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十年。
克桑國背信棄義攻打東蕪,淥陽王蕭案與北寧王蕭吾川奉詔出征。不過數(shù)月,前線頻繁傳來難迅,想必克桑這次是有備而來。
淥陽王府早早掛上了白布條。
此時的北寧王府一片死寂。
屋檐下,女人拿掉肩上的白狐披風(fēng),她伸出手,雪花洋洋灑灑的從空中飄來,落到女人雪白纖細(xì)的手掌上。
呼,下雪了。
侍女在一旁點(diǎn)燈,只是不時有陣風(fēng)來,把燭光熄滅,女人的姣好的面容只在一瞬黯淡了下去。
“王妃,屋外寒涼,進(jìn)屋吧。”阿桃從院子里回來,接過那侍女手中的燈。
“阿桃,今年的雪下得真大。”章景妤出聲。阿桃發(fā)出一陣嘆息,“是啊王妃,這還是今年第一次下雪吧。”
“宮里可有消息?”
小桃前去扶著章景妤,神情復(fù)雜,“有消息,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章景妤聞言手一頓,只是下一秒又扶住阿桃。王府外的消息她也不是未有耳聞,加上府中下人的竊竊私語,她大約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人,怕是真如傳言所說,已經(jīng)不在了。
如今已過三個月了嗎?
她又想起三月前男人的那一瞥,沒有任何留戀,她憑什么會思念他。
府外不知是哪戶人家放了煙花,著實(shí)好看。她不禁回想起她嫁到北寧王府,蕭吾生那時候雖說對她沒有任何情分,但在其他方面也沒虧待她。
第一個春節(jié),王府冷清的實(shí)在是不像話。
她找了幾個人,在府內(nèi)裝飾了半天,阿桃拿來一些炮竹,問她要不要放。那些家丁支支吾吾地告訴她王爺不太喜歡這樣做。
她神色懨懨,準(zhǔn)備讓小桃把炮竹拿走,只是這時候蕭吾生就過來了,怕他看到生氣,她急忙擋住,最后他倒也沒制止,只吩咐她想玩就玩。
只是如今…
她還未回過神,就聽見前院一陣嘈雜,“王妃,奴婢去看看。”阿桃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道。
章景妤感覺有一些喘不過氣,她拉住阿桃,“我跟你一起去。”
走到前院時,章景妤屬實(shí)是被這場面驚呆了。王府所有人都齊刷刷的跪了一地,李公公站在不遠(yuǎn)處,好像是專門因她而來。
章景妤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李來福見著了章景妤,聲音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個度。
“王妃,接旨吧。”
章景妤強(qiáng)忍不適,還是整了整裙擺,跪了下去。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今北寧王戰(zhàn)死沙場,實(shí)屬東蕪之不幸,北寧王妃無所出,念及孤苦,特命其殉葬,欽此!”
怎么會?怎么會?東蕪何來要妻子殉葬一說?難道說陛下是怕章家有謀反之意?
她狼狽抬頭,眼中充滿不可置信,“煩請,煩請李公公轉(zhuǎn)告陛下。章家…章家絕無二心啊!”她似乎是失去了理智,一句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
李來福無奈的嘆氣,他挪動著臃腫的身體,站在章景妤面前,他拂了拂手臂上的雪花,將圣旨遞給她,“王妃…這是北寧王的意思。”
“接旨吧,咱家就告退了。”
直至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王府大門,章景妤跌坐在地上。
到頭來,三年夫妻還是個笑話,殉葬是他自己的意思,他果然還是在怪她嗎?
雪,似乎并未有要停止的意思,越下越大。
章景妤漸漸的哭出了聲,阿桃心疼自家王妃,還是沒有上前去打擾,只是默默在一旁撐著傘。她是王妃的陪嫁丫鬟,這幾年王爺對王妃怎么她也親眼見到了。
不過是漸行漸遠(yuǎn)罷了。
本來是相敬如賓,只是一年前的某天,突然就失望了。
阿桃不忍的替章景妤擦了擦眼淚,到頭來無盡的心疼只能化作一句回去吧。
回去吧。
章景妤出聲打斷她“阿桃,你走吧。”她要被殉葬,沒了她,阿桃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只能現(xiàn)在替她做好決策。
“不!我不走!”阿桃哭著抱住她,連傘都不要了,“王妃,那你怎么辦?”
她怎么辦?她現(xiàn)在也不知道了。
阿桃費(fèi)了些力氣才把章景妤扶到屋內(nèi),她眼睛無神,嘴里呢喃著,“他怎么就這么狠心呢?”也不知是問阿桃還是問自己。
阿桃強(qiáng)忍淚水,為她擦了擦滿是淚痕的臉。
此時,府外一聲馬蹄叫,馬上的人一身玄衣,縱身一躍,也顧不得別的,直直的往府內(nèi)趕去。
章景妤聽見了聲音,以為是宮里來了人。就那么急著盼她死?
沈奪來到她面前時,松了一口氣。
章景妤看著突如其來的沈奪,也沒能想到來的是他。
沈奪是之前救過她命的一位友人。
只是三更半夜闖入王府,他來做什么。
“飾寧,此番是我無禮。”飾寧是章景妤的閨名,她疑惑的看著沈奪,“沈大哥怎么來了?”不會是知道她死期將至特來嘲笑她的吧。
沈奪笑,“你不用死了。”
饒是阿桃聽到也被震驚到,沈奪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章景妤諷刺的笑,“我死,是殿下的要求,沈大哥怎么這么說。”
沈奪拿出藏在懷里的東西。那東西被包著,送到章景妤的面前。
還是圣旨。
“陛下應(yīng)允了。”沈奪瞥到章景妤那復(fù)雜的神色,他知道她因何不敢看,上次的圣旨是來要她的命,那這次的呢?于是他親自打開它,呈給飾寧。
“我跟陛下說,你有身孕了。”
章景妤臉色一變,“你知不知道,欺君是死罪!”
“北寧王待你怎么樣,飾寧,你應(yīng)該明白,你要是死了,章家怎么辦,我可以幫你啊…”
沈奪目光柔和,“為了救你,我什么都不怕。”章景妤沉默,她無法回應(yīng)沈奪。只是沈奪提出的建議,她倒是應(yīng)該考慮考慮。
沈奪也不惱,只是定定的看著她,“不要再做傻事。”
“淥陽王死了,淥陽王妃有兩個孩子,我想飾寧,你應(yīng)該…”
她嘆息,自己確實(shí)不要殉葬了。劫后余生,她也不想再次重現(xiàn)。
她明白沈奪的意思,幾次救她,他的恩情,是回報(bào)不完的。
。
入夜,北寧王府一片橙紅。
走水了。
章景妤只是剛剛睡去,那種心死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一睜眼,就見自己深陷一片火光之中,天,還在下雪,怎么會突然走水。她想,一定是人為。
阿桃呢?她能不能及時逃出?
章景妤奔向窗戶,用力推它,結(jié)果是白費(fèi)力氣,窗戶被封死了。這讓她更加證實(shí)了自己的想法,是人為,只是會是誰?
她又瘋狂的跑向門,用力拍打。
火勢越來越大,她感覺自己意識已經(jīng)模糊。
門外一陣嬉笑,她皺了皺眉,“別白費(fèi)力氣了,王妃,這也是殿下的意思。”門外傳來的聲音讓她徹底絕望。
蕭吾生,你還真是做事做的絕,竟然還留后手要燒死她。
漸漸的,她一陣暈眩,濃煙入鼻,她放棄了抵抗。朦朧間,她聽到了門外的打斗聲,話語聲漸遠(yuǎn),面前的門被用力撞著。
下一秒,門被撞開,一抹身影朝她奔來。
她微睜開眼,看到了那抹身影腰間的玉佩。
玉佩隨他晃動,與腰帶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沈奪…”她無力的伸出手,想拉住他。
“別睡…別睡。飾寧。”她感受到有股聲音一直在拉著她,只是她太累了,她不想再睜開眼睛了。
蕭吾生,她還是要下去陪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