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瀾江掃描著展柜上一排排的小型胸針，他知道孫女士不喜歡形式復雜的胸針，喜歡簡約一點的。符茉領著路北浛到另一處展柜那里挑選禮物，離這邊有點遠。最后，他的視線停留在一枚翠鳥樣式的胸針上，旁邊站著的店員很有眼力見，兩只手戴著黑色手套，禮貌地詢問著：“先生需要我拿出那只翠鳥胸針么？”

“直接打包吧。”關瀾江下了令。

店員有點驚喜，嘴角怎么都壓不下去，小心地拉開柜屜，將那枚胸針取了出來。

站在那里的關瀾江看了一眼的店員的動作，想到什么，扭過頭往旁邊看去，兩道倩影不再挪動腳步，站在原地竊竊私語。

“這個你看怎么樣？我倒是覺得挺符合那位金小姐的。”符茉伸出一根手指點點玻璃之下安靜躺著的手鏈，它的款式獨特，兩根銀線交錯纏繞，中間還夾雜著一根細細的金線，線頭兩段點綴著小顆的珍珠，圓潤光滑，手鏈的最中央吊著一顆水滴狀的水晶，折射光芒。

路北浛挺滿意的：“可以。”

符茉有點得意：“我就說我的眼光還不錯吧。”

店里面來了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士，標準的地中海，手指上戴著一枚顯眼的金戒指，一身的衣服豪奢的耀武揚威，只是穿戴在他的身上顯得莫名的滑稽，旁邊站著一位身材傲人的女人，如果拋開她那張不自然的臉的話，或許是配得上美人的稱呼。

兩人一進店，男方就伸出他那肥胖的手指頭，把每個角落都指了一遍：“乖乖，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只要看上，都給你買下來。”

女人嬌呼了一聲，頗為害羞地錘了男人一拳：“干嘛啊，把你錢花光了怎么辦？”

男人“嘿嘿”一笑，隨即又嚴肅地說：“男人給女人花錢，天經地義！”

“討厭！”

“哈哈……”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在那里調笑，店員也不好意思說什么。符茉朝一旁的店員使了個眼色，店員意會地點點頭，往兩個人的方向走過去，保持待客的完美笑容：“您好，先生女士，很榮幸能夠為你們服務。”

女人想起什么似的，轉過頭和一旁的男人說：“親愛的，我先前在手機上的該平臺商場上看到新上了一款twice耳飾，”然后，又回過頭對店員問道，“你們店里面現在有這一款耳飾嗎？”

店員點點頭：“有的，請兩位跟我來。”

這時候正值上午，店里面的人來的不多，所以這個時候這兩位客戶就很顯眼，符茉不認識這兩位，想著也就是那種小資產家的身份，她打算繼續和路北浛介紹自家店里面的商品，剛抬頭要開口，看到路北浛眼神的那一刻噤住了聲，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認知的問題，總覺得這時候的路北浛看上去有點……瘆人。

“路北浛？你在……聽我說話嗎？”符茉歪著腦袋小心詢問道。

路北浛在看到那個女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壓下眼中泛濫的洶涌，對符茉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啊，剛剛開了個小差，繼續吧。”

結賬的時候，符茉看到一名店員在包裝一件飾品，感到疑惑：“這誰買的？”

在她店里，網上購物和線下購物的打包方式專門做了很大的區別，就怕給搞混淆。基本上買她家的商品的都是回頭客，這也是為什么她家的店能夠開的風生水起的原因。只有把回頭客牢牢抓穩了，這生意才能夠永久的做下去。符茉看到店員手中拿的包裝袋正是店里面規定的現下購物所用的，所以難免會疑惑。

店員就告訴她：“這是剛剛那位女士看中的一款，直接幫她包裝好，到時候方便結賬。”

符茉更奇怪了：“那萬一人家最后改變主意不想要了呢，會不會包裝弄的太早了些？”

“不會的，”店員搖搖頭，不太理解符茉的疑惑，“這對夫妻是店里面的老常客了，隔段時間就會來店里消費，而且那位女士自己也說了，她看中的直接給她包裝好，所以他們是不會最后反悔的。”

“他們經常來？”店里面雖然賣的都是些輕奢品，但是不代表價位就一定比那些高奢品低，符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店員手里面拿著的飾品，店員這時拿著一支鋼筆在一張復古紙上寫了一串號碼以及地點。

嵌頂式空調改變了風向，店員剛把復古紙挪到一邊拿起精致的包裝盒，一陣風掀起紙的一端，掉落在地面。一只好看的手將復古紙夾起，沒過一會兒就幫忙放在了桌面上，用鋼筆壓好。店員感激地向她投過去一眼，路北浛示以微笑點點頭。

旁邊傳來爽心的笑聲，女人挽著男人的臂膀，扭著腰來到收銀臺。剛想和旁邊的男人說什么，感覺腳底下有什么東西，怪不舒服的，低頭一看，鞋底板踩著一串鑰匙扣，腳往旁邊一放，用腳尖把鑰匙扣往旁邊一踢，順著光滑的地面，滑出去有一段距離。

一個女人走到鑰匙扣那里，蹲下身，拾了起來。頗為愛惜地摸摸它，然后揣進兜里走到一邊。

三個人出了店，關瀾江看到符茉時不時把手機拿出來看一眼，就直接和她說：“你干脆直接去找他吧，不費你時間了。”

符茉有些猶豫：“那……路北浛怎么辦？”

關瀾江覺得她說的話有點不過腦子，無語地看著她：“我不會開車嗎？”

“這怎么好意思啊，你是誰啊，你可是關少誒，誰敢麻煩你啊。”符茉越說越覺得好笑，說到后面，已經開始笑場了。

關瀾江“嘖”了一聲：“走不走，不走的話……”

“哎哎哎……我走，那路北浛交給你了啊，可別把人給嚇走了。”說完，指了一下關瀾江，示意警告，她知道關瀾江是個什么性子，她可不想因為關瀾江失去了路北浛這個既算是自己的工作上的伙伴，又算是生活上的朋友。

符茉把車給留下來，打電話給家里面的人，讓家里的司機開車過來接她。符茉走后，關瀾江拿著車鑰匙走向汽車，都走到車門了，發現人沒跟上來，歪著上半身，視線看過去，看到路北浛站在那里，手塞在衣兜里，不知道在發什么呆，倒是還挺入迷的。他痞痞地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清脆嘹明地打斷了路北浛亂飛的思緒。路北浛疑惑地朝他投去視線，只看見男人朝她隔空伸出一只手，微微上抬，四根手指半曲起，晃了晃，讓她過來，但想到會不會讓女人多想，又和她說：“上車，送你回去。”

對于異性，路北浛并沒有多大的惡意。她不會因為季葉這么一個人就以偏概全地認為所有的異性都是罪惡的，不堪的。但是也的確她內心隱約對異性是有抵觸的，所以她能盡量不和男性單獨待在一起就不在一起。

繆玲雪那件事過后，她消沉了好一段時間，后來經過心理療養遇見了金熙，逐步能恢復普通人的生活狀態，異性在她的人生中始終扮演著鮮少出場的配角。大學時代更是如此，看著身邊的同學一個相繼一個脫了單，金熙就也勸她試著談一個。何況路北浛長的也很漂亮，再加上她人品也不錯，蠻好相處的，有些男生對她心生好感，鼓起勇氣對她表明了心意。路北浛這個人其實深層次接觸的話，就會覺得她在一些事情上有超脫旁人的認知與強勢。沒有感覺的或者說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料，她就不會再去嘗試。對于感情上的事情亦是如此，她至今沒有遇到讓自己有心動感覺的異性，所以她不會耗費自己的時間已經別人的感情，完全沒那必要。

這么多年，說出來，很多人都不會相信路北浛至今是個母胎solo，但事實也的確是如此。

路北浛承認她對關瀾江不反感，或許她可以聽一聽金熙的建議，哪怕不想和異性發生那種感情上的接觸，可以嘗試和他們交交朋友，打好友誼，萬一哪天需要他們的幫助呢，也是好的。

她走過去，拉開副駕駛的門，看到關瀾江的表情有些古怪，就問他：“怎么了？”

關瀾江看到路北浛的表情，怎么說呢，他就覺得路北浛這個時候看起來就很……純真。他舔舔唇，笑得邪氣，揉了一把頭發：“沒事，上車吧。”

輸入好路北浛的家庭地址，就開始發動汽車駛離了原地。路北浛看上去就像那種不怎么愛嘮嗑的樣子，關瀾江也不想和她尬聊，就問她有沒有想聽的音樂，路北浛想了一會兒，才說道：“TrapGroove。”

話音一落，關瀾江又忍不住向路北浛這里看了過來，雖然看起來依舊是和平常一樣淡漠，但語氣帶著一絲不可思議：“你……確定？”

路北浛不知道他哪來這么多問題，語氣稍稍不耐：“確定，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關瀾江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敲了幾下，最后嘴里蹦出仨字兒：“挺帶感。”

路北浛沒再出聲，就把車窗打開，等大片的風鉆進車內，她問關瀾江：“可以開窗嗎？”

“……”關瀾江先是無語了一下，最后還是回答她，“隨你。”

車內喧囂帶勁的金屬樂激活混混沌沌的細胞因子，激奮的心跳彰顯著極致的愉樂，沖去上一秒淡漠的憂傷。有時候那種由外界的感官帶來的刺激很想就在此刻沉淪，關瀾江眼皮跳動了一下，利用余光去勾勒除自己之外的人影。路北浛搭著一只胳膊放在車窗框架上，垂肩的短發在風的雀躍下跳動，迷幻的光彩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有種不真實的美感。

有時候安靜是一種撩撥的調味劑，靜下心來，會發現在自己身邊隱藏著無數的美好。關瀾江覺得的確如此。

下了車，路北浛向他道了個謝。剛要抬腳離開，關瀾江叫住了她，懶洋洋地來了一句：“又欠我一個人情了啊。”

路北浛不經思索來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描述這一刻的心情，當她聽見關瀾江不正經的聲音卻很認真的內容時，有一瞬間她的鼻尖泛了酸。

“路小姐啊，有時候不是所有的難過都要咽在肚子里，偶爾拿出來分享一下也是件好事。”

一條寬闊的馬路絲綢般唯美的弧度延伸至目光到達不了的遠方，胖碩的男人像團肉泥一樣塞在駕駛座上，他的肥手把持不住地摸上了副駕駛座上女人的大腿上，滑嫩嫩的，摸上去手感好到讓他的下半身忍不住有了反應。往常的女人在這個時候肯定會笑著推開他的手，但這一次女人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目光直視在前方。

男人住了手，收起了蠢蠢欲動的欲火。他關心地問女人：“乖乖，怎么回事兒啊，買完東西回來了怎么就魂不守舍一樣啊？”

女人的腦海不停的在倒放著剛剛在店里面的一幕，總覺得很奇怪，就是在那個不知道從哪里出來的女人撿起鑰匙扣的那一刻。

“乖乖？乖乖？”男人喊了兩遍，女人才回過神。

額前滑落下來一縷頭發，女人有些不自然的用手指勾住別在耳后，手摸了一把男人的胳膊，說：“沒什么，可能有點太累了，老公啊，我們早點回家吧。”

察覺到女人透露出來的疲倦，安心地拍著她的手：“好好好，回家，乖乖。”

車子駛入一處公寓，開進了地下停車庫，順著路線轉彎入了車庫。男人熄了火，下車就幫忙把女人一側的車門給打開，習慣成自然，女人等到車門開了才伸出兩條腿下了車。她挽著男人的手臂，上了電梯。鏡面設計照出兩人的臉龐，女人以前是不喜歡照鏡子的，因為對自身顏值的自卑，后來有了錢才能實現她變美的夢想。有時候出門在外，基本上都會有人能認出自己的整容臉，她不在乎，起碼比起之前她那張臉好多了。不過，她有時候也挺疑惑地，不明白為什么身邊的男人會喜歡自己，她愛錢，就是純純的拜金女，現在的社會，哪會有真情存在，反正她就抱著一種很現實的心態，等到哪天男人不愛她了，只要給她一定的錢，她也能很大度的拍拍屁股走人。

電梯停到“7”這個梯層，發出一聲鈴聲，門緩緩打開。兩個人走出電梯，往左拐，一道門矗在兩人面前。門安裝的是智能鎖，掃一下人臉，門就自己打開了。男人進屋先去把衣服換了，換上舒服的睡衣。女人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咖啡，就準備打開喝下去。手機在桌面上振動，“嗡嗡”地響。她掃了眼備注，是個陌生號碼，剛想把它掛掉，但想著會不會是前段時間上的瑜伽課老師給自己打的，一直沒給人家搞備注。

“喂？”女人接起來問。

“……徐姝，是我。”電話那頭的女聲在耳畔響起，帶著心臟清楚的跳動聲，她不可能會忘的了她的聲音。

塵封的記憶抖破了層層厚的塵埃，勢如破竹的鳴叫嘶吼打破了自我麻痹，幾乎令她腳步不穩。

她壓低聲音，卻難以控制住聲音的顫抖：“莫澳珂，你哪來我的電話的？”

對方輕笑了一聲，聲音凌厲，忍不住嘶吼：“好你個徐姝，現在榜上大款了是吧，忘恩負義的賤人！當初你怎么承諾過我的，這些年你的消息全無，我真是希望你死了！”

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聽到過被罵的這么難聽，她自己都懵了，靜下心來，長長呼出一口氣，低聲說：“你到底想怎樣？我又不是故意的！”

“哼，我想怎樣，我這些年過得很苦，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不過……你的好日子也快到頭了！”

這句話宛如一道晴天霹靂，砸中徐姝的眉心，握住手機的手險些松開：“你……你這話什么意思？”

手機那端沒了聲音，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忙音：“嘟嘟嘟……”

完了……完了！徐姝瞬間冷汗直流，她想起來了，什么都想起來了，難怪，難怪今天在店里面的時候會覺得那個女人古怪，莫非……真的是她！

出獄后，那個人讓他們三個不要生活在同一個地方，他們在法律上罪過已經贖完了，但是那個瘋子……徐姝打了一激靈。

不行，她努力的讓自己放松下來，她一想到那個瘋子，冷汗直流，根本就是個不怕死的！本來她不是真正的兇手，可是為了抵罪，她和另外那兩位成了替罪羊。原本以為出獄后一切相安無事，可那個瘋子還是不放過他們。

過了好一會兒，徐姝顫顫巍巍的打開手機通訊錄，搜索聯系人，終于在“魏華”這個名字上停住，暫停了三秒，立即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