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祿朝北疆最后一座城鎮,天界之所以對皚霜城不聞不問,只因出了城再向北就是靈崖山,傳說那里是東罔大陸的邊緣,終年極寒除了些耐凍的妖族在半山腰藏匿茍活,連仙族都難以翻山而過,人族更是靠近不得,實在沒有派兵駐守的必要。當然,從前山在,今后山還在。
胡盛轉了轉眼珠,如夢初醒,“你是說......即便靈崖之戰仙族得勝,天界也不會派兵在此常駐?”
“大人英明!皚霜城氣候惡寒,只要山上的妖族被盡數剿滅,仙族哪兒還會常駐此處盯著咱們不放?大人可假意在城中布下肅清令,公開要對那些妖族趕盡殺絕。實則可提前與那些妖族的首領聯絡上,叫他們帶領眾妖暫避風頭,等仙族一走便可再做打算,只是......”馮允皺起了眉頭,沒有再往下說。
胡盛正聽得饒有興味,忍不住急急追問:“只是什么?”
馮允一臉犯難的樣子,“只是得有個妖族信得過又熟悉的中間人去說服那些頭領,可是這一時之間去哪里找這樣的人?”
這么多年胡盛敢收受妖族的好處,自然也與那些妖族分支的頭領熟識,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這有何難?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大人你......”面對胡盛的口無遮攔,馮允是清醒的,要知道,若是祿朝的哪位官員被發現與妖族相互勾結,別說是丟官免職,就是被挫骨揚灰都有可能。
胡盛沒有收斂笑容,在馮允面前,他早已得意忘形,毫不避諱自己與妖族相交甚密之事。
馮允繼續道,“大人,城中大批妖族突然離開還是會引來天界的懷疑。明面兒上還需找個理由假意與妖族交惡,私怨公仇加在一起仙族才會相信您已與妖族徹底劃清了界限,也更能博得天界的信任?!?/p>
胡盛捋了捋胡須,“不錯,那你說說該找個什么理由?”
“大人忘了,數日前妖族還差點兒殺了您的......”
胡盛的眉毛擰成了一團,“你是讓本官追究他們刺殺那黃毛丫頭之罪?可她不也沒死?”
“但傷人的暗箭畢竟是妖族之物,如今仙族也并未公布曾來過皚霜城,不知是不是故意隱瞞,當然也有可能仙族來皚霜城真是為了私會情人。您以追究妖族刺殺自己母親的罪責突然下令將他們趕殺出城去更顯合情合理了。那上仙若是知道您替他的相好報了仇也會覺得您明事理。”
胡盛還是有些猶疑,“話雖如此,可真兇尚未找到......”
馮允道:“大人何必糾結誰是真兇,就讓妖族隨便找個替罪羊,大人能向天界交差便好!”
胡盛瞇著眼道,“好,就為我那年幼的母親討個公道回來!”
“大人妙計!想必不僅是皚霜城的人族百姓,就連妖族也會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胡盛喜笑顏開,即便他最終沒能去得了穹京城,戰后妖族又回了皚霜城,諸多好處自然也就回來了,他還是可以留在皚霜城過逍遙日子。
千暮不敢久留,聽了個大概便離開了。回聽雪閣的路上,她不禁感嘆著如今連原主是誰都不知曉,卻還是成了他人趁機牟利的好由頭,也不知會不會無意間種下惡果。她正要穿過聽雪閣前的那一片幽靜的連廊,眼前忽而晃出個身影,將她嚇了一跳。
又是馮允,他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語氣很不友善,“看來你還是躺在棺材里比較老實,省得聽到些不該聽的!”
千暮本就害怕,又心虛自己偷聽,被嚇退到連廊的角落里,“我只是怕你們還要害我!倒是你,雖不知你有什么目的,不過胡盛不知道你是妖吧……”
馮允揚起眉毛,眼神越發陰翳了,“你這是在威脅我?”
“是又怎樣?”千暮壯著膽子,直直對上馮允那深不可測的眼睛,“你這小妖,我雖不知你有什么目的,可你在胡盛面前一直裝得畏畏縮縮,若是此刻他知道了你就是妖......”
“小妖?”馮允的聲音又冷了三分,“還是這么不知天高地厚!”
想要活命就不能怕他那副模樣,千暮故作淡定,“不錯!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今后......”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馮允眼中又閃出了那道青光,這次的青光與此前不同,十分刺眼,直逼千暮而來,一瞬間,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得捂著眼睛蹲了下來。
“啊——”就在此時,千暮身后的林子里傳來一聲凄慘的叫聲,周圍立刻彌漫起了濃重的血腥氣。
千暮試圖睜開眼睛,可眼前還是一片模糊,聽見地上的人呻吟著求救著,千暮認出了那是阿才的聲音,但很快就沒了動靜。
“是阿才嗎?你怎么了?”千暮摸索著向前,使勁兒揉著眼睛。片刻后她終于看清了地上那灘暗紅色的血跡,可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沒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中,千暮緩緩轉頭看向一臉冷漠的馮允,“你......你吃了他?”
馮允漫不經心地抹著嘴角,“我只是告訴你偷聽的下場。”
“你怎么能......”看著眼前的惡魔輕易就斷送了他人的性命,千暮一時忘了害怕,反而怒從心生。
馮允的回答云淡風輕,“怎么這么驚訝?你這蠻丫頭如此在意別人的生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這可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馮允依舊漫不經心,“我是妖,如你所說,是會吃人的惡妖!”
“我要告訴胡盛你殺了阿才!”
馮允笑得更猖狂了,“哈哈哈,你覺得我會怕胡盛?”
“就算你不怕胡盛,難道不怕仙族?”千暮冷靜了下來。
馮允收起了笑容,面色陰沉,“你與那仙族到底是何關系?”
千暮攥緊了拳頭。“自然......自然關系匪淺!你若不知收斂,等那仙族回來我必叫他將你打回原形、就地正法!”
“關系匪淺?還真是仙族的相好,恬不知恥!”馮允挑起眉毛,“只不過.....遠水解不了近火,就算我以人為食,你又能奈我何?”
“你!有本事你現在就吃了我!”千暮心道:大不了再賠上一條命,看我在你肚子里活過來不捅你個腸穿肚爛!殺了這惡妖我還能立下不少功德,不算虧!
“你肉臭!我對你沒興趣。”馮允一臉嫌惡道,“不過你這么慈悲,若是身邊的人都成了我的腹中餐,不知你作何感想?”
千暮的聲音顫抖了,“什么?”
馮允托著腮假裝思索起來,“從誰開始好呢?不如就從那個被你救回來的孤女開始吧!”
千暮面色鐵青,“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他們?”
馮允慵懶地靠在廊下的欄桿上,“放過他們倒也可以......你既然能做仙族的相好,我的一些生理需求想必你也能滿足!”
“你......無恥!”千暮聽說過蛇性本淫,卻沒想到眼前的惡魔竟這般厚顏無恥。
馮允隨即發出爽朗的笑聲,“看來你見識頗廣,只是你想到哪兒去了?我的生理需求是每日要以人血果腹......”
千暮朝他翻了個白眼,“喝我的!”
“好吧,臭就臭,我忍忍便是。”馮允心滿意足,“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血奴。每日亥時我若在這林子里看不見你便去吃別人,我倒要看看你有慈悲!”
馮允總算作罷,千暮驚魂未定地回了聽雪閣。
畫已正收拾著行囊,見千暮一臉慌張趕忙上前詢問:“你......老夫人怎么了?”
千暮恨恨道:“讓我做大冤種也就罷了,如今還要做圣母喂蛇?!?/p>
“老......老夫人說什么?”畫已只覺得這個稱呼十分蹩腳。
千暮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道:“沒什么,以后沒人的時候你叫我千暮便好。”
畫已欣然一笑應下。
馮允正像一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滿臉笑意,廊下的陰影中忽而傳來一個溫柔如水又小心翼翼的聲音,他立即板起了臉,“何事?”
“尊主,這人還沒斷氣,是否處理干凈了以絕后患?”
馮允猶豫了一下,“算了,醫好了趕出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