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姥姥一組,我跟單姥姥一組……”活潑的漣漪歡快地叫嚷著,一邊興奮地向后退了一步,穩穩地站在了葉凡的旁邊。漣漪那靈動的眼眸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她那燦爛的笑容仿佛能驅散周圍的陰霾。漣漪的朋友阿玉見此情形,也毫不猶豫地跟著站了過來,動作迅速而堅決。
至此,以屈奮進為“組長”的十人小組算是正式形成了。這個小組的組成,說是天然形成的,里面其實也有人為的成分。可若說是人為的吧?似乎又不算,畢竟又沒有誰刻意安排漣漪在那個特定的時候出現在他們旁邊。
關鍵的就是這個所謂的“姥姥”,姥姥其實就是單朋立。他和漣漪在初中不僅是同班同學,而且關系還頗為特別。葉凡著實不知道她為什么總稱呼單朋立叫“姥姥”,這著實令人感到好奇。也許是他的某些神態或舉止,像極了那個進了大觀園里的劉姥姥?
此時此刻,葉凡哪還有心思去想這個呀!他的整個心思都完全沉浸在能和漣漪分到一組的幸福之中呢。那滿心的歡喜猶如春日里綻放的繁花,絢爛而熱烈。
一組一組的人開始按照既定的順序,有條不紊地離開銀行門口的集合地。原本排列整齊的一個完整的方塊兒隊列,開始一點點地發生變化,逐漸從規整的方塊變成了蜿蜒的一字長龍。屈奮進昂首挺胸地帶隊走在最前面,漣漪則乖巧地站在他后面,葉凡緊跟其后,站在了漣漪的身后。
葉凡靜靜地站在那里,沒有和她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身后那個比她身體還大的畫板,就已然足矣讓他感到無比的幸福了。葉凡的心里時常萌生出想要幫她去背一背那沉重沉重的畫板的念頭,那畫板仿佛有千斤重,壓在漣漪那柔弱的身軀上,讓葉凡心疼不已。可惜啊,他不敢,他真的不敢邁出那一步。那個時候,即使他只是靜靜地站在漣漪身旁,什么都不做,他的身體也是緊繃的,每一根神經都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他的手心或許在微微出汗,心臟也在胸腔里“砰砰”地急速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一般。那是一種混雜著期待、緊張與小心翼翼的復雜情緒,讓葉凡在漣漪身旁的每一刻都如履薄冰,卻又甘之如飴。
這個看上去頗為狼狽、提著各種大包小包猶如難民一般的隊伍,在幾個老師的引領下,緩緩地來到了一所破舊不堪的招待所。這所招待所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陳舊與衰敗,仿佛被歲月遺忘在了角落里。
這種招待所對于葉凡來說并不陌生,在他的家鄉內海市簡直是多得數不勝數。它們大多建于四五十年代,歷經了漫長歲月的洗禮,墻體斑駁脫落,門窗腐朽變形,周圍的環境也是雜亂無章。而且多數已經破敗不堪,卻也沒人愿意花費精力和資金去修復。
住在這種招待所唯一能讓人感到欣慰的好處就是價格便宜。在內海,住一晚上大概也就是10塊錢,而這里的住宿費也許比內海市還要便宜得更多。或許只需幾塊錢,就能在這里尋得一個棲身之所。對于那些經濟并不寬裕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無奈卻又實惠的選擇。
“四班的,都過來!排隊!照相了!”這聲響亮的呼喊如同軍令一般,原本如一字長龍般的隊伍轉瞬間就發生了變化,迅速地變成了三排。本來幸運地站在漣漪身邊的葉凡,還沒來得及享受這片刻的欣喜,就被一個女生不由分說地擠到了后排。葉凡趕忙調整了位置,好不容易再次站在了漣漪身后,然而命運似乎在捉弄他,還沒等他站穩,又被一個莽撞的男生給硬生生地擠走了。
就在這個混亂而又充滿活力的時刻,面對著我們的攝影師毫不猶豫地咔嚓按下快門。就在那一瞬間,時間仿佛被定格在了那里,將這一幕永遠地留存了下來。一群充滿陽光活力的少年們姿態各異,有的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驅散所有的陰霾;有的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重要的事情;有的相互打鬧著,盡情釋放著青春的活力;有的偏離集體孤獨地站著,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有的還沒來得及準備好表情和姿勢,就被匆匆收進了相機鏡頭。
葉凡恰恰就是那個還沒準備好的男孩,他臉上帶著些許的茫然和無措。與漣漪一前一后錯位站著的這張照片,就意外地成了他們第一張合影。在他們身后的墻上,是那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用紅色油漆漆上的字。歲月的侵蝕讓這些字跡早已失去了原本鮮艷的顏色,當時它已經變成了粉色,并且變得斑駁模糊。但仔細觀察,仍可以依稀看清。那幾個字是“彭江招待所”,它們靜靜地訴說著這所招待所曾經的故事,見證著歲月的變遷和無數來來往往的人們。
分組的意義主要在于安排眾人的就餐事宜,每桌限定十人。屈奮進身為“組長”,當仁不讓地率先坐在了圓桌的主位上,一臉的自信與從容。而漣漪就坐在他的旁邊,他們之間居然還空著一個位子。
葉凡目光敏銳,準確地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時機,伸手輕輕地拉動那個椅子,滿心歡喜地準備坐在漣漪的身邊。然而,就在這時,變故突生。張彼得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在后面重重地拉著葉凡。張彼得的力氣極大,葉凡猝不及防,身體猛地失去平衡,險些仰著摔倒在地。
“阿葉,你看那粥里!”張彼得一邊大聲叫嚷著,一邊順勢一屁股坐下,動作迅速而粗魯。他隨手拿起桌上的筷子,毫不猶豫地伸進平靜的白粥里,夾起了一個灰色的圓球。隨后,他毫不客氣地將這個圓球按在桌子上碾碎。只見圓球內部的顏色更加深一些,還散發出淡淡地臭味,那味道令人作嘔。“阿葉,你看!這是不是耗子屎!這就是耗子屎!”張彼得的聲音愈發高亢,臉上寫滿了憤怒與厭惡。周圍的同學聽到他的呼喊,紛紛圍攏過來,看到這令人惡心的一幕,都忍不住掩住口鼻,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原本熱鬧的餐廳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與嘈雜之中,同學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對這糟糕的情況表示不滿和擔憂。
面對這個“大草包”張彼得的大聲嚷嚷,葉凡和屈奮進都顯得無能為力。他們兩人臉上露出無奈和尷尬的神情。
此時此刻,誰會真正關心那無聊的耗子屎呢?對于葉凡來說,能和漣漪坐在一起,那簡直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此刻,在他的心中,能與漣漪相伴比什么都重要,哪怕不吃飯都行,甚至就算吃了那令人作嘔的耗子屎也沒問題!只要能坐在漣漪身旁,感受她的氣息,一切的困難和不快都可以拋諸腦后。
可是,事與愿違,此時葉凡心心念念的座位已經被張彼得蠻橫地占據。無奈之下,他只能滿心不情愿地撅著嘴,一臉委屈地坐到了屈奮進的右側。他的目光時不時地瞟向漣漪的方向,心中充滿了失落和遺憾,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那原本期待的美好瞬間化為了泡影。
“你怎么了?阿葉。”張彼得一臉疑惑地問道,那眼神中透露出些許關切,卻又帶著幾分茫然。
“沒事!”葉凡簡短而冷淡地回答著他的話,可臉上卻沒有絲毫好的臉色,眉頭緊皺,雙唇緊閉,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你別說話了,一點也不醒目!”屈奮進皺起眉頭,略帶不滿地提醒著張彼得。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責備,眼神中流露出對張彼得遲鈍的無奈。
“我怎么了…”張彼得嘟囔著,滿臉的委屈和不解。他瞪大了眼睛,左看看葉凡,右瞅瞅屈奮進,試圖從他們的表情中找到答案,卻始終不得其解。他依舊我行我素,繼續用筷子比較粗的那一頭兒在桌子上把老鼠屎按成了餅狀,那惡心的東西在他的擺弄下變得更加不堪入目,周圍的人紛紛投來嫌惡的目光,而他卻似乎渾然不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對旁人的反應毫無察覺。
在經歷了一陣子的平靜之后,周圍的氛圍仿佛凝固了一般。葉凡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掏出了我那臺略顯陳舊的“傻瓜”相機,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興奮。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漣漪身上,仿佛這一刻,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葉凡小心翼翼地拿著相機,像是捧著一件珍貴無比的寶物。隨后,他隨便把相機交給了一位鄰桌的同學,這位同學接過相機的瞬間,臉上露出了一絲鄭重的神情。他倒是顯得很專業,不慌不忙,不急也不燥,先是仔細地調整著相機的角度和焦距,然后用溫和而沉穩的聲音告訴大家:“別著急,都準備好,咱們慢慢來。”
正因為他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給大家留下了充分的準備時間。每個人都格外珍惜這個機會,紛紛挺直了腰背,整理著自己的衣衫和發型,力求在鏡頭中留下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男生們努力展現出自己的帥氣和自信,女生們則微微側頭,露出甜美的笑容,就連平時大大咧咧的同學此刻也變得格外莊重。整個場景充滿了一種莊重而又溫馨的氛圍。
隨著“咔嚓”的響聲響起,葉凡和漣漪的第二張合影就被定格了。一張圓圓的桌子,上面的所有食材都被拍的清清楚楚,當然也包括那盆摻雜了耗子屎的白粥。屈奮進和張彼得占據了整張照片最中央的位置,他們的左側是漣漪,右側則是葉凡,兩邊則是剩下的幾個人。這張照片通過光學變化被牢牢地印在了葉凡的相機底片上,它幾乎是那個時期他和漣漪最端正的一張合影。他時常通過大腦讓照片里的其他同學都消失,讓他倆靠得再近一些,但那使勁想出的畫面只能在葉凡腦海里停留幾秒鐘,腦力不夠時那張照片又會恢復合影的狀態。
合影完畢后,大家紛紛就座,準備開始吃飯。就在這看似平常的時刻,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時候,那盆原本擺在張彼得面前的、漂著耗子屎的粥,竟然莫名其妙地來到了葉凡的面前。那令人作嘔的景象瞬間充斥著葉凡的視線,弄得他頓時沒有了任何食欲。
沒有食欲的狀況對于葉凡來說,倒也并非全然是壞事。因為這恰好給了他充足的時間去觀察漣漪。漣漪正沉浸在與旁人的交談中,她那靈動的眼神、燦爛的笑容以及不經意間的小動作,都讓葉凡著迷不已。她并不知道葉凡在默默地觀察著她,但這對于葉凡來講反而是最好的情況。
他就這樣靜靜地凝視著她,既能欣賞到她那種毫不做作、活潑自然的畫面,又能避免與她直視時自己內心不由自主涌起的緊張。每當他想象著與漣漪目光交匯的瞬間,他的心就會像小鹿亂撞一般,狂跳不止。而此刻,他可以盡情地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與美好,將漣漪的一顰一笑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腦海中,仿佛時間都為他停止了。
“這些湯幾乎都讓你喝光啦!”阿玉微微歪著頭,輕聲地對漣漪說道,語氣中帶著些許嗔怪,眼神里卻滿是笑意。
“特別好喝!湯里的菜粘粘的、滑滑的…”漣漪一邊回答著阿玉,一邊露出滿足的笑容,那表情是那樣的可愛,雙眼彎成了月牙狀,嘴角上揚,臉頰上還浮現出兩個淺淺的酒窩,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歡喜。
此時的葉凡,內心充滿了渴望,真得很想接近她,與她多說幾句話,哪怕只是簡單地打個招呼也好。然而,命運似乎總在捉弄他,已經試了兩次,每次當他鼓起勇氣想要靠近漣漪時,均被那些沒有眼力見的別人給無情地隔開了。
“服務員,這個是什么湯?”漣漪抬起頭來,聲音清脆悅耳,同時伸出手對著服務員輕輕招手。就在她招手的瞬間,她的眼睛正巧與葉凡對視。葉凡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慌亂得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立刻轉移了自己的眼神,生怕被漣漪看穿自己內心的緊張與慌亂。緊接著,他緊張得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拿起勺子往自己碗里盛了幾勺“耗子屎粥”,然后一股腦地往嘴里“吐露”了幾口。這個冒失的舉動,迎來的是張彼得一副惡心嫌棄的表情。張彼得皺著眉頭,撇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極其可怕的東西。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葉凡堅信,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抓起“大草包”張彼得的衣服領子,以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他抓起來換位置。他能夠想象得到,在換了位置之后,張彼得一定會對葉凡的這一突如其來的行為感到莫名其妙、困惑不已。然而,對于葉凡來說,他所收獲的結果僅僅是離漣漪更近一些,僅此而已。哪怕只是近那么一點點,對于他來說,都仿佛是靠近了心中的太陽,能讓他感到無比的溫暖與滿足。
但那個17歲的葉凡,還只是一個青澀懵懂的少年,哪里敢有這么明顯的舉動。那時的他,內心充滿了膽怯和羞澀,面對自己喜歡的人,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么他當時對漣漪的感情只是“暗戀”而已。這份暗戀,如同深藏在心底的秘密寶藏,小心翼翼地被呵護著,不敢輕易示人。他只能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里,偷偷地注視著漣漪的一舉一動,每一個微笑、每一個眼神都能讓他心動不已。他默默地在心里為她編織著美麗的夢,卻從不敢邁出那勇敢的一步去表白。在那個純真的年紀,這份暗戀是那么的單純、那么的美好,卻又帶著無盡的遺憾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