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哀嚎,悲傷籠罩了這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莊,而程家本家人也開始四處奔走相告,喊一家門,報一次喪。
不多時,村里的人便來了七七八八,洗澡的洗澡,搬東西置棺木的搬東西,雖說時代落后,信息不發達,但村民之間互相奔走相告,還沒超過半小時,一個村的人便都知道了程家人的喪事,平時一兩個小時走路才能到達亦或是騎自行車半小時才能到達的縣城,也在一個小時之內把棺木給送到了主家人手里。
悲傷籠罩之下,門口的大黑狗不復往日般活潑吼叫,眼角的淚水與低聲的嗚咽也為這個家的悲傷添上了濃重的色彩。隨后便被家里人牽往角落,以免驚擾了前來吊唁的客人。
彼時什么都不懂的我還在學校里蹦蹦跳跳,還和小伙伴約好晚上回家后上她家玩耍,一切都顯得一片祥和,當放學的鐘聲打破燥熱的心,一群學生像脫韁的野馬各自奔往家里,我也不例外,一路狂奔像校門口沖去。
當看到大大媽(老大家媳婦)站在坡腳攔住我并告訴我今晚不允許去別人家玩,并且現在必須跟她一起回家時,我的內心是抗拒的,甚至不以為然,更甚至想不通為什么平時都沒人接我的路上怎么突然多了一個大媽,但迫于大人的壓力,我只得壓下心中一切不解,跟著大大媽回家。
一路上明明才100米的距離,可大大媽黑著臉的沉默下,平時聒噪的我,在此刻也只得學會了沉默,三分鐘的路程,在此壓抑環境下我卻感覺過去了半個世紀之多。
當走到家門口看到大門敞開且家里有人陸陸續續進進出出,家里哀嚎聲一片,門口大人議論紛紛,看到我紛紛投來了憐憫的目光,我也從剛開始的看到家里熱熱鬧鬧的喜悅變得疑惑,耳邊是媽媽的哭聲與村里人里的討論聲,不斷有“你看這么小的娃娃,多可憐”,“真的是造孽啊,娃娃還這么小”,娘兩個以后咋個過啊”“年紀輕輕的可惜了”“多好的人啊,真正的短命啊”······此起彼伏傳置耳邊。而我,聽不懂大人們話語里的憐憫,只好奇為什么媽媽哭,好奇為什么連院子里都站滿了人,好奇為什么睡屋緊閉,好奇為什么爸爸沒有一點聲音,好奇為什么堂屋里有一個棺材,直到身后人叫我去睡屋門口,告訴我我爸爸不在了。
年幼的我聽著媽媽哀嚎聲不斷,再加上得知爸爸不在了,我理解不了什么叫爸爸不在了,也看不懂大人們的哽咽,只知道那個平時對我溫聲細語的媽媽,此刻哭的面目全非,而我什么都不懂,最終只會跟著哭。
村里的壯男們七手八腳把爸爸從睡屋抱到了堂屋的棺材里,頭上蓋著枕頭巾,我再也看不到他的臉,也是這輩子最后一次與他擦肩而過。
隨著蓋棺的敲擊,天色也逐漸變得暗沉,家里的窗子,電視機,鏡子,所有一切反光成像之物,全都被蒙上了黑色的簾子和蓋布。堂屋正中央除了一口棺木,還有一個火盆以及聽大人們吩咐必須跪在火盆前不斷加制燒火的我。
火盆一燒就是三天,而家里的熱鬧也是一鬧三天,第三天中午飯后,村里七八個壯漢一起抬起了堂屋里的棺材,向著后山進發,我被安排在了隊伍的最前面,手里捧著爸爸的照片,在被村里人小伙伴的圍觀下,我甚至有點昂首闊步的意思,卻又在大人們的嚴肅表情下學著大人的樣子故作姿態。
棺木抬至后山指定位置,大人們早早挖好了一個坑,又在齊心協力下剛下棺木,最終在老人的一聲吉時已到下開始壘起了小土堆,一個簡易墓碑一立,從此真真的陰陽相隔,而我還在恍惚中思考爸爸不在了是去哪了,為什么還不出現,在此疑惑中又只能跟隨著母親的腳步網家走。
回到家后,褪去了往日的熱鬧,母親似乎也恢復了平靜,一個人一言不發收拾家里的一切,偶爾看看我在干什么,我也從開始的上竄下跳中被告知1個月內不允許進任何家門,即使找人玩也只能在路上玩之后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在一旁默默坐著看著媽媽。
時間逐漸流逝,爸爸從未再出現過,家里的四人(奶奶的媽媽—我們又叫老太、媽媽、爸爸和我)也變成了三人(老太,媽媽和我),我也在村里人一次又一次的問候聲中,開始理解了不在了的意思,開始接納從此以后這個家里少了一人的事實。
那一年,我七歲,我聽過村里人最多的問候是我爸爸不在了我想不想他,我聽過學校里老師們最多的話是說我沒有爸爸了,其他同學不要欺負我,我聽過同學們最多的話是嘲笑我沒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