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2年那個漫長而熾熱的夏天,驕陽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悶熱得讓人難以忍受。大概是因為這異常炎熱的天氣,仿佛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大伯阻擋在了葉凡家的門外,使得他很少像過去那樣頻繁地來葉凡家“搗亂”了。
說起葉凡的大伯,他是個性格古怪、行事乖張的人。平日里總是隨心所欲,不顧他人感受。而就在這個特別的夏天,葉凡竟然宣稱自己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可仔細想想,這所謂的高光時刻,或許真的只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而已。
在那個注定不平凡的日子里,葉凡和漣漪竟又再次不期而遇。那一天,漣漪帶給他的感覺與以往截然不同,竟是那般的異常輕松。不知從何時起,每次葉凡想要見到她之前,都必然要經(jīng)歷一段無比漫長的等待。這種漫長的等待,早在葉凡出國之前去那個充滿回憶的音像店找她時,就已經(jīng)悄然形成。
此后,在葉凡和漣漪相處的悠悠歲月里,他甚至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把這種等待視作了一種習(xí)以為常的常態(tài)。每次等待時,葉凡的內(nèi)心都交織著期待與焦慮,時間仿佛變得格外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對他耐心的煎熬。
然而,這一次的情況卻著實讓葉凡感到意外。他剛剛在餃子館停留不久,漣漪便騎著自行車從背面的胡同里如風(fēng)一般鉆了出來。那是餃子館的背面,也是她家單元房正門的方向。葉凡望著那熟悉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喜與感動。
她絲毫沒有停下車子的意思,依舊風(fēng)馳電掣般地向前行駛著。葉凡在看到她的瞬間,眼神中閃過一抹驚喜,立刻使出渾身力氣用力踩著腳蹬,拼命跟了上去。
他一直喜歡她騎車的樣子,那是一種果斷而迅速的姿態(tài),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沒有一絲一毫的多余。她騎車時的那種干脆利落,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魅力,深深地吸引著葉凡。
這種感覺貌似一下子把葉凡帶回了那個他們剛剛熟悉的時候。還記得在學(xué)校的車棚里,她那句清脆響亮的“回家看我的小鬧鬧去了!”話音剛落,便也如現(xiàn)在一樣,颯立地騎上車子,眨眼間就飛快地消失在河沿大街的盡頭。
葉凡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心底悄然萌生出了對她的愛意。時光荏苒,時至今日,當(dāng)他再次看到眼前熟悉的場景,仿佛又看到了幾年前還是高中生的那個充滿活力與朝氣的漣漪。
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向葉凡透露自己究竟要前往何處,而葉凡呢,也絲毫沒有開口詢問的意思。這種默默跟隨其后如同跟屁蟲一般的感覺,卻讓葉凡內(nèi)心感到無比的舒心和滿足。
對于葉凡而言,只要能夠跟漣漪相伴在一起,哪怕僅僅是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騎著車,感受一下那從河邊徐徐吹來的帶著絲絲涼意的微風(fēng),他都會由衷地感到開心。
這種簡單純粹的相處時光,對葉凡來說,猶如珍貴的寶藏。他不在乎目的地在何方,不在乎行程是否精彩,只要身邊有漣漪的身影,他的世界便充滿了陽光和溫暖。
那前行的方向,看起來應(yīng)該是朝著葉凡家的方位去的,但也有可能是去往河邊,去欣賞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岸邊隨風(fēng)搖曳的垂柳;或許是要前往旅游街的商店,在琳瑯滿目的商品中挑選獨具特色的紀(jì)念品;又或許是打算往更南面騎行,一起去逛逛熱鬧非凡的步行街,一起精心挑選漂亮的衣服、舒適的鞋子……其實隨便去哪都行,都無關(guān)緊要。
此時此刻的場景,就宛如時光倒流,讓葉凡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放學(xué)后一起騎行的感覺。那時候的他們,懷揣著青春的夢想和無盡的活力,迎著微風(fēng),笑聲在空氣中回蕩。
突然間,毫無征兆地,漣漪猛地將車把一轉(zhuǎn),迅速拐進了一條布滿碎石的狹窄小路。緊接著,葉凡就清晰地聽見了一陣嗡嗡作響的火車轟鳴聲。這條小路被稱作林邊路,然而所謂的“林”,不過是寥寥的幾棵稀稀拉拉的樹罷了,給人的直觀感官,僅僅是大片枯燥的白色沙石,綠色的植被反而少得可憐。
此前,在葉凡和漣漪往返于彼此的家時,曾無數(shù)次地經(jīng)過這段有火車穿行的地道,可葉凡卻從未發(fā)現(xiàn)這里居然還存在著這樣一條林邊的小路。漣漪騎車向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速度極快,從來都不會停下來等他。而這條路對于葉凡這個不折不扣的路盲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他只能緊緊跟在后面,根本無暇顧及路邊的景色。
他的腦海中只記得在路口處有一座已經(jīng)廢棄的6層高樓,那高樓的玻璃幕墻上,醒目地鑲嵌著“銀座”兩個字。那兩個字在歲月的侵蝕下,已經(jīng)顯得有些斑駁和褪色,卻依然頑強地堅守在那里,仿佛在訴說著曾經(jīng)的輝煌。
“這是要去哪?”葉凡扯著嗓子大聲呼喚著前方騎行如風(fēng)的漣漪。聲音在空曠的道路上回蕩,帶著他滿心的疑惑。
“去我爺爺家!”漣漪微微側(cè)過臉,大聲回了葉凡一聲。她的聲音清脆響亮,穿透了呼呼作響的風(fēng)聲。
“哦!”葉凡下意識地點了一下頭,眼神中依然透著迷茫。隨后,便繼續(xù)緊緊跟著她向前走著。他的心中充滿了不解,不知道為什么漣漪忽然要帶自己去她爺爺家,但心中縱有千般疑問,卻也沒敢問出口。
穿過那條坑坑洼洼的砂石路后,在七扭八拐的小道上這么拐了好幾拐,終于來到了一個小區(qū)。小區(qū)四周是有圍墻環(huán)繞的,然而小區(qū)的名字葉凡卻沒能看清,他的目光只是匆匆掃過,只模糊地記得那是一棟六層的紅磚樓。
樓梯和過道顯得格外寬闊,漣漪在前面步伐輕快地走著,兩層樓梯并作一層向上跨去,動作敏捷而熟練。和往常一樣,葉凡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的視線被漣漪的身影所遮擋,眼前所能看到的,僅僅是她扭動的屁股。
這棟樓每層都是一梯四戶的格局,中間的兩戶門緊挨著門,空間相對顯得有些局促。而兩側(cè)的各一戶,與中間戶相比,就顯得不那么擁擠了,多了幾分寬松和自在。
四樓左側(cè)的一戶,安裝的是一扇黃色的木門。漣漪走上前去,輕輕敲了敲那扇木門,可令人意外的是,那木門根本就是半掩著的。“爺爺!”緊接著,她迫不及待地推開門,便是這聲清脆響亮的大喊。那聲音里充滿了喜悅和親昵,可愛,可愛,實在是太可愛了,她幾乎是蹦著跳著,一路歡快地直奔到爺爺旁邊,然后親昵地摟住爺爺?shù)募纭D菚r候,葉凡感覺她高興極了,那臉上綻放的笑容無比燦爛,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歡喜簡直要溢出來。起碼比跟自己在一起時要高興得多,葉凡的心里不禁泛起了一絲小小的失落。
此時的他,跟著她喊了一句“爺爺”,聲音中帶著些許拘謹和生疏。然后,便尷尬地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里。
爺爺悠然地坐在一張老舊的躺椅上,身上穿著一件略顯寬松的白色汗衫,搭配著一條深綠色的褲子,而最引人注目的,當(dāng)屬他腳上那雙巨大的勞保鞋。爺爺?shù)亩亲痈吒咄怀觯瑘A滾滾的模樣感覺就像是一尊憨態(tài)可掬的彌勒佛。
就在此時,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兒從里屋俏皮地鉆了出來,然后乖巧地站在了爺爺?shù)牧硪贿叀_@情景有趣極了,很像是彌勒佛的兩側(cè)分別站著兩個天真無邪的“童女”。
這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兒叫做“漣麗”,她正是漣漪的表妹,是她二伯的女兒。過了一會兒,爺爺終于反應(yīng)過來,葉凡原來是大孫女帶來的男同學(xué)。隨后,爺爺熱情地從躺椅上起身,準(zhǔn)備去廚房里找些吃的招待他們。然而,葉凡和漣漪都婉言拒絕了,因為他們馬上就要離開。
爺爺好奇地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漣漪微笑著回答:“去鼓樓。”此時,葉凡才恍然想起來,前幾天自己的確說過要帶著漣漪去當(dāng)年剛剛建成的鼓樓商業(yè)街。當(dāng)時,漣漪沒有給出明確的回應(yīng),他便以為她對那里不感興趣,所以也就沒有再提及此事。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她帶葉凡來爺爺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和妹妹漣麗集合,然后三人一起前往目的地。新建的鼓樓商業(yè)街在風(fēng)格和氛圍上與媽媽商店所在的旅游街有著諸多相似之處,所以葉凡即使跟著一同閑逛,也只是匆匆走過。相比之下,漣漪和漣麗則逛得興致勃勃、開心至極,她們時不時地在那些店面里進進出出,好奇地看看精美的飾品,擺弄擺弄漂亮的手環(huán)。
從1999年那次前往上海寫生開始,葉凡就深深地喜歡上了照相,他習(xí)慣用一張張照片來記錄生活中的每一個精彩瞬間和難忘之事。因此,在那天也留下了一張充滿歡樂氛圍的照片,照片中漣漪和漣麗坐在一個栩栩如生的“黃包車”銅像上,那快樂的表情被葉凡巧妙地定格在了那一刻。
從那天起,活潑可愛的漣麗成為了葉凡在漣漪家最先熟悉起來的第一個親戚。她比葉凡小兩歲,而漣漪則比葉凡大半歲。在這之后的這個寒假,他們幾乎天天都在一起消磨時光。
他們會結(jié)伴去五號路市場,目光在那些價格便宜的衣服上流連,試圖挑選出自己心儀的款式;也會前往曙光里,好奇地打量著那些不知來源的舊貨,猜測著它們背后的故事。葉凡總是站在中間,他的兩邊緊緊跟著兩個小女孩兒。他們就這樣一起漫步在內(nèi)海市的大街小巷上,盡情地探索著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那種輕松高興的感覺對于葉凡來說是從未有過的。他仿佛置身于一個溫暖而美好的世界,沒有煩惱,沒有壓力,只有純粹的快樂和自由。在這相處的過程中,他不知不覺地產(chǎn)生了一種自己已經(jīng)是漣漪家人的奇妙感覺。那種感覺就像“內(nèi)啡肽”一樣,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持續(xù)地發(fā)揮著作用,讓他感到無比的愉悅和滿足,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和順心。
春節(jié)在熱鬧與歡樂的氛圍中結(jié)束后,葉凡開始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行裝,有條不紊地為過幾天的開學(xué)做著充分的準(zhǔn)備。就在這時,電腦音箱里突然傳出了那種再熟悉不過的咳嗽聲,他立刻就知道那是企鵝社交軟件里有人上線的提示音。他定睛一看,只見屏幕上那顆代表著漣麗的小頭像一閃一閃的,格外引人注目。
“凡哥,你今天有事情么?”很快,對話框里彈出了漣麗發(fā)來的詢問。“沒有啊!閑著呢。”葉凡迅速地敲打著鍵盤回答道。
“那我們?nèi)ヌ藞D書大廈可以么?”她緊接著又問道,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絲期待。
“好的!”葉凡興奮地敲擊著鍵盤回復(fù)著。對于出去玩這件事,他當(dāng)然是滿心愿意的,畢竟能夠出去放松心情總是令人愉悅的。而且,因為之前每次出去都是三個人一起,所以他的第一反應(yīng)便是自己又可以見到漣漪了,一想到這兒,他的心里就充滿了期待。
緊接著,他以最快的動作關(guān)閉了社交軟件和電腦,匆忙提起了那臺心愛的相機和隨身的單肩包,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到院子大門前,仔細地鎖好。隨后,他騎上自行車,毫不猶豫地駛向林邊路那個方向。盡管在出發(fā)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其實并不確定院子的大門是否已經(jīng)真正鎖好,但此刻他的心思早已飛到了即將見面的場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