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比這地獄還恐怖?”清綾不解,在她印象中,人間雖偶有災難,但人人依舊向生,雖有慘劇,卻從未有這般強烈的怨氣不甘。
“小姐問的好。”林月芝看著周遭的鬧市,“我身處的人間從未有這般熱鬧過,他們忘了過往,忘了恐懼不安,忘了曾經的憂愁,也是好的,若他們還記得,便沒有了今日的熱鬧與安穩。”
“你們不知道,刀架在脖子上是什么感受。”林月芝撩起自己的袖口,看著上面還未褪去的傷痕,“我是賣報紙的,我每日看到報紙上各地的消息,戰亂的消息,俘虜的消息,各種慘狀。”
“我在憂心同胞,也在憂心己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林月芝說著,笑了,“我從北邊來,逃到這里,本以為可以避過,卻沒想過依舊沒躲過,更沒想過會如此凄慘。”
“刀落下了,我本以為我真死了,卻沒想到會來到這里。”林月芝看著這里,語氣也溫和下來,“傳聞地府陰森恐怖,但我卻覺得,這里比人間更安全。”
“你若真如你所說,你便不會在這里。”清綾拆穿了她的謊言,“你究竟在隱瞞什么?”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月芝被拆穿也不惱,笑道:“小姐何必追問我?”
“你若繼續隱瞞,早晚會被這里同化,失去記憶,永遠留在這里,最后在時間中慢慢消失。”清綾看著她,忍不住提醒。
“那又如何?”
“你守在這里,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找什么人?”徐清風緩緩道。
林月芝聞言,意外的看著他,“先生為什么這么說?”
“你游走在大街小巷,游走在各個界面中,你或許沒見過我,但我見過你。”徐清風繼續道:“你走過許多界面,你究竟在找誰?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林月芝沉默了,半晌才道:“先生說的沒錯,我的確在找一個人,他是我的恩人。”
“我家底還算殷實,但是后來發了天荒,加上那年人禍。我無路可去,淪為乞丐,是一個人帶我回家,給予我衣物,給予我金銀,后來他說要去南邊,可卻一去不復返。”林月芝頓了頓繼續道:“我病好以后,為了找他,便一路南下,直到死,也沒有尋到他。”
“我無怨無恨,因為我本就該同小格格一起葬身于那場大火,可是我唯想再見恩人一面,看看他是否無恙。我來到這里,找了很多地方,可惜沒找到他,卻又慶幸沒有他。我聽聞這里的人大多都是不甘之人,我的恩人或許沒死,或許死了,但他不在這里,便是最好的消息。”
“我留在這里,只要知道他平安就好。”
“那你如何判斷這里的日子?你要堅持多久?”澈安道:“或者說,你怎么辨別這里的真假?”
清綾也好奇的看著她,畢竟,這里的真假,也曾將她蒙蔽。
“我剛來到這里,也曾被這里迷惑,但是,這里太美好了。”林月芝說著,指著酒樓旁的一小販道:“那是九哥,他是逃難逃到這里的,雖然逃到了這里,但是逃難已經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跡,他畏畏縮縮,每天都苦著臉,可在這里,他每日都是笑的,我曾跟著他一起回家,他本無妻無子,可在這里,他有妻有子。”
“像九哥這樣的人很多,我也曾懷疑過是自己記憶出了問題,可能災難就是一場夢,這才是真實的。但我找不到我的恩人,我遇到過許多人,男男女女,可都不是他,我便知道,這都是假的,美好的假的,痛苦和傷害是真的。”
“后來我身邊的誘惑越來越少,就連報紙,每日都是重復的。”
“這就是執念之境,你既然不愿意沉淪美好,那就帶著記憶,帶著清醒,被這里蠶食,成為這里的養分。”徐清風淡淡道。
“我知道,但只要知道他好,我成為養分被這里吞噬也情愿。”
“那你要是找到他呢?”清綾道。
“看他安穩就好。”
“我們幫你找到他,但你看到他后,要安心離開。”
林月芝沒有一點猶豫,“好。”
“你可知他的名字?”
“我只知道他們喚他陳先生。”
“他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救下我的地方是他租的一個別院,他把我安頓在別院中,只是偶爾來看我。”
“那他的樣貌你可記得?”
“記得。”
清綾點頭,“你閉上眼,我需要你的記憶。”
林月芝聞言,聽話的閉上眼,隨后清綾在她眉心一點,點點星輝從她的眉心溢出,清綾的手指漸漸移開,一條白色的透明的線漸漸被清綾抽出,隨后握在手心,清綾空出的那只手一番,追魂便出現在手中,清綾將那條線注入追魂中,追魂亮了亮,在空中劃拉了兩下,很快便朝著遠處飛去。
“跟上追魂。”
清綾的話音剛落,五鬼和澈安便跟著追魂離去。
“你可以睜眼了。”這是對林月芝說的。
林月芝睜眼后,迷茫的看著她,“好了?”
“你馬上就可以見到陳先生了。”清綾說著,拉著她的手,“一會兒莫慌。”
言罷,兩人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徐清風在原地。
徐清風無奈的笑了笑,“跑的真快。”
隨后身影也漸漸消失,跟了上去。
幾人前后到達一個院子,那院子藏在山野間,遠遠看去,隱隱有炊煙升起。
五鬼疑惑的看著那院子,不肯再往前走,澈安見狀,疑惑道:“你怎么不走了?”
五鬼搖頭,“那院子里有一股很強,很熟悉的氣息。”
澈安看了看遠處的院子,“可追魂不是顯示就在那里?”
五鬼糾結道:“我們還是等等上君吧。”
澈安猶豫了一下,也同意他的說法,“那就等等吧。”
“兩位小友,等什么?”說著,一個一身白的影子從兩人身后的樹上倒吊下來,他臉色慘白,長長的舌頭墜在澈安面前,眼睛紅紅的凸出來。
“啊!!!”五鬼被他這么一下,忍不住后退幾步。
清綾等人到的時候,只看到草叢間五鬼掉落的香囊。
清綾將香囊拾起,目光不善的看著前面的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