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陽穿破云層,將竹屋照亮的那一瞬間,晨霧瞬間將竹屋包裹,漸漸的,竹屋在晨霧中消失。
竹屋內(nèi),初陽照在窗沿,照在桌子上的花上。昨日還略顯羞澀的花朵不知何時悄悄的綻放,陽光在花瓣間穿梭,這時,寂靜的房間內(nèi)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音‘叮鈴~叮鈴~’,鈴聲兩下后,又重歸寂靜,仿佛之前的聲音只是人的錯覺。
不多會兒,徐清風(fēng)走進來,徐清風(fēng)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以及桌子上的鈴鐺,面色一驚,“糟了。”
匆忙的拿起鈴鐺,用特定的步伐離開這里。
“上君,我們要追嗎?”五鬼站在清綾身后,看著徐清風(fēng)的身影消失在陣法中。
“追。”
“可是我們不知道怎么出去啊。”五鬼皺眉,當(dāng)初黑夜進來,不需要經(jīng)過陣法,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這有何難?”清綾話音剛落,手中出現(xiàn)一把劍,正是上次同沈佳戚打斗時出現(xiàn)的那把劍,只見她手腕轉(zhuǎn)動,道:“破!”
隨后像是有什么被撕裂一樣,竹屋漸漸顯現(xiàn)在竹林中。
清綾手腕一翻,追魂出現(xiàn)在兩指間,“追!”
隨著她一聲令下,追魂嗖的一聲飛出去,兩人急忙跟了過去。
“這村子好安靜。”兩人到達村莊后,發(fā)現(xiàn)這街道上有些雜亂,安靜的有些異常,五鬼不安道:“上君,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兒?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清綾緊皺著眉,“不好!”
隨后,也不解釋,匆忙的朝著村口奔去,五鬼見狀,也急忙跟去。
村口烏泱泱的站著一大群人,他們好像顧慮著前方什么東西,不敢往前,只能在村門口議論。
“她是不是瘋了?”
“我就說她是災(zāi)星,就該把她趕走,越遠越好。”
“她現(xiàn)在瘋了,會不會還克我們?”
“回去一定要用艾草將各處熏一熏,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都在村里干了什么。”
“這種人活著還干嘛?想克死我們嗎?”
清綾和五鬼像是知道了什么,急匆匆的撥開人群,果不其然,剛剛被議論的就是顏舒。
顏舒身上的衣服沾滿了土,手上都是鮮血,她坐在大樹下背對著所有人,讓人不知道她想什么,徐清風(fēng)站在她旁邊,手里拿著搖鈴。
“話說這個男人是誰?不會是她的姘頭吧?”
“誰知道呢?也不知道董少爺回來,看到這場景會不會氣死。”
“聽說董少爺去了戰(zhàn)場,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她克死。”
“你們說這話,不怕遭報應(yīng)嗎?”五鬼忍不住沖那幾個人道:“董少爺為了保護你們,你們竟然這樣對待他的心上人,你們還有良心嗎?”
這話一出,四下無聲,方才說話的婦人看了看左右,又見五鬼是給小娃娃,身邊跟著的大人一看就是嬌養(yǎng)的富家千金,肯定說不過她這個老婆子,于是大聲嚷嚷道:“我們怕什么?她要是不做,我們會說嗎?有本事她別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的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們勾勾搭搭了!”
“哎呀,這還用看?哪個正經(jīng)家姑娘會大晚上出來?哪個正經(jīng)家姑娘會和男人走這么近?董少爺這是不在,要再也會被她氣死,這才多久,就和別的男生在一起,保不住以前還背著我們勾搭過不少呢。”
“若不是你們對她非打即罵,她怎么會不敢在白天出來!”
“我們打她罵她,那還不是她把自己全家克死了?我們可不想被她克死!”
“你們同她不熟,憑什么這么說她?”
“哎呦喂,可笑死我了,我們對她不熟,那你們怎么同她熟了?莫非…”婦人沒有將話說完,任由人去想象。
“莫非什么,你給我把話說清!”
“這有什么好說的?這不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的?我說她平日沒有營生,是怎么生活的,原來,人家的營生都在晚上,你們這么幫她說話,不會和她一樣吧?”
這婦人說的話歹毒,她的話說完,有幾道不懷好意的視線也落到清綾身上,五鬼氣的不行,“我們只不過走錯路,恰好被顏舒姐姐救了而已。”
“鄉(xiāng)親們,你們信嗎?好巧不巧的走錯路了,剛好被那災(zāi)星救了,這天下的巧合可真多,還都讓災(zāi)星碰到了。”
“對啊,誰知道是不是走錯路,說不定是故意的,專門去那荒郊野嶺的,也方便嗎。”一男子摸著自己的下巴,色迷迷的在清綾身上打量,“看著倒是像大家閨秀,但誰家的大家閨秀,會來這種地方?”
“把你的狗眼收起來。”徐清風(fēng)不知何時過來,擋在清綾身前,阻擋了那人的目光。
“喲,這是被說中了?”那男子笑道:“兄弟,看不出來啊,你花了多少錢?難不成,傾家蕩產(chǎn)了?”
周圍響起一陣意味不明的笑,眾人瞬間將思緒從顏舒身上收回,一字一句的開始推測幾人的關(guān)系,開始想想幾人的故事。
突然,一把冒著寒光的劍,架在那帶頭男子的脖子上,眾人一下停止了遐想,男子恐懼的看著自己脖子旁邊的劍也不敢再說話。
清綾也不看他,依舊看著跪在那里的顏舒,“不想死就滾!”
話音落,瞬間抽回劍,劍身依舊雪白,只是男子脖子上出現(xiàn)了一道紅痕。
“姑娘,有話好好說就是,何必傷人?”一位老者在別人的攙扶下走出來,不滿的看著清綾。
“吾說,滾!”
清綾說完,手腕一翻,地面上出現(xiàn)一道深深的劍痕。
眾人面色一驚,方才說話的幾個人,更是恨不得縮在地縫中,生怕清綾的劍下一瞬間指向自己。
人潮來的快,也散的快,很快此地只剩下幾人,清綾這才收起劍,抬頭看著徐清風(fēng),“方才多謝。”
徐清風(fēng)愣了愣,隨后笑道:“我只是見不到他們欺負女子而已。”
清綾沒有理會他,掃了一眼還沒回過神的五鬼,將一個果子丟給他,“再遇此事,無需多言。”
五鬼愣愣的看著自己懷里的果子,他不傻,他能看出這果子中蘊藏的能量,他吃了肯定會修為大漲,但他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將果子寶貝般的放進自己的口袋中,那口袋很奇怪,果子放進去,竟然沒有任何痕跡,已經(jīng)平展如初。
清綾走到顏舒面前蹲下,見她神色不喜不悲,像是丟了魂一樣,盡管知道她在找什么,卻依舊問她:“汝在尋誰?”
顏舒搖頭,“我找不到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汝若尋到,會如何?尋不到,又如何?”
顏舒呆呆的看著她:“我只想見他一面,親手將他埋葬而已。”
“汝是不信他已故?”
顏舒突然笑了,那笑中閃爍著淚光,比哭還難看,“我只是想再確認一下,確認他真的已經(jīng),不在了。”
“他在與不在,與汝何干?”
“我是他妻子。”
“那又如何?世間之人,本就毫無干系,只是爾等喜歡將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分個三六九等,親疏遠近而已。歸其根本,爾等皆是陌路人。”
顏舒像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陌路人?怎么會是陌路人?”
“他教我,他尊我,他愛我,怎么會是陌路人?”
“可最后,不還是只剩汝一人?”
清綾說著,看向徐清風(fēng),“可將陣法打開。”
徐清風(fēng)看著她,久久不語,清綾見他一臉失魂,不知道在想什么,于是抬手一揮,身后突然出現(xiàn)了一具尸體,那尸體少了一只胳膊,少了半截腿,眼睛緊緊閉著。
“晨陽!”
顏舒見到那具尸體,匆忙的爬過去,顫著手去摸他那空蕩蕩的肩膀,在摸到那里空蕩蕩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你回來了。”
清綾起身看著那具明顯被清理過的尸身,尸體被保護的很好,沒有一點兒腐爛的樣子,董晨陽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只是胸膛不再有起伏,口鼻處再也沒有了呼吸。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顏舒趴那片不再有溫度的胸膛上慢慢訴說,“你讓我等你,可是我等了好久,都等不到你,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聽你的話,我應(yīng)該早點兒去找你?這樣,我也許還能再見你一面?”
天地間的流動像是被人施法停止,流云停下漂浮,靜靜的看著下方的悲劇,風(fēng)吹動樹枝,悄悄的落座。
“叮鈴~叮鈴~”
“叮鈴~叮鈴~”
徐清風(fēng)腰間的鈴鐺突然響起,將正在發(fā)愣的徐清風(fēng)喚回。
徐清風(fēng)急忙將腰間的鈴鐺取下,雙手結(jié)印,只見鈴鐺動了動,隨后點點星光聚攏,拉長,慢慢散去,一個身著立領(lǐng)長衫、黑色長褲的學(xué)生靜靜的站在鈴鐺下。
與此同時,清綾手中的追魂突然光芒大盛,隨后沖過去在那人周身轉(zhuǎn)了一圈,這才再次回到清綾手上。
“董晨陽?”五鬼呆呆的看著鈴鐺下的人,沒想到一直要找的人,竟然就在鈴鐺里。
“顏舒。”董晨陽睜開眼睛,看著樹下的顏舒,愣了愣,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待看到自己是尸體,這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死了。
“顏舒?”都說,人死了,別人就看不到自己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顏舒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剛才,是董晨陽?
顏舒愣愣的抬頭,看著董晨陽,一時間以為自己看錯了。
董晨陽見她看著自己,心里頓時一喜,“顏舒,我回來了。”
見顏舒不敢相信,于是想走過去,誰料移動不了半步。
“你只能站在這里。”
董晨陽這才發(fā)現(xiàn)一旁的徐清風(fēng),有些驚訝,“是你?”
“你已經(jīng)死了,是我用聚魂鈴將你的魂魄凝聚在鈴鐺里,雖然可以保證你不會立即被陰兵帶走,但是你若蘇醒,只能在聚魂鈴下,不能走動。”
“多謝!”
“這是我欠你的。”見董晨陽還有疑問,徐清風(fēng)立即道:“時間有限,你確定要和我追溯淵源?”
董晨陽這才作罷,直愣愣的看著顏舒,笑道:“我回來了,顏舒。”
顏舒慢慢的起身,跌跌撞撞的朝著他跑過去,緊緊的抱著他,“我好想你。”
董晨陽回抱住她,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我也是。”
“我愛你。”
“我也愛你。”
顏舒聽聞,往后退了一步,抬頭看著他,臉上仍有淚痕,“但是,你更愛這個國家。”
“我愛國,和愛你,并不沖突。”董晨陽搖頭,“國家庇佑了我們,若國不在,我們能去哪里?”
“我知道。”顏舒哽咽道:“我都知道。”
“對不起,以后的人生,可能要你自己走了。”董晨陽有些愧疚的看著她,“我說過,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陪著你,保護你的,是我食言了。”
“沒有。”顏舒擦去臉上的淚,“你已經(jīng)陪了我一輩子了,也保護了我一輩子,你沒有食言。”
“只是你這一輩子太短,而我這一輩子太長。”
“顏舒。”
“我知道,我明白,你不用愧疚。”顏舒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我沒有哭,就是有點兒控制不住。”
董晨陽抱住她,拳頭攥了又攥,“我知道,我的女孩兒,是最堅強,也是最勇敢的,我以后不在了,你也要堅持下去,不要害怕。”
“嗯嗯!”顏舒緊緊的抱著他,“我知道。”
“你要走出去,你會遇到很多朋友,會遇到一個,替我照顧你的人。”
“我會照顧好我自己,不用別人。”
“那塊兒表你當(dāng)了它,換些錢,那表值五十大洋,你可以去學(xué)校找我的朋友,有事兒可以讓他們幫忙,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書不能不讀,你要好好讀書,這樣才不會被人匡了去,另外,天冷了,要記得穿厚些。”
顏舒聽到最后一句,眼淚一下子繃不住,再次流出,“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我就放心了。”隨著這句話落下,董晨陽的身影漸漸消失,點點星光被收進書中,那聚魂鈴也掉落在地上。
“董晨陽…”顏舒愣愣的看著他消失的地方,攥緊拳頭,讓自己情緒平靜下來,隨后,走到董晨陽的尸體旁,用手扒拉這地上的土。
“你干什么?”徐清風(fēng)撿起鈴鐺,往懷里一揣,隨后看著顏舒一言不發(fā)的挖坑,想過去幫忙,卻被她制止。
“我要親手將他埋葬。”
清綾看著手中的鬼冊,董晨陽那句話在她耳邊反復(fù)回蕩‘愛國,和愛你,并不沖突’,這句話很是熟悉,只是當(dāng)時說這話的不是董晨陽,那人也不是顏舒。
幾人靜靜的看著顏舒挖坑,隨后就見她突然停下來,“錯了,他不應(yīng)該被困在這里的,這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