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前半生的我置身于無形的框架之中。受各種條條框框束縛,不自覺成為了圈中待宰的羔羊。
沒等明白過來,我已上了桌板。
食客迫不及待地動起手中的刀叉,斬下每道無法錯過的美食。其中食客來自于身邊的熟人,我的爸媽、上司、同事、房東。
他們狼吞虎咽地啃食著大魚大肉,毫不顧忌嘴邊的油漬,口吐芬芳地談論著我的事情。我無力反駁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往腦袋里灌輸著大量的垃圾廢料。
切換場景我過度到人生的第一站。在眾人焦灼等待著的同時唯獨我并不期盼自個的到來。可惜事與愿違,伴隨著產房一聲啼哭,我被迫迎接了自己的人生。
到了取名環節,我坐在母親的床頭邊注視著正在翻閱名字薄的她,她的手指停留在了兩個字上,分別是“淼”和“泉”。只見她在二字上來回移動,拿不定主意時,我的指尖點在了“淼”上。
不知是否她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原先飄忽不定地手指堅定的停留在了我選的字面上。恰好我的父親走了進來,在聽到名字后顯露出的表情自打我記事以來并未出現過。
在我的印象里父親是個墨守陳規的人。他時常夾帶著嚴肅的神情與我交談,不茍言笑像是他多年以來的保護色,然而如今卻在我的回憶當中被我識破。
懷揣著滿意的心情,我起身離開了病房,走向另一道門前。
推開門我聽到了來自父母劈頭蓋臉的責罵,依稀記得這段回憶最終是以不愉快結尾。
讀書時期的我并非同周圍的同齡人一樣懷抱著遠大理想,更別提是在棍棒之下長大。我不敢擁有夢想,因為一旦擁有就會變得不幸。
人生本身就是一艘飄忽不定的小船,獨自在大海上漫無目的地漂泊著,可能出于精心設計,我的人生路線早已爛在骨子里,任何一切都需聽從掌舵人的安排,對此我毫無主見可言。
就這樣迎來了我的十八歲,還是一如既往地無所事事。考取了當地爛大街的一本,在沒有涵蓋金磚的大學里渾渾噩噩度過了四年。
四年里父母在我高考結束的那刻早已對我死心,長達四年沒有任何交流除了過年裝裝樣子騙騙長輩之外,斷送了經濟來源的我只能從底層做起,閑暇之余變賣電話卡,發發小廣告,有時還會被城管追趕。終于在歷經鋌而走險的最后一年中我賺足了人生第一桶金,隨手買了一輛二手轎車。
開著車揚眉吐氣的返回家中,在他人的眼中我尚未改觀,還停留在不入流的形象上。
“一個好好的葬禮成為你變現資產的見證了。”
“你真給我們丟臉!”
“程淼,明天就把車給賣了。”
“憑什么啊?”
“憑你沒到擁有汽車的年紀,小孩子家家胡鬧可以,過頭可就不行。”
“媽,這是我幸幸苦苦掙來的錢,你倒好說賣就賣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我怎么沒考慮過,倒是你這四年來讀的書讀成啥了,沒個正形整日吊兒郎當,學費全都給你百搭進去了。”
“別再和他說了,不上進的人終歸是在對牛彈琴。”
“你滾吧。”
“以后程家的事情與你無關。”
“這可是你說的。”
一場葬禮拉開了我與父親的距離,我們之間的隔閡逐漸越拉越遠。
離了家我開始過上了北漂的日子。沒日沒夜的奔波就為了換取即將到來的轉機,在盼星星盼月亮下,我等來了改變我命運的工作。
習慣了居無定所的狀態,難以回歸到安穩的生活里,我嘗試在這安了家,沒想到卻是把公司當家。
我的辦公桌上一塵不變的雜亂,堆積成山的文件,無人清掃的垃圾,吃剩的泡面盒。撲面而來的惡臭味環繞在我周圍,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習慣了這股味道,一旦消失便感覺渾身乏力缺乏干勁。
同事們都說我應該是病了,在我看來不是,時而路過茶水間也會聽到關于我的傳聞。
“每次我靠近他,身上都股味。”
“人長得還行,但未免也太邋遢了吧。”
“都三十了,還等著別人給他善后呢?”
“像這種家伙離我越遠越好。”
“是啊,別給社會添堵啊。”
“簡直就是人間負擔!”
每次聽完我都會默默走開,回到歸屬于我的位置。
交際上一塌糊涂,工作更是不言而喻。面對著上司的言語暴力我只能默默忍受著,甚至當文檔出現bug時,同事的推脫讓本就火冒三丈的上司更是氣不打一處,體罰和加班如酷刑降至在我身上。
“忙著擦屁股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日子在生命的倒數中來到了大年初一。抱著即將離開的心態我開車回了家,打算同父母見上最后一面。
家門前早已經貼好了對聯,紅燈籠高高掛起。推開門母親正無聲地做著飯菜,父親則躺在輪椅上靜靜看著電視。
我首先破冰,在幾年未見的他面前張開了口:
“爸,我回來了。”
見他無動于衷,我便走到他的身邊。
“我知道這幾年來,你還是沒法原諒我,現在就算我說什么也無法改變你對我的看法,但我只想對你說一句。”
“新年快樂。”
站起身的瞬間,我似乎注意到了他面無表情之下,眼角邊流落了幾滴淚水,盡管他什么都沒說。
“吃飯吧。”
母親沙啞的聲音傳來客廳,父親用手推動著輪椅走向飯桌。
時隔多年,我們心平氣和坐在飯桌上吃了年夜飯。在一個平常的夜晚中迎接新年的到來。
深夜我似乎被窗外的動靜驚醒,披著厚實的外衣走出家門,風中獨自落單著一副身軀。
我打開手電照向了他,微弱的燈光讓他回頭看了一眼。
“明天回去?”
意外的是他先開了口。
“嗯。“
“注意安全。”
他再次默默的將頭轉了過去。
“好,我答應你。”
這句答應并未兌現,我終究還是離開了。
回到出租屋,在洗凈一切衣物之后,我吞下過量的安眠藥閉上了眼睛。
回憶到這就結束了,前半生的軌跡戛然而止。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迎接我的便是一縷微弱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