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闔眸,側躺在床榻上,斑駁星光輕撫著她的側顏,靜謐而姣美。
云之瀾安靜的坐在床榻邊,目光繾綣的注視著洛冰,直到女孩兒睡熟,方才站起身來靜悄悄的離開。
走廊里,負責守衛的軍士見到云之瀾,知道他是貴客不容怠慢,遂主動與他打招呼:“云宗主,這么晚還出去啊。”
云之瀾頷首以示回應,卻并未開口,一旦離開了洛冰,他整個人便冷的如同冰雪般,籠罩著淡淡的疏離。
視線中,孤冷高傲的背影逐漸遠去,估摸著云之瀾徹底聽不見了,這軍士才與身旁老兵低聲抱怨道:“這位云宗主,還真是夠傲的哈。”
老兵拍了拍軍士的肩膀,安慰道:“大人物都這樣,習慣就好。”
……
夜幕下,石城上空回蕩起了一聲嘹亮的呼叱:“有緊急軍務出營,打開閘門!”
旌旗搖曳間,飛揚的馬蹄卷起漫天煙塵,蕭元胤帶著王琳、姚僧垣兩人與本部親兵疾馳而去,眾人皆是駿馬,腳力雄健,不多時便將石城遠遠的甩在了身后。
馬蹄聲似驟雨擊湖,四周山色林景迅速的向后倒退著,惦記著蕭妙淽的安危,蕭元胤將手里的馬鞭揚了又揚,恨不得肋下生翅飛回建康去。
“穿過這片林子,再走十里便到建康了,大家再堅持……吁!”
尖銳的破空落入耳中,蕭元胤心頭一沉,手腕發力果斷的勒住韁繩,戰馬隨之人立而起,馬蹄揚舉間,堪堪避開了那擊打來的石子。
視線中,蒙住面頰的男子悄然現身,一襲白衣,清逸如仙,透著幾分恣意瀟灑,恍若月中踏來。
風驟起,卷動的林濤翻涌。
飄然俊逸的身影緩緩逼近,空氣中,隱隱的彌漫開了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感,被這股氣勢震懾到,周圍人都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靜寂的夜幕下,心跳聲顯得格外清晰。
在距離眾人十余步的位置,云之瀾停下腳步,他的眼神如鋒刃般銳利,冷冷的掃視了一圈后,最終落在了蕭元胤的身上。
“南康督護——蕭元胤。”
篤定的語氣換來面帶笑意的頷首,處變不驚,絲毫沒有少年成名的乖張浮躁,這樣的氣度倒讓云之瀾有些暗暗欣賞。
“除了蕭督護,其他人盡可自行離去,在下絕不阻攔。”
云之瀾性情孤冷,不喜與人交往,因此哪怕是被王僧辯奉為座上賓,軍中見過他,認識他的卻稱不上多。
更別提王琳和姚僧垣這倆人一個忙于前營軍務,一個醉心醫術,沒時間去會客,自然也就認不出此刻攔路的人是云之瀾了。
策馬來到蕭元胤身邊,王琳附耳低語道:“蕭督護,此人來者不善,要不要吩咐軍士將他拿下。”
對于王琳提議,蕭元胤出人意料的搖了搖頭:“此人氣息沉穩雄渾,非泛泛之輩,不要讓部下軍士徒增傷亡,何況病情緊急,建康那邊怕是等不得了。”
“王將軍,勞煩你帶著軍士們護送姚將軍趕回建康,為患者診治,此人便交給我來處理吧。”
見蕭元胤表情堅定,王琳知道說不動他,身為下屬自當服從將軍命令,在朝著蕭元胤抱拳行禮過后,他便果斷帶著軍士們繞過云之瀾,消失在了林子盡頭。
另一邊,對峙而立的兩人,不約而同的自周身散發出強大的氣場,激烈碰撞著,無形的壓迫感讓四周林木都為之震悚,搖晃出顫栗的鳴動。
自馬上縱身躍下,蕭元胤迎著冷峻的目光,踏步而來:“這位朋友,你我似乎并未見過。”
袍袖拂動,暗藏在右臂后的佩刀霍然顯現,在月澤映照下,泛起了森寒的光,云之瀾面向蕭元胤同時邁開了腳步。
“是否見過并不重要,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里,就是要在你的左肩上,留下一些東西。”
低沉的話語中,透露出些許狠厲,話音未落,云之瀾身影已然化作匹練,激射而出。
云之瀾,逸云宗宗主,凌虛閣英雄榜上位列第三的強大存在。
在他諸多名動天下的風云事跡中,最膾炙人口的,莫過于“叱血犁王庭”的故事了。
據說當年為了救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女孩兒,云之瀾白衣染血,孤身殺進了北齊康王府,憑神兵菩瑤將八百府兵盡數斬殺,其后輾轉千里,突破北齊邊軍阻攔,橫渡長江返回南梁。
自此,云之瀾威名震動天下,逸云宗也因之坐鎮,而常年穩居南朝武道宗門之首。
與之傳奇般的經歷相比,蕭元胤明顯便遜色許多。
他是南梁軍中熠熠升起的將星,亦是南朝武林中平地崛起的高手,沒有人知道他的武藝兵法師承何處。
相較于云之瀾的精妙,蕭元胤的一招一式間,盡是鐵血沙場磨礪出的剛猛霸道。
刀鋒迅疾凌厲,每一擊揮出,其勢皆如拔山撼岳,又仿佛兇猛的異獸,于寒光繚繞間,不斷沖擊著那由刀影編織成的羅網。
夜空中,刀鋒掠過疾光如流火般縱橫交疊。
縈繞著絢爛的火光,在林中炸開一聲又一聲的脆響。勁氣四溢,更化作無形的鋒刃,所到之處枝斷葉落,齊腰粗的樹干上,留下一道道可怖刀痕。
踏著茫茫林濤,兩道身影就這樣彼此追逐著,不知不自覺間已然漸入林海深處。
刀鋒交匯,伴隨著兩人各自身法,如怪蟒般虬結在一處,最終一聲驚雷似的鏗鳴中,勁氣匯聚成的浪潮沖天而起,強橫的仿佛要將天幕撕裂般。
裹挾著疾勁的氣浪,兩道身影交錯而過,退開數步距離,各自垂眸看去時,手中的佩刀俱已是斷為了兩截。
將斷刀舉在眼前端詳了一瞬,蕭元胤面帶笑意,由衷的贊賞道。
“普普通通的六合刀法,到了閣下手中,竟變得矯若游龍,動如雷震,且兼具剛柔之精妙,如此已臻化境的修為,天下能媲美的恐怕也不會超過三個,不知閣下是英雄榜上的哪一位啊?”
此話一出,云之瀾眸色一沉,心中暗道這少年好生聰明。
先前蕭元胤與洛冰那一番打斗,已然其看出了些許端倪,故而為了掩蓋身份,云之瀾這才選擇使用六合刀法與蕭元胤一戰。
卻忽略了,刀法招式可以改變,可展示出的武功境界卻無法掩蓋,何況這少年在武學上又是天縱之才,自然而然的也就看透自己的虛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