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酒盞沒能摔在云步秋腳邊。
裴若飛反應快,隨手抓了個果子扔出去,打偏了酒盞的方向,連一滴酒都沒能濺在云步秋身上。云步秋神色微怔,須臾又回過神來,側眸朝她報以感激一笑。
“既然太子妃不懂什么是規矩,本王妃身為太子妃的皇嬸,自當負起教導之責。”
裴若飛起身走到云步秋身側,微微斂了眼眸,藏起那底下翻涌上來的鋒芒。
兵書十萬卷,卻沒人教過她怎么對付深宅婦人,閨閣小姐。然如今已坐到了這裕王妃的位置上,不會也不成了。
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這邊,杭沁的貼身侍女尋了個空要溜走,被裴若飛敏銳地覺察出意圖。
那侍女方才退出席間,裴若飛便開了口:“阿柔,你去前院告訴殿下,水榭里的花開的正好,本王妃一時貪戀,邀了太子妃同賞,還請二位殿下莫要牽念。”
姜柔領命去了,杭沁的侍女當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心思昭然若揭。
裴若飛三言兩語斷了侍女的去路,杭沁眼見搬不來救兵,氣焰收斂些許:“臣妾無意與裕王妃為敵,方才不過憂心小妹,這才言語沖撞,想來王妃娘娘宅心仁厚,定然不會怪罪。”
也不怪她不把裴若飛放在眼里。且不說坊間傳聞對裴若飛多有詬病,單論年紀,太子與霍離相差無幾,這杭沁也只比霍離小了三歲。
杭沁出閣前是安南侯和夫人捧在手心里嬌寵慣了的,生性跋扈要強。讓她對著小自己四五歲的丫頭喊皇嬸,驕矜如她又怎能拉下這個臉面。
“這是自然。”裴若飛笑了一笑,轉而又犯了難,故意蹙起眉頭,“可你沖撞的,又豈止是本王妃一人。”
她挽著云步秋重新坐回了席上,鬧得杭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禮讓裴若飛這么個渾丫頭便也罷了,她身后自有裕王和太后撐腰,可云步秋又算是什么東西?
杭沁心里不痛快,嘴上也就不饒人:“世人皆知成寧郡主與裕王殿下感情甚篤,王妃娘娘這般護著郡主,只怕來日自己夫君做了旁人的枕邊人都不知道。”
話音未落,就連杭殊雨也覺得有些過了頭,輕輕拉了下她的衣袖:“長姐……”
裴若飛只覺得她蠢。
這樣嬌縱成性的女子,竟是皇后親自擇選的太子妃。
“今日是郡主的生辰宴,自是一切都聽郡主的。”
說久了話,熬了幾夜的困倦又泛上來。裴若飛精神不濟,只覺與這些深宅女子敘話比打仗還累。但人總歸是沖她來的,她不好盡數將事情挑給云步秋去辦,便又說:“裴某初回都城,對名門女眷都不甚了解。郡主若不嫌在下蠢笨,往后可要常來叨擾了。”
云步秋笑意漸深:“只怕王妃妹妹不肯來呢。”
筵席酉時散去,裴若飛撐著最后一絲清明,拜別成寧郡主。
回了馬車上,裴若飛什么也顧不得了,歪頭枕上霍離的肩就要睡。霍離怕馬車顛簸傷著她,抬手幫她拆了幾支發釵。
“聽說今日,你罰了安南侯府的二小姐抄書?”
他語氣溫柔,半點沒有責備的意思。裴若飛聽得出來,迷糊著回答:“是她說我不懂規矩在先,我便讓她抄了女訓日日給我送來,怎么能算是罰,分明是虛心請教。”
霍離垂眸,將她的發釵收進袖中:“本王還以為,你會將人拖出去打幾軍棍。”
“我倒是想啊……”裴若飛靠的不舒服,不安分地動了動,“這不是顧著你裕王殿下的面子,不敢罰重了。只是今日太子妃和二小姐鬧得難看,不做做樣子,怕是成寧郡主下不來臺。”
霍離低聲輕笑:“真是難為你了。”
今日姜柔來傳話時,他便猜到了定是與太子妃起了爭執。但因著有云步秋在,他并未太過擔心。
不曾想,竟是他的小王妃挺身相護。
裴若飛這一覺睡到了翌日午時才醒,霍離下朝回來后沒再出門,就坐在外間批著公文。
知道她睡得淺,桌上的茶放冷了霍離也沒叫人進來換。
聽著內室似乎有了動靜,霍離掀了帷帳進來,瞧見裴若飛睡眼惺忪地趴在榻邊,半夢半醒,錦被順著滑到了地上。
“醒了?”霍離將錦被撿起來,卷住榻邊快要掉下來的人,丟回床榻深處。
屋里點著沉水香,她這一覺補的足,難得安穩。這會兒睡夠了,被霍離如此擺弄著也沒脾氣:“……好餓。”
霍離被她逗笑:“午膳早叫人備著了,起來就能吃。”
裴若飛眼睛還沒睜開,伸手在枕下摸索一番,又摸到床頭,沒找著想要的東西:“我的鈴鐺呢?”
她每晚更衣后習慣將銀鈴摘了放在枕下,昨日在馬車上睡熟了,是霍離將她抱回來的。
霍離趁著她不甚清醒,問:“你日日戴著那銀鈴不肯離身,可是有什么說法?”
裴若飛噤了聲。
事關兄長,她不愿提起。霍離沒再問下去,從妝臺上取了鈴鐺給她。
裴若飛緩了片刻,驅散困意坐起了身。霍離拾掇了外間的公文,開門喚趙槿進來伺候她梳洗,自己先往花廳去了。
趙槿扶著她在妝臺前坐下:“娘娘今日要簪什么發?”
裴若飛看了眼外邊的天色,道:“等下我要去趟軍營,束發吧。”
用過午膳已近未時,裴若飛沒帶著姜柔,獨自騎馬出了城。
祁頌在城門外等了有一會兒,見著她出來才安了心,打馬上前:“聽聞昨日,你罰了杭家二小姐。”
裴若飛騎馬走在前頭:“怎么,舍不得了?”
“這是哪里的話,只是有些意外罷了。”祁頌望著遠處的青山,兀自笑了笑,“裕王殿下明日就要啟程南下,我還以為你今日不會出來了。”
裴若飛猛地勒了馬:“什么?”
祁頌跟著停下:“你不知道?今日早朝戶部上奏,江南多地暴雨連綿積水泛濫,江壩隱有決堤之勢。陛下命裕王殿下南巡,治理洪災。”
裴若飛眉頭斂起,當即調轉馬頭:“阿柔已去尋了軍器監的人,你且去南營等她。我要回王府一趟,有事讓阿柔傳信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