郁了,卻又哪里曉得,人家賈妞也是神仙,只不過是個照看桃園的小仙,而張柱和李虎乃天界上神,但凡賈妞跟張柱和李虎待在一塊兒,哪怕已經變成了凡人,也會在天道的約束下收斂起所有光芒,長平道人若非怕泄露天機,都要忍不住問他是哪路神仙了,不過,即使自己知道他是神仙,他自己是不知道的,應該是覺得自己一個修仙的道士對他獻殷勤很奇怪吧。
思及此,長平道人說道:“不瞞你說,貧道修仙兩百余年,還是有些道行的,貧道觀你和張柱兄弟都是身具仙資之人,貧道我也不想拐彎抹角,總之,于你們身側修煉,對貧道我大有益處,既然貧道得了好,自然也得投桃報李幾分。”
李虎剛剛也隱含試探,聽他言語還算坦蕩,倒是個心性頗佳的道士,說明他一心求仙問道,不敢做什么壞事,想來只要潛心修煉,終有一日會位列仙班,既然他終究要成仙,便有與自己相識的一天,何不利用利用?
怎么個利用法呢?當然是利用他不讓張柱去修妖了,自己可不想跟張柱在凡世耗著,大好的天界少尊不當,跑來這里吃苦就算了,還要跟張柱比誰吃的苦更長么?
說實話,李虎現在非常后悔當初和張柱在天界時定下這么個賭約,要知道是現在這情況,就賭誰先死得早誰贏了,可賭約已成,自己又耍不了賴,只得硬著頭皮熬。
所以,還是得盡快讓張柱死,放下茶盞,李虎看向長平道人。“你說我跟柱子有仙資,那你覺得我和他修仙的話,能修煉成仙么?”
“能,當然能。”長平道人想也沒想就回道,自己可是第一眼見到張柱時,就想讓張柱跟著自己修仙的,須知道,自己若跟張柱和李虎扯上關系,還是師徒關系,這仙緣就妥妥的跟他倆綁在一起了,自己修煉成仙的機會也就大了很多。“若你跟張柱兄弟修仙的話,貧道敢保證你倆一定能成仙,怎么樣,跟貧道學仙法,可好?”
誰承想李虎皺起了眉,語氣透出猶豫。“好是好,不過......”
長平道人立即道:“不過什么,只要你說,貧道就能給你辦到。”
見他上鉤,李虎很清楚他想自己做他徒弟,就笑了起來。“你也知道,這柱子在妖界有一個救命恩人,害柱子一心想修煉成妖,好去報答他的救命恩人,那花花,青松和熾巾也都是妖,是他們幾個把柱子從妖界送回來的,他現在回來也是為了跟我們斬斷塵緣,我們是怎么也勸不住,如果你能勸柱子跟你修煉,我就愿意做你的徒弟,如何?”
這還用問?肯定好啊,只是。“貧道早前就跟張柱說過,讓他跟我學仙法,可他不干啊。”
李虎真想罵他,這種蠢貨怎么修煉到今天這境界的?忍著沒罵,卻也沒好氣的說道:“都說了他想修煉成妖,你讓他跟你修仙他肯定不干啊,至于他要怎么才肯答應,就是你的事兒了,反正,你把他給說動了,我才會當你徒弟,否則,別說做你徒弟了,就算你想在我家外搭個棚子修煉,我都給你拆了。”
在這里住了一個多月,長平道人也摸清楚他就是個渾人,他說要拆自己的窩,還真就會做,倒不是說在乎自己住哪兒,他這話很顯然就是在威脅自己,不許自己在他家周圍修煉,而他又有極大的可能是天上的神仙,得罪是不敢的,他要趕自己走,自己還真沒辦法,總不能放著這仙緣干看著吧?這對修仙之人來說無疑是折磨。
長平道人抿著唇,思索了半晌,問道:“為什么你非要張柱跟你一起呢?貧道看那幾個妖心思純善,又不會害張柱,那張柱要去修妖道,你就讓他去唄,他是有仙資的人,即便修妖,也不會影響他成仙吶。”
他去修妖比自己活得長,自己就輸了!
當然,李虎不可能說,只得忿忿道:“我跟他兄弟情深行不行,干什么我都要拉著他一起行不行!”
什么兄弟情,長平道人就住他們隔壁,李虎長期跟張柱說話都是那種唇槍舌戰的感覺,還兄弟情,冤家差不多,只不過他們要能當自己的徒弟,當真是求之不得,這李虎心里怎么想的,自己也懶得計較了,便道:“我試試吧。”
李虎的臉色好看了些,看向棋盤。“來來,繼續。”
尋常賈妞要照顧李虎,很少到鎮上來逛逛,和花花到了清水鎮,已近黃昏,因中元節的關系,街道兩旁有很多小販在售賣香燭紙錢,還有河燈炮仗什么的,比平時熱鬧很多。
花花盯著那些各色花樣的河燈,哪個都想要,就纏著賈妞買,賈妞也難得出來一趟,也很高興,想著一會兒去碼頭等張柱他們下工,大家可以一起拿去河里放,便算著人頭買了五只河燈,花花拿著河燈只顧著高興,根本沒去問這河燈拿來做什么用。
酉時末,天色漸暗,干了一天工的張柱,青松和熾巾,到工頭那兒領了今天的工錢,青松和熾巾是不需要錢的,反正吃什么用什么管張柱要就行,兩只妖動著酸軟的胳膊,把一天辛苦下來掙得的幾枚銅板丟到張柱手里,張柱數著掌心里的三十個銅板,眉心緊蹙。
這三十個銅板,也就僅夠三只妖和四個人一天的伙食而已,別說想存夠李虎這一輩子生活無憂的錢,就是某天想吃頓好的都難,照此下去,還怎么斬斷塵緣?
思緒中,就聽花花和賈妞的聲音。“柱子哥,青松,熾巾!”
抬眼,就見花花和賈妞站在碼頭外,手里都抱著幾只河燈,看到那幾只精美河燈,張柱心里又是一陣肉疼,這得趕上兩天的工錢了吧?可想到今天是中元節,放河燈是習俗,總歸也算是該花的錢,是以,張柱強顏歡笑的走過去。“買這么多河燈,是等著和我們一起放嗎?”
“是啊。”賈妞高興回道:“給你和青松大哥,熾巾大哥都買了呢。”
話音剛落,花花就問道:“放,這河燈要怎么放?不是拿回家掛著么?”
張柱還在心疼錢,隨口應了一句。“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兩人三妖走回鎮上,想著也是過節,張柱就帶著他們下館子吃了燒鴨,還帶了些拿回去給李虎和虎子娘,等吃完飯,天已經大黑了。
來到河邊,已經是人滿為患,小河溝面上漂浮著好多漂亮的河燈,與銀河星夜交相輝映成另一條蜿蜒逶迤的亮彩河流。
看到這么多好看的河燈在水里流淌,花花欣喜不已。“原來河燈是要放在河里呀。”
青松不由白她一眼。“不然為啥要叫河燈?”
花花還以為他在問自己問題,很有見地回答說:“因為河燈要放在河里呀。”
青松撫額,這小東西的腦子是不夠用的,也別指望她能聽懂自己在譏誚她了,旁邊的張柱和賈妞都扯開了嘴角。
熾巾覺得斷不能讓人小瞧了妖,就怕花花繼續開黃腔,打著圓場。“花花,既然河燈要放河里,你還不趕緊去放?”
“嗯嗯。”花花忙不迭拽了賈妞就往河邊跑,跑到河岸還說:“我的河燈一定能飄得最遠。”
賈妞掏出火折子,點燃了自己手里的河燈,再把火折子遞給花花,說道:“飄得遠就最好了,說明河燈里的靈魂找到了方向。”
正接過火折子點火的花花手上一頓。“河燈里有靈魂是什么意思?”
賈妞不曉得妖界沒有鬼節之說,還奇怪道:“因為今天是中元節呀。”
花花此刻在意的是靈魂兩個字。“我知道啊,可中元節就中元節,這靈魂又是怎么回事?”
賈妞只得解釋說:“中元節就是鬼節呀,放河燈是為了給孤魂野鬼照亮去幽冥地府的路,聽說每點亮一只河燈,就有一個亡魂進入燈里,然后隨著河流遠去,就能找到去幽冥地府的路了。”
音落,花花望著手里的河燈怔愣了。“你是說,我手里的河燈里有只鬼?”
賈妞也沒注意到她的表情,只一邊放河燈,一邊說道:“這只是傳說罷了。”
誰知,手里的河燈剛放進河里,就聽到花花的一聲尖叫。“鬼呀!”
引得周遭放河燈的百姓紛紛側目,聽到她的聲音,青松和熾巾曉得花花是個大驚小怪的性子,根本就沒在意,張柱卻急忙跑過來。“怎么了,發生了什么?”
見到張柱,花花一下跳到他身上,像個猴兒一樣抱著他,口中喃喃。“鬼,鬼,那河燈里有鬼!”
周遭的百姓被她這樣一說,想今天是鬼節,也有些發怵,一個大娘開口問道:“哪兒來的鬼呀,姑娘,你見著鬼了?”
聽有人問自己見著鬼了,就說明這里真的有鬼,花花更害怕了,抱著張柱的手更緊了。“那河燈里有鬼,河燈里有鬼。”
張柱活了這二十幾年,還是第一次跟姑娘這般親近,而且身體都貼在了一起,夏日本就體熱,張柱只覺花花柔軟的身體滾燙,還有她頭埋在自己頸間呼出的熱氣,似乎燙得腦子都懵了,都不曉得接下來是安慰她別怕,還是把她推開。
這時候,青松和熾巾也走了過來,看花花那膽小的樣子,青松就覺丟了妖臉,又因這里人多,不好說你一只妖怕什么鬼,只恨鐵不成鋼的拿手去戳花花的額頭,使她的腦袋從張柱的脖子上立起來。“我說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抱著張柱,是想讓張柱娶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