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校長聽了半天，有些為難，他想到王嫂子的潑辣勁兒，想著要是自己幫學生出頭，學生們拍拍屁股走了，他和王嫂子可是要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尚可聞也暗道糟糕糟糕，本來想著安全第一，穩定實踐，現在可好，學生挨了打，怎么也算不上安全。但是眼看這個王嫂子肯定是不好說話的主，他們又沒有什么實權，說法八成是討不回來的。但這才第二天，實踐還沒完全開展，他也需要給學生們一個交代。

正思忖間，卻見趙曉曉從椅子上站起來，大家都安靜下來。

趙曉曉還是低著頭，說話的聲音卻也不小，“尚老師，我也沒啥事，就是有些突然，我沒反應過來。”

尚可聞聞音知雅，立馬說：“那也委屈你了。”

趙曉曉知道自己猜對了，抬起頭看著尚可聞“沒事，咱們還要在這待好幾天，同學們還要和村里人打交道，我受點委屈，不給您和大家添麻煩就行。”

同學們一聽，這是要算了，立馬叫嚷起來，宋濤說，“別怕，我給我爸爸打電話，我不信還制不了她。”

尚可聞趕緊攔住，趙曉曉也說，“大家別沖動，真的沒事，咱們來是實踐的，順利完成任務是第一位。”又轉頭看著宋濤，滿臉謝意：“謝謝大家，其實打我也比打在其他女生臉上強，畢竟我是咱們小組里，臉皮最厚的！”

宋濤聽著，看了林瑤淼一眼，有些后怕，但也接受了趙曉曉的勸阻。

有幾個同學被趙曉曉逗得笑了起來，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緩和了不少。

尚可聞略微安下心來，說到：“今天我們也是收獲了一個教訓，和別人打交道也不是那樣容易的。大家先休息休息，下午我們就不出去了，討論下后續怎么辦。”

說完，單獨叫了趙曉曉到院子里，“曉曉，你受委屈了。”尚可聞表達著自己的關心。

趙曉曉露出憨笑，“尚老師，同學們不知道，我卻懂得。我們討不來說法，只能讓大家更被動。”看到尚可聞微微點頭，她繼續說，“我想著，看今天那個王嫂子的樣子，讓她道歉只怕比登天還難，更別提賠錢了，一個耳光，就是去驗傷，也沒有那么嚴重，況且這個還牽扯您，回頭也讓羅老師為難。”

尚可聞聽完，更滿意了，由衷地贊嘆，“你真是一個顧全大局的好孩子。”

趙曉曉斟酌著說，“本來我參加這個實踐，就是想好好表現，爭取個優秀的名額，保研的時候能加上幾分。”

尚可聞聞言，立馬承諾：“放心，你這樣受委屈，我跟羅老師說，給你補償。”

趙曉曉笑起來，看了尚可聞一眼，似乎不知道怎么辦才好的樣子，合著雙手給尚可聞鞠了一躬，“謝謝尚老師！”

尚可聞看著這個紅著臉的小姑娘，也笑起來。

張校長和同學們閑聊了兩句，看大家都回歸了正常，也訕訕地回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趙曉曉明顯感覺，同學們對她比之前更熱情，好像給她加個雞腿，能緩解一下她的委屈。

下午，關于尿墻的調解討論，直接變成了對王嫂子的批判大會。大家基本全部跑題，都在幻想怎么能“治治她”。甚至有人提出，臨走的時候給她家院子扔糞便，引得大家一陣捂鼻。

宣泄完了，還是尚可聞提醒大家，目前還得考慮要不要繼續去調解。大家都沉默下來，尚可聞趁機說道，“也許，經過這樣的一件事，劉奶奶也就更知道了，我們也指望不上。”說著還嘆了口氣，“這才是我們的真實實力呀。”

王云博被激將到了，立馬反駁，“大家還沒坐下來，怎么知道不可行呢？起碼我們應該坐在一起談談。”

韋艾莉腦海中卻浮現出早上趙曉曉開玩笑的話，幸好沒有打在別人臉上。她見識了王嫂子的潑辣樣子，現在只覺得害怕，她還沒挨過打呢，看了趙曉曉一眼，那紅印還隱隱掛在臉上，想必這滋味肯定不怎么樣。于是說道“尚老師說的也有道理，這兩家人根本沒有道理可講，就是潑皮，肯定沒法弄。”

其他人也逐漸站隊，分成了調解派和放棄派，激烈爭論起來。

尚可聞并不在意大家的觀點，事實上，他早就做了決定，調解是不可能調解的，坐下來只能讓所有人，尤其是他們更加尷尬。學生們想象的那種文明的會場，只能建立在電視劇里。在農村長大，尚可聞自信比誰都清楚，這種說不清的鄰里關系根本沒有解決的可能。

但是尚可聞也明白，如果他直接決定放棄調解，那么不僅會讓學生覺得自己軟弱，可能讓一些人有反彈情緒，后面的隊伍就很不好帶了，更重要的是，羅老師對他的印象，是不是會認為他沒有能力。所以，尚可聞要讓同學們自己做出決定，放棄調解。

他聽著大家爭論的越來越沒有方向，開了口，“同學們，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大家都安靜下來，聽尚可聞的聲音，“我們就在這里開這個調解的會，怎么開？”

宋濤聞言一喜，他是真的想試試解決問題，立馬回應，“咱們先布置好會場，這里，這里，放上椅子，”邊說，邊用手指著院子里，“這里是那個王家的，這邊是那個劉家的，讓他們坐下！就是一個大勝利呀！”

“然后呢？”尚可聞笑望著宋濤。

宋濤就看向王云博和吳威，“然后就調解呀，告訴他們，鄰里和睦是美德，鄰里矛盾要不得！”

大家都笑起來。

到這里，趙曉曉已經非常明確尚可聞的意思了，她也不贊同調解。不過她也不想反駁誰，畢竟優秀實習的名額也需要一個好人緣。于是她也望著王云博笑。

王云博撓了撓頭，似乎很無奈，“哎，我也沒干過這事，雖然理論上，就聽他們說，然后，給他們講道理就行。”

“看，我就知道他可以，更何況我們還有才女”宋濤朝林瑤淼笑著揚揚下巴，倒是真心實意地認可林同學的才情。林瑤淼嘟嘟嘴，沒有否認才華，但拒絕解決問題，“我的才華都是花架子，用來錦上添花還行，這會可是使不出來。”

從趙曉曉挨了巴開始，吳威就開始自責，要不是她多嘴提出這個“議題”，也不會有這許多事，吳威很想讓大家放棄這個問題，千萬不能再被打了，她也很害怕有人會逐本溯源，把她當做問題的罪魁禍首。好在現在所有人都上頭于如何解決問題，似乎沒有人想到這個問題是誰帶來的。她抬眼看了一圈，把斟酌了半天的話說了出來，“我想，不然我們就把這個當成一個案例來分析”。宋濤忙不迭的點頭：“是啊，我們不是正在考慮怎么解決嗎？”吳威盯著宋濤，加重了案例兩個字“我覺著，它就只是一個案例。”宋濤皺著臉，懷疑是不是自己沒聽清楚，尚可聞聽懂了，他趕緊接話，“不錯，有時候失敗也是經驗，更何況還是如此生動的案例”。林瑤淼驚呼起來“是不是不用管了？”趙曉曉偷笑了一下，一本正經抬起頭，“也不是不管，我支持威姐，反正我是不想再去挨一巴掌了。”此話一出，大家都沉默起來。

尚可聞看大家情緒低落，繼續胡謅“其實一方面是咱們能力有限，也要接受失敗；另一方面嘛”他故意停頓了下，看大家都把眼光聚過來，才繼續說道“另一方面，咱們遇到這樣的案例，也是特別，是一次難得的精力，我認為，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拋開解決問題，變成分析問題，思考為什么失敗。”學生們都懵懵懂懂，覺得尚可聞說的很有道理，又不知道該怎么分析。趙曉曉問到“我覺得我們可以花兩天時間，做個閉門分析”。尚可聞真心為趙曉曉豎起大拇指，在他們的實習計劃里，這兩天主要的工作就是深入調研，走訪村民。他正準備安排一個不需要深度接觸村民的活動，來保證學生的安全，趙曉曉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心聲，給他的瞌睡遞了個舒適的枕頭。尚可聞假裝思考了一會，鄭重的點點頭，“我贊成曉曉的建議，我們就花上兩天時間，反思一下吧。”

隊伍里，大部分都是來刷履歷的，這種簡易模式當然更好，雖然這讓宋濤想要表現自己的想法不能實現，但一想到可以和林瑤淼一起分析案例，覺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很快，大家都成了分析派，開始準備開啟休閑實習了。

尚可聞做過很久的家教，對于怎么和這些年輕人相處很有一套成熟的思路，了解、理解、支持，同時堅持自己的底線，是他的法寶。在兩天的分析中，他愿意傾聽學生們的觀點，發現他們幼稚發言中的可取之處，也充分給他們的觀點進行佐證。再加上尚可聞本身很有親和力，有時候還會幽默一把，很快就真正走到了學生心里，甚至讓這個隊伍真正形成了。第四天下午，大家再次聚在一起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明顯都親昵了許多。大家都從自己擅長的視角分析了尿墻問題，林瑤淼甚至編了一幕劇，用來展現農村新風尚，還加入了一些幽默元素，很像《鄉村愛情》的一個橋段。李尋歡和王云博組隊，查著律條做了一些分析，把案例做成了一個教學分析。雖然沒有說明需要競賽，但吳威和趙曉曉的分析無疑是更深刻的，吳威結合了她的歷史專業，以農民鄰里作為切入，寫了一篇近20頁稿紙的小論文，尚可聞驚嘆她的專業的同時，也被她的投入震撼了一把，這孩子確實有做研究的天分，這篇論文都可以去畢業了。趙曉曉也以論文的形式做了分析，尚可聞看著那20頁稿紙，眼前浮現出趙曉曉盯著他的清澈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系統指導論文，他給趙曉曉定了論文的框架思路，說明了分析的重點要害，特別說明了寫作中可能遇到的困難和解決的方式。很顯然，趙曉曉比他預期的完成的更好。尚可聞有種難以名狀的情緒涌現出來，似乎有些嫉妒這些青年的能力，又很欣慰自己帶的隊伍有這樣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