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高中的最后一堂課結束了,教室里早已炸開了鍋,有人忙著給家里打電話,有人匆忙地收拾著書桌上的書。
靠窗的一排,滕子越站在椅子上,一手扶著窗框,一手拿著一本數學書,大叫道:“聽我說啊各位,雖然今天,我們高三(二)班的緣分就盡了,但不管大家今后在哪里,只要有我滕子越在的地方,就有大家一口飯吃,有道是: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我滕子越。”
他一陣無厘頭的發言引得其他同學一陣噓聲,不過教室里歡樂的氣氛更加濃烈了。滕子越自己也因為這些噓聲洋洋得意起來,桀驁不馴又嘚瑟地看了看坐在教室中間最后一排還沒緩過神的周思辰,周思辰看到滕子越看向她,隨即白了一眼,嘴里細說著“有夠無聊的。”
便又繼續開始收拾桌里的書,因為今后再也不會回來上課了,今兒得把教室里所有的書都帶回家里。
雖然周思辰壓根沒有給過滕子越好臉色,但半脈斜陽透過窗戶,灑在她的臉上,還是透露出青春女生最漂亮靈動的樣子。在這不知道算是幾線的湘西縣城,周思辰的長相顯得很是出眾,面容秀美,皮膚白皙,雙眸猶如清泉般明亮。她的鼻梁挺直,嘴唇紅潤而端莊。她的長發宛如瀑布般流淌,通常被她梳成一個精致的馬尾。
“真是,寶釵在世也不過如此吧”滕子越傻傻地看著周思辰,心里如是想著。
“喂,滕子越,你快下來。”
坐在滕子越后排的王凱拉著滕子越校服的衣角,由于滕子越滿腦子都是周思辰平日里靈動的樣子,一時間出了神,王凱叫了他好幾次才把他從美夢中呼喚回來。
“王凱,你說要是哪天能追到周思辰,那我這輩子真是值了。”
“得了吧,就你,人可是要去上海讀書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去上海讀書?我可告訴你了,今后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成績也不比她差。”滕子越自信地說著。
轉眼間,周思辰已經收好了書包,一面微笑著和同學們告別,一面跟李璐一起走出了教室。滕子越顧不上他的好兄弟王凱,書也沒收拾,背著書包就沖出了教室。
“王凱,你幫我看看,要是沒什么重要的東西,你就幫我全扔了吧,反正今后我也用不著。”
王凱無奈地搖搖頭:“這家伙真是沒一天正形的。”
王凱個頭175公分左右,瘦瘦的身軀顯得略為單薄,但頭發剪得干凈,校服的拉鏈拉到領口下10公分處,高高的鼻梁上架著一幅黑框眼鏡,倒有幾分學者的風采。雖說不是帥氣的男孩,但看起來就叫人喜歡,而且成績優異,班里有不少對他欽慕的女同學。
滕子越三步并作兩步走,不一會兒就追上了正在下樓的周思辰和李璐。他先是嬉皮笑臉地跟李璐打了個招呼:“李璐,你干嘛一下課就拉著周思辰走啊?我還有話跟她說勒。”
還沒等到李璐回答,他便一下跳下了樓梯的最后4級臺階,進而轉身面對著周思辰和李璐,這一轉身,順勢把周思辰和李璐定在了原地。
他嚴肅道:“周思辰,過兩天就是端午了,沱江里可熱鬧了,我也要去搶鴨子,到時候你來看我的表演唄,我把搶到的鴨子給你回家燉了。”(搶鴨子,一種盛行于湘西當地,端午的習俗,旨在祈求財源茂盛。在搶鴨子活動中,通常會有許多鴨子被放入水中,參與者需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從水中搶到鴨子。搶到鴨子的參與者被認為充滿勇氣與智慧,并會獲得好運)
“這幾天我都要復習,馬上要考試了,我可沒工夫去看你表演。”
周思辰一面說著,一面就要拉著李璐離開。
李璐一旁打趣道:“辰辰,你怎么不去呢,有人邀請呢?我們可沒有人邀請。”說著臉上露出淺淺的壞笑。
周思辰臉上一陣泛紅,拽了拽李璐的手。
“快走,你要想去你便去好了。”
李璐看著周思辰的樣子,哈哈的笑出聲來。周思辰的臉也漲得更厲害了,她拉起李璐繞開滕子越,徑直走出了教學樓。
滕子越略顯失落,矗在原地,半會兒,回過頭又大聲說道:“你真的不去嗎?”
聲音雖然傳到了周思辰耳里,但她也沒有出聲,只是拉著李璐越走越遠。李璐又打趣道:“喂,你真不去啊?照我說,這小子其實人挺實誠的,你看他平常大大咧咧,其實辦事兒還是挺靠譜的。上回暑假我讓他幫忙找王凱借一本書,我自己都忘記了,一開學他就把書給我了。是人都知道他對你有意思,你不考慮考慮?而且,人長得也不賴對吧?”
話說這滕子越,土生土長的鎮竿漢子,板寸頭,皮膚略黑,五官輪廓分明,一米八的個兒頭算是鎮上少有。他家住在古城里,家里靠經營一點木錘酥的小本生意過活。
“這是哪兒跟哪兒呀,大家都是同學。而且我就覺得他太鬧騰,不靠譜。你要喜歡你拿去。”
“我可不要,我有我家王凱了”,李璐一面說著一面臉上泛起花癡狀。
“行,你家王凱,你家凱凱。”說罷,兩人互相你一句我一句地笑著,撓著對方的癢走出了學校。
2011年的端午節正好在高考前夕,對于周思辰這樣的學生來說,端午同平常并無兩樣,無非是河邊人擠人,鎮上人擠人,路上車擠人,人也擠車,她自己需要抓緊最后的時間再復習一下,所以這些熱鬧更不會去湊了。
周思辰回到家中,母親已經在上菜了,“辰辰,快去洗手,還有一道河蝦馬上出鍋,給你爸打個電話,看他到哪里了,明天就是端午小長假了,不知道今天加班還能回家吃飯不?你說雖然端午節很忙,但是孩子都快高考了,也得回來陪陪孩子呀。”
“知道啦媽。”
周思辰走進臥室,把書包放好,先給爸爸打了個電話,她父親周學海,是古城旅游管委會副主任,一到節假日就忙得不可開交,媽媽是當地小學老師,相對來說工作休息更規律一些。
“媽,爸說,他不知道幾點回來,讓我們先吃,不用等他。”周思辰一面洗手一面跟廚房做菜的媽媽回復。
“知道啦,那不管他,咱母女先吃。”
周思辰的家庭,雖不是大富大貴,但爸媽都有穩定體面的工作,爸媽也一直恩愛,聽說周爸當年大學畢業,單位到鳳凰古城做考察,工作期間認識了周媽田英華,一來二去兩人有了感情,周爸不顧家里反對,義無反顧辭去了老家常州的工作,一輩子就扎在了這湘西小縣城里了。
晚飯過后,田英華包了一點飯菜,準備給正在單位加班的周學海送去,周思辰說道:“媽,今天你休息吧,正好我也想放松一下,不想把自己繃得太緊,我去給老爸送飯,你在家里洗碗,待會再去跟隔壁阿姨跳跳廣場舞好了。”
田英華知道女兒辦事一向穩妥,也理解這個時候女兒需要勞逸結合,便爽快地答應了。周思辰繼續穿著校服,帶上飯和鑰匙,跟田英華打了聲招呼便準備騎車去周學海單位給周學海送飯去。
在古城這個地方,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了,周學海的單位在古城北面,離家大概2-3公里的樣子,所以周思辰騎了車去給她爸爸送飯。
不一會兒周思辰便騎車來到了古城旅游管委會的院子,“張叔叔好”、“龍阿姨好”,從小在這院里跑大的周思辰對他父親這些同事都很熟悉。
“辰辰來啦,你爸爸還在上面加班兒呢。”龍阿姨和顏悅色地對周思辰說,像極了看自己女兒那般。
“對的,龍阿姨,來給我爸送飯來了。”
“老周真是好福氣啊,有這樣的女兒。”
周思辰一陣問好后便上了二樓,左轉來到周學海的辦公室。
“爸”,她提著飯盒從辦公室門口走向周學海。
周學海看到女兒來了,歡笑著站起身來,也順勢放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資料。
“呀,辰辰,怎么是你來了,媽媽呢?”
周思辰故意說道:“哦,合著我給你送飯,你第一句就只知道問我媽去哪里了。”
周學海一面笑著,一面接過女兒送來的飯菜,“哈哈哈,辰辰來了,爸爸當然開心,我這不是想著平常都是你媽過來,今天怎么是你過來了?”
“我今天就正好想給你送飯,以后要是讀大學了,出去了,看誰給你送飯。”
周思辰一面嗔道一面拿了杯子去飲水機打了一杯水遞給周學海。
周學海坐在會客沙發上,打開女兒送來的飯菜,一面夸著田華英做飯好吃,一面感謝女兒親自給他送飯過來。
餐畢,周學海夸張地摸摸自己略微攏起的肚子,“哎呀,今天這頓飯可真好吃啊!”
“好了爸,你就別再貧了,你也吃完了,我就不耽誤你工作了,你自己弄完了早點回家啊。”周思辰一邊說著,一邊收拾了飯盒,照例放入袋子中,跟周學海簡單道別后,便獨自騎車準備回家去了。
今天是端午節前最后一個工作日,來古城旅游的先頭部隊此刻已經逐漸涌入了,路上的汽車,大巴開始多了起來。在通過一個路口時,由于一輛大巴搶紅燈,害得周思辰只能一個急剎車。這一剎車,由于慣性,自行車的輪子刮到了旁邊的馬路牙子。周思辰連忙用腳撐著地面,險些翻車,還好她平常騎車技術也不錯,反應過來,沒有造成大的事故。
但是由于馬路牙子旁邊正好有個凸出的地方掛到了自行車,導致周思辰的自行車掉了鏈子,此刻她已經無法再繼續騎行了。騎車,她技術還不錯,但是掉鏈子修車她是真的不會了。
“這可怎么辦啊,爸爸工作忙,媽媽走過來又太遠了”,她恨自己還不會修車,沒辦法,只能推回去了,離家還有將近2公里的距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也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正在她推著車往家里走的時候,一輛自行車突然一個急剎車,將車飄逸般地擋在了她的面前,她不由地被嚇出了一聲尖叫。定睛一看,這人正是滕子越。
“有車干嘛不騎啊?”
沒等周思辰開口,他已經看到了她的自行車鏈子掉了,他側身把車子停好,就蹲在周思辰的車子旁邊端詳起來。
“哎喲,壞了,這個車子一時半會修不好了,這樣吧,你把車先停這里,然后坐我車,我送你回去。”
“謝謝你,我自己推回去就行了。”說罷,周思辰就準備推車繼續往前走。
滕子越再次攔住她:“那這樣吧,我推車和你一起回去,你請我喝杯水就行。”
“呵呵,你想得倒挺美的,誰要你送啊?你可別啊,現在該干嘛干嘛去,難道你都不復習嗎?”滕子越一臉得意地說道:“那我這種實力基本是不需要復習的,到時候你報哪里,我就跟你報哪里,如何?”
看著滕子越一臉自信,周思辰覺得既好笑又無語:“好了,滕子越,我現在真的要回去了,你不要再和我在這里浪費時間了。”
滕子越感覺到了周思辰的認真,“好吧好吧,把車給我。”
他從周思辰的手中接過了自行車,一手抓著車龍頭,一手抓著車梁,輕而易舉就把車翻了過來。他用手握著自行車踏板順時針轉了一下,又逆時針轉了一下,接著用另一只手直接拉著自行車的鏈條往上用力,繼而再順時針撥動了一下自行車踏板,就這樣反復搗騰幾次之后,“咔”的一聲,鏈條竟然被他裝好了,自行車的后輪飛快地轉動了起來。
他一面說著話一面抹了一下頭上的汗,然后把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將自行車又翻轉180度給正了過來,右腳一踩自行車的偏架,自行車穩穩地停在了周思辰的面前。
“給你,修好了,你快回去吧。”說罷,他還用自己衣服的內側幫周思辰把車子的坐墊也擦了擦。
周思辰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個平常不靠譜的男生,心中對他的印象竟有了一點改變,原來他也沒有這么不靠譜。
噗嗤一下,周思辰差點笑了出來,因為滕子越修車的時候手上沾了機油,又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臉上也就多了兩道黑印。
“你臉上~~”
滕子越也反應過來,趕忙用手的背面又擦了擦臉,因為有汗,不擦還好,一擦臉上更黑了。“哈哈哈,滕子越,你快回去洗洗吧,真的謝謝你,我得回去了,你好好復習,祝你考上理想的學校。”
看見周思辰對他笑了,滕子越眉毛上揚,眼睛也有神了,換做以前,按照湘西風俗,真得唱上一兩嗓子。
周思辰與他道別后便騎車離開了,滕子越大叫道:“端午節那天我在沱江搶鴨子,你記得來看啊。”
周思辰回道:“你加油,我得復習考試。”
“那也祝你考上心儀的學校,到時候你報哪里我就報哪里。”
也不知道周思辰聽到滕子越的叫喚沒有,騎著車子消失在了滕子越的視線里。
滕子越一方面有點失落,端午節這么重要的日子,周思辰卻不來看他搶鴨子出風頭;一方面他又覺得很快樂,剛才周思辰對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讓他感覺心里撲通撲通地跳著,他想多看一眼,但又不知為何,竟然有一點不敢再多看一眼。
另一邊,周思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了滕子越剛才幫她修車的場景,內心逐步改變了對滕子越過往吊兒郎當不靠譜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