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在清晨的微光中早早地來到了這里,被漣漪安排在了王一的宿舍中等待。這宿舍的布置簡單而略顯凌亂,墻上貼著幾張褪色的球星海報,床鋪上的被子也沒有疊得十分整齊。葉凡就這么坐在床邊干等著,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
他的目光時而落在窗外的樹枝上,時而又回到宿舍那斑駁的墻壁,心中的思緒如亂麻交織。一直等到那輪巨大的紅日停在教學(xué)樓中段,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身上,卻未能驅(qū)散他等待時積累的疲憊與焦躁。
這就是葉凡一早起來,歷經(jīng)那輛猶如“運牲口”般擁擠不堪的611路公交車換來的一天。那公交車上,人們摩肩接踵,各種嘈雜的聲音充斥于耳,葉凡被擠在人群中幾乎無法動彈。
還好,漫長的等待終于迎來了晚上的飯點,操場上逐漸變得熙熙攘攘起來。人群來來往往,歡聲笑語不斷。漣漪也出現(xiàn)在了操場上,她沒有化妝,素面朝天的樣子卻依然有著一種別樣的魅力。她換了一件衣裳,那件衣裳葉凡再熟悉不過了,正是在去上海寫生時穿的那件紅色上衣。
回想起那次上海寫生,葉凡的心中滿是美好的回憶。而此刻,漣漪深色的皮膚配上這紅色的衣服,雖說在旁人看來總有這么些許的別扭,但對于葉凡來說,這根本無所謂。只要能見到漣漪,哪怕她穿著一身迷彩服,都能讓他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心曠神怡地走不動路。因為在葉凡的眼中,漣漪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有著無法抗拒的吸引力,那是一種深入靈魂的觸動,無關(guān)乎外在的裝扮。
走不動路也得走,葉凡先前滿心期待的與漣漪的單獨約會,此時卻已然演變成了大部隊的集體出行。這巨大的落差讓葉凡的心中涌起一陣失落和無奈。
漣漪宿舍的4個女生,在這熱鬧的氛圍中,漣漪與葉凡率先匯合。只見淡綠長裙的女生亭亭玉立地站在漣漪旁邊,那裙子的顏色清新淡雅,仿佛春天里初綻的嫩芽。另外兩個女生則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男生宿舍,其中一個與王一欣喜地匯合,另一個也與另外一個男生成功碰頭。
葉凡初來乍到,對這里的一切都還十分陌生,連他們之間誰和誰是一對兒都沒搞清楚。總之,從表面上看,大家應(yīng)該都是成雙成對兒出來的。然而,只有他這一組顯得格外不同。他和漣漪到底算不算一對兒呢?如果算一對兒的話,為什么旁邊還跟著一個淡綠裙子?此刻,她和淡綠裙子親密地挽著手走,葉凡和她之間反而隔著個半臂距離。這究竟算什么?葉凡的思緒愈發(fā)混亂,滿心的疑惑讓他眉頭緊鎖。
明明是淡綠裙子單身前來的,怎么現(xiàn)在整得自己像是形單影只一般?葉凡望著眼前的情景,心中五味雜陳。他試圖理清這復(fù)雜的關(guān)系,卻感覺如同置身于一團(tuán)亂麻之中,越理越亂。他不禁暗自揣測,是自己的理解有誤,還是這其中有著不為人知的緣由?
還是別想了,葉凡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道。能把漣漪給等出來就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了,還求什么呢?知足常樂吧,凡事總得慢慢來吧。
就這樣,葉凡和大部隊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地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他是第一次來楊鎮(zhèn),這里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那么陌生。路面又黑乎乎的,僅有的一點光亮來自于偶爾從窗戶透出的微弱燈光,讓他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對于他來說,這無疑就是一次在別人帶領(lǐng)下的穿越迷宮行動。
那些狹窄而曲折的巷子,仿佛隱藏著無數(shù)的秘密和未知。他小心翼翼地跟隨著隊伍,生怕一不小心就迷失在這黑暗的迷宮之中。
胡同的盡頭是一家被日光燈照得很亮的餐館,那明亮的燈光在這黑暗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耀眼,宛如黑暗中的一座燈塔。從玻璃外就能看見里面的人面色通紅,興奮地推杯換盞。餐館的門是敞開著的,就別提隔音效果了,屋內(nèi)那些吹牛叉的楊鎮(zhèn)口音清晰無比地就傳入他的耳朵里。
那些話語中,充滿了楊鎮(zhèn)特有的豪爽與熱情,夾雜著方言特有的韻味和節(jié)奏。有的人聲音高亢,仿佛在講述著自己的輝煌經(jīng)歷;有的人則笑聲爽朗,似乎在分享著某個有趣的笑話。葉凡站在門外,被這熱鬧的氛圍所感染,心中的陰霾也暫時消散了一些。
接下來,他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進(jìn)入了這個喧鬧的環(huán)境里。剛一落座,大家便迅速融入到這熱烈的氛圍中,推杯換盞的場景果真就像剛才在門外看到的那情景一樣,熱鬧非凡,充滿了歡聲笑語。
只不過這一桌的口音,一半是標(biāo)準(zhǔn)流利的普通話,另一半則是帶著獨特韻味的內(nèi)海話,葉凡就是其中說內(nèi)海話的那一個。說起喝酒,葉凡實在是無能為力。他是真的喝不了酒的,倒也不是說完全滴酒不能沾,可能是體內(nèi)乙醇脫氫酶和乙醛脫氫酶的含量太少了吧?只要沾上那么一滴酒,他的臉?biāo)查g就會變得通紅,好似熟透的蘋果;要是喝上半杯,也許就會忍不住嘔吐起來。說白了,就是他的體內(nèi)缺乏分解酒精的關(guān)鍵功能。
葉凡沒有這令人羨慕的功能,可漣漪有。她向來是可以喝酒的,而且酒量或許還不錯。但奇怪的是,那天她卻沒有喝。或許是心情不佳,或許是身體略有不適,又或許是出于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總之,在這個本該盡情暢飲的時刻,漣漪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滴酒不沾,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微笑著看著大家盡情歡樂。
葉凡要了一杯冒著氣泡的橘子汽水,清涼的液體在杯中晃動,散發(fā)著誘人的果香。漣漪喝的則是檸檬口味的汽水,坐在她旁邊的淡綠色裙子女生手中同樣握著一杯檸檬汽水。天啊!葉凡明明是來找漣漪的,可不知為何,自己所有的注意力竟然全在這個穿著淡綠色長裙的女生身上。
從剛進(jìn)校門兒的那一刻起,葉凡就隱隱約約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不對勁兒。那兩個人站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個像愛耍脾氣、肆意玩鬧的精靈,充滿了活力與不羈;另外一個則很像溫婉賢淑的淑女,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優(yōu)雅與恬靜。
周圍嘈雜的環(huán)境似乎對他們毫無影響,仿佛將他們和那些喝酒喧鬧的人隔絕開來,在這家烤肉店里,此刻仿佛只有他們?nèi)齻€人存在。葉凡心里清楚,自己是喜歡漣漪的。她皮膚黝黑,平時極度活躍,喜歡充滿激情的搖滾,經(jīng)常被大摩托接送,穿著上也有些“玩鬧兒”的風(fēng)格,像個俏皮的小太妹。葉凡就是從這些獨特之處開始喜歡上她的啊!
可現(xiàn)在坐在這里,他卻莫名其妙地開始用溫婉的女生和漣漪做對比。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因為漣漪此時此刻的沉默讓他感到不安?還是自己內(nèi)心的動搖讓他陷入了迷茫?葉凡自己也說不清。再加上漣漪一直沉默不語,這讓他愈發(fā)尷尬了,只有大口大口喝著橘子味汽水,試圖掩蓋著內(nèi)心的慌亂與不安。那汽水的涼意順著喉嚨滑下,卻無法冷卻他心頭的燥熱。
“她叫舒姝。”漣漪微笑著給葉凡介紹著她旁邊的這位女生。“姝是一個女字旁一個朱,這個字不念zhu喲。”漣漪的聲音清脆動聽。“那念什么?”葉凡一臉疑惑地問道。“念shu啊!下幾亭亭,宛然絕代之姝的shu。”漣漪圓睜著她那對明亮的眼睛,認(rèn)真地解釋道。她那表情是如此的親切好可愛,那生動的模樣,瞬間又讓葉凡想起了出國前送自己時的場面。
“舒豬!來來來,喝啤的,別跟她們倆在那墨跡那點飲料。”也不知道是哪個冒失鬼把“姝豬”兩個字脫口而出,聲音在這喧鬧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刺耳。舒姝聽到這粗俗的稱呼,卻沒有搭理,依然優(yōu)雅地喝著手中的汽水,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那份淡定和從容令人贊嘆。
“你看,我說什么來著!shu、shu、shu,舒姝。人家是姝字,美女的意思!”漣漪那雙圓圓的眼睛仍然緊緊地盯著葉凡,目光中帶著些許嗔怪,而她的手卻指向了喊出了“舒豬”的那個人,似乎在指責(zé)對方的無禮和粗俗。
葉凡心里暗自想道:“舒豬”這兩個字也許只是同學(xué)們聊天時不經(jīng)意間制造的一個話題吧?就像每次王一的話引子都是說漣漪皮膚黑一樣,大家總是喜歡拿一些特別的點來開啟交流,雖然有時顯得不太恰當(dāng)。聽了這段關(guān)于“豬姝”發(fā)音的段子后,葉凡依然不知道該跟漣漪說些什么,心中仿佛有一團(tuán)亂麻,剪不斷,理還亂。他的思緒如同飄蕩在馬來西亞那變幻莫測的云層中,飄忽不定,找不到方向。
馬來西亞留學(xué)的事情距今已經(jīng)過去數(shù)月之久,甚至回來的時間都已經(jīng)超過了他當(dāng)初在那里度過的時光。那些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如今都已成為了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實在是懶得再去提及。
漣漪心里也應(yīng)該是清楚明白的,回國這件事一直是葉凡內(nèi)心深處難以言說的一塊兒傷痛。或許是出于對葉凡的體貼和關(guān)懷,又或許是深知其中的復(fù)雜情感,所以漣漪也很明智地選擇了咸口不提。
要知道,那段留學(xué)的日子對于葉凡來說,充滿了期待、迷茫、挫折與成長。然而最終的回國決定,并非他所愿,其中的無奈和遺憾只有他自己最能體會。而漣漪的這份心領(lǐng)神會和默默守護(hù),無疑是對葉凡最大的尊重和支持。在這紛繁復(fù)雜的世界里,能有這樣一份無需言語的默契和理解,實屬難得。
“前面有一片草地,來了一群羊,打一種水果!”漣漪歡快地轉(zhuǎn)換著話題,那雙圓圓的眼睛仍然緊緊地盯著葉凡,眼神中充滿了期待和俏皮。
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一道腦筋急轉(zhuǎn)彎了,以葉凡的聰明才智,他本可以脫口便說出答案,但不知為何,故意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草莓!”
“對!”漣漪興奮地回應(yīng)道。
“草莓,狼來了之后是楊梅。漣漪,我怎么記得你給我猜過這個急轉(zhuǎn)彎。”葉凡疑惑地問道,眉頭微微皺起,努力在記憶的長河中搜尋著相關(guān)的片段。
“對啊!上高中時我給你猜的?”漣漪微笑著說,臉上洋溢著回憶的溫馨。
“怎么可能?上高中時咱倆沒怎么說過話!”葉凡難以置信地反駁道。從馬來西亞回來后,葉凡仿佛一直在前途與難堪中反復(fù)地糾結(jié)著,內(nèi)心被各種煩惱和憂慮所占據(jù)。有很多事情確實想不起來了,那些曾經(jīng)的過往在他的腦海中變得模糊不清。
漣漪耐心地告訴他,那時候她很少走教室的后門,那次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走到后面來給葉凡猜了這段腦筋急轉(zhuǎn)彎。然而,當(dāng)時的場景葉凡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來,仿佛那段記憶被深深地埋藏在了歲月的塵埃之下,難以觸及。
夜深了,萬籟俱寂,城市的喧囂漸漸歸于平靜。從那個彌漫著烤肉煙塵的店里出來后,葉凡只覺得被那些濃重的煙塵熏得暈暈乎乎的,腦袋仿佛被一團(tuán)迷霧籠罩著。
他依稀記得自己被伙伴們送到了回內(nèi)海市里的611車站,身后應(yīng)該跟著的還是那一群人。總之,絕不是漣漪一個人,最少最少后面還會跟著一個舒姝。即使車站的燈光再昏暗,他也能憑借著那若隱若現(xiàn)的輪廓感覺到有個綠裙子在后面飄。
在回程的公交車上,他依然像往常一樣把頭歪在公交車的玻璃上淺睡。然而,即便在這半夢半醒之間,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上涌。這次滿懷期待地來,本來是鼓足了勇氣要跟漣漪進(jìn)行一次面對面的認(rèn)真表白的,精心準(zhǔn)備了許久,在心里排練了無數(shù)遍要說的話。可為什么整整一天過去了,都沒能夠找到哪怕一絲一毫獨處的機(jī)會,這讓他感到無比的沮喪和失落!
他不停地在心中反問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是時機(jī)不對,還是命運的捉弄?那滿心的歡喜和期待,此刻都化作了泡影,只剩下深深的無奈和難以言說的苦澀在心底蔓延。
作者:趙同
斜杠青年,朝三暮四,比上不足,筆下有余,萬年太久,只爭朝夕,不怕折騰,才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