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蕭元胤勒緊繃帶的舉動疼的直抽冷氣,一直到傷口包扎完,這名叫大虎的村民才松開牙齒,哆嗦著回話道。
“是,是叛軍的一伙潰兵,占據我們陳家堡。”
回想起村子里被屠戮的慘相,大虎忍不住哽咽了起來:“這些畜生扮成官軍的模樣騙開堡門,他們沖進去見人就殺,還糟蹋了我們好多的姑娘。”
先前建康附近數百里都被侯景占據,為了對抗他的殘暴統治,其轄地內的百姓們紛紛占據險要之地,筑塢堡自衛,而出資最多,實力最強的,塢堡便會以他們家族的姓氏冠名。
“鎮定,現在全堡人的性命都托付在你的身上了。”
搭在大虎肩膀上的掌心用了用力,蕭元胤聲音沉穩道:“你可清楚這伙叛軍的人數有多少,以及他們的領軍將軍是誰?”
抹了把臉上的淚,大虎的眼睛暗了暗:“我是趁亂跑出來求援的,叛軍的具體人數不太確定,只知道他們都帶著兔頭形制的頭盔,聽動靜估摸著不會少于三百人。”
“至于他們將軍的名字,我逃出來時聽人提到過,好像叫……哦,叫侯睿?”
聽到這個名字,蕭元胤忍住的挑了挑眉,因為對于這個人,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侯睿此人是逆酋侯景的親弟弟,也是叛軍中出了名的悍將,一直在侯景帳下擔任中護軍,統率最精銳的兔頭兵保護侯景的安全。
侯睿、兔頭兵,結合這兩個線索,蕭元胤基本可以確認,此刻占據陳家堡的就是侯景的弟弟。
建康南郊一戰,蕭元胤與陳霸先兩家合兵,將侯景僅剩的主力精銳盡數擊潰。
看樣子,侯睿應該是在亂軍中與侯景失散,又因為蕭、陳兩軍兵勢所阻,無法追隨侯景東奔,只能往西走,暫時藏身于深山中的陳家堡,隱匿行蹤,以待時變。
如今陳霸先率軍屯駐京口,負責建康東部防御,考慮到位置原因,追擊侯景的任務自然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蕭元胤不好越俎代庖。
既然收拾不了侯景這個國賊,那就只好拿侯睿出出氣了,既然這廝的下落被蕭元胤偵知,那無論如何便不能讓著賊酋從自己手上逃脫。
扶著胳膊將大虎攙扶起來,蕭元胤拍拍對方肩膀:“走吧,大虎兄弟頭前帶路,引我走一趟陳家堡。”
“啊!!”
大虎怔愣著看向蕭元胤,難以置信的抬手摸了摸額頭:不燒啊,我沒傻,那就是他瘋了。
原本看蕭元胤一身將軍鎧甲,大虎這才壯著膽子開口向對方求救的,本以為對方會調動兵馬前去剿賊,不想這個小將軍口氣倒是大得很,單槍匹馬就敢闖陳家堡。
清了清嗓子,大虎委婉的語氣中帶這些試探:“嗯,小將軍怕是沒聽清小人剛才說的話,占據陳家堡的那伙叛軍雖然是潰兵,可人數少說也有三百,您確定要一個人去?”
言下之意,趕緊調兵吧,您一個人怎么可能斗得過幾百名叛軍啊!
“當然,不就是三百潰兵么,有何懼哉。”
淡然一笑,蕭元胤脫口而出的話瞬間點亮了大虎眼中的光芒:“莫說三百,就是千軍萬馬,我蕭元胤孤身一人,也照樣他個七進七出。”
蕭元胤?就是這半年來聲名鵲起那個南康督護?看著蕭元胤拿出的督護符印,大虎徹底被震驚到了。
縱使久居深山,可對于這位冉冉升起的將星,大虎卻依舊有所耳聞。
聽說此人不過十九歲,雖相貌俊逸,卻膂力驚人,大庾嶺一戰,憑借手中骨餌長槊力戰周文育、杜僧明、侯安都三員悍將,將兵鋒正盛、勢如破竹的陳霸先軍逼退三十里。
若非他勸降姑父南康太守蔡路養臨陣反正,合兵一處共伐侯景,只怕朝廷王師推進的也不會這般迅速。
如果真的是此人,那陳家堡可就有救了。
原因無他,要知道這位爺自大庾嶺之戰平地崛起后,那打的可都是以少勝多的驚險仗。
富陽之戰,乘大霧率軍縋城而上,以五百兵馬攻克三千叛軍駐守的重鎮;
吳興口水戰,率八百善泅者,從水底繞到叛軍船陣側后,縱火夜襲,一夕之間連破營壘十二座,斬獲近萬人;
晉陵鏖兵,蕭元胤率十二人據水斷橋,所部盡皆戰死,他卻一個人追著幾千人砍,一路沖殺到了晉陵城下,叛軍被其氣勢嚇到,居然開城投降了。
樁樁件件的戰績擺在這里,就等同于一顆又一顆的定心丸。
若是別人揚言視侯睿這三百叛軍如無物,那大虎肯定嗤之以鼻,可換了蕭元胤說這話,大虎卻絕對相信,這位南康督護一定有實力說到做到。
“好,蕭督護威名赫赫,我大虎信得過,既然如此,小人這便帶您去陳家堡,收拾了那些叛軍。”
*
林海深處,陳家堡,此時這處堡壘已經落于侯睿及所部叛軍之手。
“喝啊!”
伴隨著一聲怒吼,血淋淋的人頭沿著臺階滾了幾圈,停在了迎面走來的將軍腳邊。
以靴子撥開人頭,參將李岱望著侯睿手里的寶刀,一臉艷羨的贊嘆道:“鋒刃過處不留血跡,這大夏龍雀果然不愧神兵之名啊!”
大夏龍雀,已故的北方梟雄,大夏國主赫連勃勃所鑄,刀身雕繪鱗甲紋路,刀柄有纏龍縈繞,其首似鳥狀。
百里狂士陸法和曾評價此刀:并造五兵,器銳利精,偕具破金斷石之威,是為天下利刃翹楚。
自大夏滅亡后,此刀輾轉世間,最后被侯睿以萬金購得手中,他對此刀極為愛惜,視作第二性命,亦憑此刀斬殺強敵無數。
聽聞李岱贊嘆,侯睿冷哼一聲,眉宇間的躁狂之氣消減了不少:“李參將,堡壘險要處的防御可布置妥當了?”
李岱抱拳道:“將軍放心,堡壘正門,四角望樓,均已調派軍士分撥停當,必定萬無一失。”
“那些賤民呢?”
“按照男女劃分,分別關押在望樓下的幾近院子里,王皋親自帶人看管。”
侯睿點點頭,收刀入鞘:“堡內儲糧情況如何?”
“糧草充沛,足夠我三百兵馬半年之用。”
至此,侯睿長舒一口氣,懸著的心也總算是放了下來。
大難臨頭各自飛,對于自己的親哥哥,侯睿雖然擔心,但鑒于己方大勢已去,他也只能先顧及自身的安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