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羨步伐略急，但卻未抄近道，在街市上快步走著，掃視著兩側的攤位。

即使是朝氣蓬勃的春，雨天也顯得有些寥落，街上來往的行人和攤販也少了許多。

眼見著最繁華的一條街就要走到頭，蘇羨朝著街邊小店門前坐著的人開口打聽：“這位大哥，你可知哪里有賣糖葫蘆的？我今天找了很久也沒見。”

“天氣熱了，哪還有賣糖葫蘆的。要不在我這里買點蜜餞吃？”

蘇羨有些失望，隨手挑了兩樣，往回趕去。

雨一直下到晌午，終于淅瀝著漸停。

吃過午飯后，蘇羨叫人在院中架起一座小爐，將喝茶的一套家伙什擺了出來，操作卻和學過的茶道大相徑庭。

梅香的狀態看起來已好了許多，和竹影一起圍坐在蘇羨身邊，咬著蜜餞看她奇奇怪怪的動作。

瓦壺在火爐上燒著水，發出咕嘟咕嘟的悶響。蘇羨將碾得很細的茶粉灑進水中，投茶量足足比正常量的三倍還之多。她像是想了想，又往水里添了一勺茶粉，開始用鐵勺攪和起來。

“夫人，您放的茶也太多了。”梅香看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出聲提醒，“這茶會很苦。”

“不會的，等我做完你就知道了，肯定好喝。”蘇羨用鐵勺撇去水上的浮沫，不住地攪拌著。

梅香和竹影滿臉寫著不信，看蘇羨還沒有將茶湯撈出的意思，又開口道：“夫人，之前學茶的時候，說水三滾則老，這茶在里面不知道滾了多久了。”

“不急不急。”蘇羨繼續神秘兮兮。

她們又盯著沸騰的茶湯看了片刻，蘇羨才從桌上拿起特意從廚房要的牛奶來，緩緩注入了茶湯里。

潔白的牛奶落入已成深碧色中的沸騰茶湯，在蘇羨不停攪拌的手中快速融合成帶些焦的淺褐色。她的動作依舊未停，又往里摻了些糖，看糖粒窸窣被這鍋液體吞沒。

“差不多了。”

她舀起一勺帶著濃郁甜香的液體，手腕抬高下翻，淺褐色的液體似綢緞砸落，在液面上迸發出濃濃香氣。

梅香和竹影聞到甜味，咽了咽口水。蘇羨將火熄滅，將調好的奶茶盛出些許，挽起袖子，用木勺在盆中快速地攪打著，手上的動作甚至拖出了殘影。

當胳膊已經發酸，她的額上也爬出細密的晶瑩，盆中的奶茶被她攪成細膩的泡沫，像綿軟的云朵。

先盛上大半杯奶茶，再往上鋪一勺奶沫，最后還在頂上淺淺灑下一星點茶粉，她才宣布她的特制奶茶大功告成。

梅香和竹影兩人面前各擺著一杯，有樣學樣，跟著蘇羨端起來，將上面的泡沫連同杯中的液體一起吞到口中。

綿密的泡沫頂著上顎，比空氣更柔軟，比云朵更甜蜜，還有溫熱的暖流順著嗓子流過，輕輕一抿便消失在了口中，只剩茶香縈繞。

“好不好喝？”蘇羨笑瞇瞇道。

兩個小丫頭點點頭，看著頂上的白云飛快地塌陷消逝，戀戀不舍地含在嘴里。

“答應了給你們買糖葫蘆的，可是沒有了，這個就當作補償了。”蘇羨淺笑吟吟瞧著，突然發現竹影眼中有淚花閃爍。

“別哭啊。”蘇羨急道，“有這么好喝？”

竹影點點頭，一張臉連著脖頸快速轉紅：“好喝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說道，“就是我喝得有些急了，燙了舌頭。”

一旁的梅香終于撲哧一聲，露出笑靨來。

蘇羨又單獨留出一份，囑咐梅香看到江渙回來時拿去熱。可直到天色漸暗，江渙仍未歸來。

蘇羨站立坐臥的姿勢換了個遍，直到月高掛起，她起身搖搖頭驅散困意，往江渙的院落去。

江渙回來時，遠遠發現自己院內石桌前有一團黑影，本能地腦中警鈴乍起。

借著樹影間泄下的搖曳月色，定睛一瞧，竟是夫人。

他不知她為何在此等候，但想必等待已久，所以等出了無盡的困倦，讓她就這樣伏在院內小桌上睡了過去。

他輕手輕腳上前，才走兩步，有一團毛茸茸從她膝上躍至地面，在她腳邊拱起脊背，擠出了嗚汪嗚汪的叫聲。

“補丁，怎么了？”

蘇羨被這動靜吵醒，忍著手臂上的麻癢與僵硬，揉了揉眼睛，緩緩坐直身體。

她注意到院門口定住的身影，高大頎長，在夜色中只見一個剪影也能讓人幻想出這個身影主人的英俊。

“好了好了，別叫了，自己人。”她彎腰撈起補丁抱進懷里，揉揉它的腦袋讓它噤聲。補丁喉中恐嚇的低吼就變成了撒嬌的嗚咽，輕哼兩聲后將剩下的叫聲都咽了回去。

江渙仍僵著未動，蘇羨抱著補丁往他的方向走進兩步，直到能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她不再往前走，輕聲問：“抱歉，是不是有些嚇到夫君了？”

江渙尷尬地搖搖頭，為證明似的，梗著脖子往前走了兩步，卻也不敢走得太近，佯裝淡定地問：“夫人怎么在這里？”

“自然是在等你。”蘇羨輕嘆一聲，扭身往石桌的方向走去。

“今日我煮了奶茶，想讓夫君嘗一嘗。”

她又坐會石凳上，江渙在她身后亦步亦趨，也走到石桌前，才注意到上面放著食盒。

“奶茶？”江渙輕問。

他精通茶道，卻從未聽過這種茶飲。

“是我自己瞎琢磨出的一款甜飲。”蘇羨隨口搪塞過去，“本來已經熱過一次，沒想到你回來的這樣晚，怕又是已經涼透，不過現在也不能喝了，改日再做吧。”

她臉上沒有因等待生出不耐或怨氣，卻讓江渙心中生出了愧意。

“涼了也沒關系，我正好有些渴。”江渙上前打開了食盒，看見一碗有些淺褐色的奶狀液體。

他小心翼翼端出，蘇羨卻抓住了他的手臂：“還是別喝了吧。”

“涼了應該就不好喝了。”她解釋道，“而且現在太晚了，我怕你喝了會睡不著覺。”

江渙心下稍安，淡淡笑道：“夫人不必擔心，我睡眠一向很好。”

他輕輕喝了一口，入口先是濃重的甜意，帶著一點腥膩，回味是濃茶久泡且放涼后的苦味，澀感在舌上賴著不肯離去。

“怎么樣？我下午與梅香竹影試過，都覺得很好。”蘇羨眼中月光閃亮。

江渙在心中組織著話語，原來夫人的喜好這樣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