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兩千多公里的,三個小時的飛機,宋青陽從溫暖濕潤的南方來到了干燥寒冷的東北。她將高考志愿填的這么遠,其實爸爸并不同意,但是宋青陽是填了之后再跟他說的,至于她的媽媽,她并不在意,反正她心里永遠只有她的兒子,宋青駿。
其實宋青陽跟宋青駿的關系并不差,他比她大兩歲,他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他性格膽小善良,從小到大成績好又聽話,也正因為如此他也更加被父母寵溺,像花園里的花朵,經不得風吹雨打,不過他這樣的人并不會經歷風雨,他永遠長在溫室里。
而宋青陽很小的時候就出了名的調皮,她的媽媽嚴曼婷因為宋青陽出生的時候不順利讓她吃了不少苦而不太喜歡她。她總是挑剔她的各種行為,挑剔她的長相,挑剔她的性格,挑剔她的穿卓打扮,挑剔她的成績,挑剔她的一切一切……最后六歲的宋青陽終于忍不住掀了桌子,雖然她沒掀動,從此以后她就跟嚴曼婷對著干,還稱呼她為宋青駿媽媽,氣得嚴曼婷直哭。
直到十四歲那年,宋青陽永遠地沉默了下去。她跟嚴曼婷本就冰冷的關系更是雪上加霜,兩個人都不說話,就像密不透風的狹窄地窖,讓人透不過氣來。
因此嚴曼婷聽到宋青陽要去東北上學的消息將筷子一摔走回來房間里,關上了門又氣哭了,宋安只好一邊安慰女兒說“你媽媽是舍不得你,”一邊放下筷子去房里安慰妻子。
宋青陽并不在意,只是不緊不慢地吃著飯,一旁的宋青駿說,“你怎么都不跟爸媽商量一下就要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爸媽多舍不得啊,媽肯定又在房里哭了。”
宋青陽微微一笑:“放心吧,她哭并不是因為舍不得我,不過是生氣我不跟她商量而已,其實我一直很奇怪她為什么不打人,每次都是氣得哭,總好像我是壞人,她有理一樣,她還不如罵我打我,這樣我也不會覺得自己像個壞人。”
宋青駿嘴一撇:“你就是個壞人,自作主張就離開我們,我們會想你的啊!你難道一點都不想我們嗎?這么遠,肯定不能經常見面了,簡直鐵石心腸,”他越說越來氣,都快氣哭了。
宋青陽無奈:“我總算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喜歡你了,你們還真是像,動不動就哭,我算是怕了,我又不是不回來,坐飛機也才三個小時。你這么大人了還哭羞不羞啊?真是的,這樣在外面怎么能不被人欺負?”
宋青駿死鴨子嘴硬:“誰哭了?!被人欺負我不會跑嗎?我身體這么好,天天鍛煉,不就是為了逃命?倒是你一個人到那么遠的地方去,沒準被人捆吧捆吧就給賣了!”
宋青陽被他逗笑了:“我會想你的,宋青駿。”
“誰要你想?!”宋青駿噘著嘴,雖然臉上不承認,心里卻很高興。
“我是說真的。”
宋青陽堅持不要宋青駿送她去東北,去機場的時候,宋安,嚴曼婷和宋青駿都一起來送她,嚴曼婷雖然臉上永遠是一副不高興的模樣,這個時候卻也表現出了對女兒離家的一點擔憂,只不過她永遠是優雅而高傲的,其實宋青陽這一點跟她很像,她們都不會像對方低頭。
宋安這個老父親滿臉擔憂:“下飛機之后給我們發個語音,到學校之后也要打個電話報個平安。”
宋青陽笑笑“知道了,不用擔心。”
宋青駿看了看嚴曼婷,又看了看宋青陽,她將宋青陽拉到一邊,“你跟媽說句話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她是個難開口低頭的人,她來送你還是因為舍不得你這個女兒,你看她其實很擔心你的。”
宋青陽看了看嚴曼婷,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因為什么呢?她們這樣的關系算什么呢?總之根本不像母女。
宋青陽沒有回答宋青駿,她走到宋安和嚴曼婷面前,笑了笑,“爸媽,我走了,你們保重身體。”
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嚴曼婷突然開口喊道,“有事就打電話,注意安全!”
宋青陽身子一怔,眼眶瞬間發熱,她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揮了揮手,大跨步就從‘國內出發’的那塊藍色牌子下面走進去了,拖著行李箱的小小身影就這樣埋沒在人群之中。
宋安嘆了口氣,嚴曼婷臉上表情復雜,宋青駿摟住嚴曼婷的肩膀安慰,“放心吧媽媽,宋青陽從小就鬼精鬼精的,大膽心細,而且在學校呢,又不是出國上班,沒那么危險的,我會經常跟她聯系的,別擔心。”
嚴曼婷終于笑了:“還是我兒子懂事,青駿,要是沒有你媽媽可怎么活啊?”
“好了,我們回去吧,”宋安拍拍嚴曼婷的肩膀,三個人這才一起往停車場走。
宋青陽走進機場的那一刻感到全身輕松,好像將什么東西盡數都給拋在了身后,只剩下她輕飄飄的靈魂在飄蕩,無比自在,她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鮮的空氣,發自內心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要離開這里不只是為了逃離嚴曼婷,還是為了遺忘,遺忘一塊過往的疤痕,那塊疤痕四年來縫縫補補,早已經不忍直視,那塊疤在心上,在腦海里,在宋青陽能觸碰到這世界的每一個感官里。
宋青陽是下午到的省會城市,然后又坐了兩個多小時的高鐵才到學校所在的城市,一下車就看到了他們學校的牌子在迎接新生,跟學長學姐打過招呼之后,她也是坐學校大巴一起去的學校,車上一張張陌生而迷茫的面孔,有對這個城市好奇的眼神,有困倦的眼神,有紅著眼圈想家想男朋友的眼神……
宋青陽看著車窗外與南方城市截然不同的景觀,才意識到這已經是離家兩千多公里的另一個地方了,她已經完全離開那里了。
宋青陽心里也沒有什么高興的,反而平淡的像一湖不見風的水。
下了車后宋青陽跟一群新生就被身穿紅色馬甲的志愿者學長學姐們分專業帶著去新生報道處,宋青陽是漢語言文學專業的,新生報道處是在一棟教學樓的一樓大廳,外面還有喊著讓她辦移動卡和電信卡的人,宋青陽擺擺手,跟著幫她拎行李箱的學長走上了階梯。
宋青陽有著疏離感,一般人不太會主動跟她搭話,這是所有剛認識她的人的統一說法,外表看上去清冷孤傲,“像一棵樹”,這是她的朋友錢慧心說的。
宋青陽很奇怪:“樹怎么會清冷孤傲呢?人人都喜歡樹,但是人人都不喜歡宋青陽。”
錢慧心反駁:“你錯了,應該是有人不喜歡宋青陽,有人喜歡宋青陽,至少我喜歡啊!”
所以這些辦卡的看到宋青陽的樣子也只是出于本能的說了一句,再也沒有說第二句,更沒有像忽悠其他同學一樣說一定要辦卡才能怎么怎么樣,有多少好處,說的神乎其神,自然就有一些初出茅廬的單純大學生被忽悠地掏錢辦卡。
學長將宋青陽帶進大廳,大廳里穿著馬甲的志愿者圍坐成一個馬蹄形,他們面前都有一張桌子,桌子上還有很多文件紙張,很多人都在排隊報到,學長把行李箱給了宋青陽,跟她說了先從哪里開始,宋青陽道了聲謝就去排隊了。
學長揉了揉胳膊往外走,跟旁邊一個學姐說,“這破學校,每次有新生來就打開門口那大噴泉,平時扣扣搜搜的,哎呀,搬行李搬到現在給我累的,胳膊都快斷了,這些學妹行李箱里也不知道帶的啥,這么重!”
一旁的學姐笑道:“弱雞,你不是可樂意幫這些學妹搬行李好搭訕嗎?現在嫌累了?沒搭訕成功啊?我看剛才那個學妹就蠻漂亮的,還很有氣質,你又不敢了吧?”
學長往宋青陽排隊的地方看了一眼,嘆了口氣,“什么啊,這個學妹看起來好高冷,一看就不想搭理我,還搭訕,我都怕她不高興給我一個大嘴巴子!”
一旁的學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宋青陽就站在第一個小桌子邊上排隊,離大門比較近,自然就聽到了學姐的聲音,她想東北人跟南方人還真是有些不一樣,他們的笑聲都爽朗的像東北的遼闊土地一樣,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大大方方,’并不讓人感到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