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是?”陳就心下猶豫,眼前的女子給他的感覺有些熟悉。
路北浛直視陳就打量的目光,沒作任何遮掩,當即說出自己的名字:“路北浛。”
名字一出來,陳就眸光動了動,這是略微有些驚訝,很快就恢復了平常的神態,他再次打量了路北浛一番,沒想到變化這么大。
“聊聊?”陳就詢問,他有直覺,此番路北浛前來一定是來找他的,干脆他直接開口比較好些。
這個時候,基本上大家都在自己家中睡著覺,做著夢,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倒著時差,趕著困意,完成任務。
陳就點了兩杯熱咖啡,一杯遞給路北浛,還有一杯自己抱在手里暖著。
“聽說你去北京發展了?”陳就以閑聊的口吻開了口。
“嗯。”路北浛回復道。
“怎么想著回來了?”
“之前回來過一次,那次正好是繆玲雪的祭日。”
路北浛沒有避著名字,直接搬出臺面上來,她一向不喜歡繞來繞去,讓別人去揣測,挺煩的。何況都是當事人,沒必要兜圈子。
陳就沉默了一會兒,這個話題說起來挺沉重的,他沒辦法去勸說些什么,這個案子一開始激起的水花很大,吸引了當時的好多媒體去報道,陳就本來一開始和其他的同時都想著一定要揪出這個罪大惡極的兇手,卻沒想到查的越深,案情卻反而越來越復雜起來,因為這里面牽扯到了一些會觸碰到一些背景強悍的勢力,最后上級出面,把熱度往下壓,一點一點的壓,怎么壓?靠時間。
時間一長,就不會有多少人再去記得,除了當事人。人數參與的越少,越有利。免得嘴皮子一多,抓出些關鍵點硬揪著不放,就很難解釋。
陳就當時性子直率,受害者只是一名高中生,生前遭受到非人的待遇,死后被拋尸在廢棄荒野,換作誰,心里都不好受。當時被害人的父母哭的要昏死過去的那種場景,時至今日想起來,還是很不舒服。他勢必要抓到兇手,不顧上級的警告去搜集證據,直到在某一天早上,他吃完妻子做好的早飯,出門上班,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張帶血的信封從門縫里飄落在他的腳邊。頓時心下一沉,即便是沒打開,他也清楚里面是些不好的內容。
最后他還是打開了,里面附帶著一顆子彈以及一張恐嚇信。
信上的內容大致的意思是讓他就此停止調查關于女高中生死亡的案子。當時的陳就處于事業上升期,如果他依舊不聽勸,執意要調查下去,那么他的升職加薪甚至是妻子的工作包括上高中的兒子,通通都會受到牽連。
陳就沒有想到自己的背景會被這人查到這么多。
就連他妻子的事業單位都能摸索的一干二凈。
他的兒子,當時在上高三,馬上即將面臨高考,他的兒子成績很好,如果順利的話,上個985是不成問題的。
沒有人不希望家庭幸福美滿,包括陳就。
手里攥著的子彈,戳的他手心異常的疼。
路北浛來找他的時候,是個下雨天,灰敗的天空,盡情地流淚,要倒盡滿肚子的委屈,嘶吼出內心的憤慫與不甘。
雨水打濕她的頭發,一綹一綹地貼在她的臉頰上,睫毛上沾著水珠,她的手指因為用力,關節泛白,她死死地拽住陳就的衣角,早已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叔叔,不是他們,絕對不是他們,相信我!相信我!”
一個小丫頭都能清楚地明白,兇手另有其人,可是只能自己強迫自己被蒙蔽,掩蓋真相。
誰都不好過。
當法槌落下來的那一刻,路北浛坐在觀眾席上,冷冰冰的眼神向陳就看過來時,如同無形的鐵錐生生要把他的心臟刻上一個洞。
強烈的譴責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
哪怕過去多年,他經手的案子都沒能夠讓他磨滅掉對于繆玲雪這個案子的愧疚。
“陳警官,那份身份證明,謝謝你的相助。”
陳就在路北浛身邊看到一種時過境遷的感覺,他只是不是太了解她,路北浛依舊被困在過去。她突然提了這么一句,想到前些天,有人來找過他,讓他出示一個人的身份證明,當時他還感到納悶,翻開那人的卷宗,萬萬沒想到是壓在他心底那個案子的當事者之一。震驚之余,是他對權勢滔天的又一次感慨。
路北浛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會有暗流繼續不停歇地涌動,這個案子遠沒有結束。
BJ某處別墅群。
一棟最偏角的小洋房點著冷白的燈光,室內傳來一下又一下的錘悶聲。
一個男人站在一個視野很開闊的地方,周圍擺放的都是一些用來鍛煉的機械設施。男人光著上半身,下面穿著一條黑色的運動褲。
由于長期鍛煉身體的緣故,他的肌肉非常壯實,腹部有許多傷痕,時間久了,只顯出一些淡淡的疤痕印。唯一比較明顯的,是胸部出一道深深的印記,類似于某種刀器所致。
他雙手絞著紗布,兩腳分開,一拳又一拳錘向面前的沙袋,力度很大,通過沉悶的聲響可知。
有人從外面進來,站在不遠處,看著正在打拳的男人。
汗水已經把頭發給打濕,貼在額頭上,多余的水珠順著臉龐滑落下來。直到打的氣喘吁吁,才肯停下來。男人邊走邊扯下手上纏著的繃帶,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人,沒什么多余的表情,走到客廳中央擺放的一張桌子前,拿起上面放著的礦泉水,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一半的水。
跟上來的人態度恭謙,手里還拿了個文件夾,看男人是模樣,意思是允許他開口。
“老板,這是計劃啟用書。”
他接過來,打開翻看,看了好一會兒,這是他的籌碼,只等他把這一切該做的都做完了,該處理好的處理好,這輩子賺的錢也夠他后半輩子養老的了。以前還很年輕那會兒,過的都是些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手上的攢著的人命他也看的不太重,有句話是怎么說來著?殺人償命。
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心下是害怕的,等到殺第二個、第三個,連續殺了好幾個,也就沒那種恐慌了。
他如今能夠爬到這種位置,他也就不那么在乎來時路了。干著見不得人的事情,表面上給自己打扮的好人一位,他就是享受那些愚蠢的人天天說自己的好話,把自己當成他們救世主。
警局里的一間辦公室氣氛略微沉重,陳就此刻的思緒異常清晰,他盡可能地幫路北浛找一些比較有分量的證據——當時在現場拍的一些照片。僅有的一些證據比較少,還有的一些更有權威的證據以及當初警方探案的重量級筆記都是被放在A級保管室里,需要上級簽字才可以啟封。
陳就能夠做到這一步對于路北浛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陳警官,謝謝你,你放心,我不會讓這個事情影響到你。”路北浛從來不會說大話,承諾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走出警局,路北浛的行動遲緩,她扭過頭,往身后看去,一縷曙光投射在門口上方金燦燦的大字上:NJ市公安局。
她往黑暗中走去,窮盡一生,也把自己的人生盡數給折了進去。
羅佩佩和表哥羅丘因為徐姝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原本就有些破碎的親戚關系更是到了無法修補的境地。羅佩佩坐在一個露天餐館里,手指被凍得通紅,還拿著一罐可樂往嘴里一口一口地灌。
路北浛不敢待在南京待的太久,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臨走之前,打算先吃一頓飯。一晚上沒睡,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倦怏怏的,偶爾打個哈欠,找到一家離得近的餐館就準備進去。時候還早,這時候餐館都還沒幾個人,餐館外面還搭著一個棚子,除了忙碌的店員身影不斷地在晃動,就只有一道瘦纖的背影孤單地坐著。
“羅佩佩?”路北浛認出她來。
羅佩佩手里還捏著干癟的可樂罐,對路北浛的出現還有些意外,她抽出一張潔凈的紙巾,把自己的嘴擦了擦:“怎么來南京了?我不是記得你在BJ的嗎?”
“回來辦點事情,大早上的,不嫌冷?”
羅佩佩這會兒心情不好,正巧碰上路北浛這么一位熟人,她的嘴巴又閑不住,自身也帶了那么一點大小姐的脾氣,就要拉著路北浛坐下來。路北浛嫌冷,把羅佩佩拉進餐館里面坐著。
“我也是出于好心啊,表哥就是喜歡那女的,不知道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我爸我媽成天就是在不停的工作,有時候節假日都很少回來陪我,那個時候就只有表哥帶著我,小的時候我就愛跟著我表哥,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那時候我就覺得表哥是我的天我的地,我希望他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后來長大了,他要賺錢了,我要上學,相處的時間更少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去干擾我表哥的私生活,他娶誰都可以,但另一位起碼要是社會好公民吧?他的擇偶標準再怎么低也不能找一個危害國家的不法分子啊?好歹是他把我帶大的,這道理他不會不懂,表哥肯定是被那女的用什么法子給把腦子給迷壞了。”
羅佩佩一連串說了這么大堆,都不帶喘氣的,說完還憤憤地把汽水罐子往桌上一拍。
路北浛聽著羅佩佩說話,也沒插嘴,不忘往嘴里塞飯。
提前買好的機票有登記時間,她還特意弄了兩個鬧鐘。第一個設定的鬧鐘時間恰好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路北浛加快手中的動作,不忘聽羅佩佩在那里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