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尷尬的人不止有何氏,還有同來赴宴的四皇子司馬煜。他本不想來的,但收到了何氏的邀請又礙于將軍府的面子還是來了。此時他正與對面的人對坐飲茶,聽到自己被提到也有些無奈。
黎阿沫剛到時便注意到了他,不等何氏反應,她便率先走到司馬煜的面前。
即使重活一世,黎阿沫也不得不承認,司馬煜確實是長得很好看的。他身材修長,皮膚白皙如玉。身披深藍色長袍,腰間束著同色系帶,還佩著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頭戴碧鎏金冠,他的眼睛清澈透明,總給人可以洞察人心之感,從前黎阿沫最愛的就是他這雙眼睛。司馬煜便說,這雙眼里,除了你,再裝不下其他人。自己當年就是迷失在了這樣一個又一個隨口拈來的謊言中。
眼前的這張臉曾無數次出現在幼年黎阿沫的夢里,成年黎阿沫的身旁,黎阿沫從幻想站在他的身邊到成為他的妻到和他攜手成為帝后,再到被他下旨賜死……
“很抱歉,四皇子。”黎阿沫收回泛著冷意的目光,乖巧地鞠了個躬,“臣女也不知別人編排出這樣的謠言,想必給殿下帶來了不少困擾。臣女并無半分僭越的意思,對四皇子也無愛慕之心,希望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司馬煜是有些煩黎阿沫的,一個草包大姑娘喜歡自己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反倒常常被好友拿來調侃、嘲笑他。但此刻黎阿沫如此坦蕩地說出對自己并無愛慕之心,他卻覺得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黎姑娘客氣了。既是謠言,黎姑娘并無對不起我的地方。”出于教養,司馬煜回了個禮。
黎阿沫頷首,重新看向何宛如:“母親想來也是誤會了,現在誤會說清楚就好啦。”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這一番話下來,何宛如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愣愣點頭稱是。
“是阿沫自己愚笨,失足掉下去的。蕓枝想拉我沒能拉住,阿沫才掉了下去。”黎阿沫邊說邊裝作無意地掃了眼何氏身旁的黎一恬,她的眼神不自在地躲閃了一下。
“阿沫的夢里有位道長告訴我,阿沫今日本有一劫,是阿沫的丫鬟拉住我的時候分走了怨氣,阿沫才能這么快醒來。蕓枝忠心護主,阿沫想好好賞她,醒來卻沒見到她。母親知不知道蕓枝在哪兒?”
何宛如自然知道蕓枝在哪,她當著一眾皇親貴胄的面命人將蕓枝關進了柴房,等著從她嘴中把“慫恿主人跳河”落實,拶刑也好杖刑也好,她有的是辦法讓那個丫頭說出她想要的話。可黎阿沫的話一出,蕓枝便從當罰變成了當賞,自己自然也沒了關她的理由。但此時說要放出蕓枝,豈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夢里的話怎么可信?蕓枝護主不利,當罰還是要罰的。母親知道你寬待下人,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交給母親處理就好。”何宛如還當黎阿沫是從前那般好糊弄。
“母親不知,那道人說,阿沫命中本有劫數,是逃不掉的。幸有蕓枝救了我,不賞反罰豈不讓人寒心?更是違逆天道。逆天而行,怕是不好。”
黎阿沫的謊言并不高明,但她很清楚,大蜀民風開放,可這些個貴婦人、貴姑娘都迷信得很。果不其然,何宛如還在猶豫間,端王妃忍不住先開口了:“既是護主,便是有功,趕緊把那丫頭放出來吧。阿彌陀佛。”
端王妃一向信佛,對黎阿沫的話深信不疑,生怕損了自己的功德,看向何宛如的目光也有了些責備。
端王是當今圣人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從小不學無術,頑皮得緊。但偏偏就是他在幾年前的太后壽宴上,在刺客行刺時替圣人擋了一劍,養了小半年才將養好身體。從那之后,圣人便對他百依百順,雖然端王無心朝政,賦閑在外,但在朝中地位仍是無人能比。因此端王妃的話一出,眾夫人、姑娘也都紛紛附和。
何宛如無法,只得命人將蕓枝放了出來。
鬧了這么一出,眾人也都無心宴席,沒多久便都告辭回府了。
…………
蕓枝是被抬回黎阿沫房里的。縱然黎阿沫去的早,蕓枝還是受了些皮肉之苦,郎中說沒有大礙,但也得養個十天半月才能下地走路。
蕓枝沒到多久,何氏也來了,領著幾個丫鬟,帶了盒糕點。
何宛如擠出笑容,伸手去握黎阿沫的手:“蕓枝受傷了,你屋里這么些年也沒添些貼身的丫鬟,今天你提起醒來身邊沒人,母親才想到。是母親這些年疏忽了。我給你挑了兩個我屋里頂好的一等丫鬟,以后她們就和蕓枝一起照顧你,母親也放心些。”
黎阿沫在心里冷笑了一聲,蕓枝受傷想來也是何氏故意的吧,原本不該那么早就受刑的。只是沒想到,這一世蕓枝還在,她還是迫不及待給自己安插眼線。
“這個高些的丫頭叫彩珠,這個瘦些的叫彩玥,她們倆都跟在我身邊好幾年了,有什么不滿意的隨時和母親說。”何氏仍掛著她一貫慈愛的微笑介紹道。她微微有些緊張,她總覺得黎阿沫從落水醒來后便沒有原先聽話了,身上也帶了些莫名的壓迫感。
“好啊。”黎阿沫并不看何氏身旁的人,只頷首行禮,順勢抽走了手,“那就謝過母親了。”
何氏松了口氣,便喚貼身丫鬟道:“彩秋,把糕點拿來。”
“今日你生辰,不想出了這么個事,宴席也沒怎么吃。肚子餓了吧,母親特地命人買回來的稻香居的糕點,嘗嘗看。”
黎阿沫笑著攔下何氏要喂她的手:“謝過母親,但阿沫現在不餓,留著一會兒當宵夜吧。”
何氏有些尷尬地抽回手,今天的黎阿沫似乎待她不甚親昵,但她歸結于黎阿沫今日在眾人面前落水,大概是累了,心情也不悅。又說了幾句,何氏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