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黑如濃墨,水面漂浮著點點幽藍磷火。沈念周跟著謝必安來到渡口,擺渡的老翁見到他們,默默撐開一艘骨白色的小船。
“尋常陰差不得入忘川河底。“謝必安站在船頭,黑袍在陰風中翻飛,“但你不同——靈醫血脈可通陰陽兩界。“
小船無聲滑入水中,河水自動分開一條通道。沈念周低頭看去,水下隱約可見無數蒼白手臂向上伸展,卻又畏懼什么似的縮回黑暗深處。
“他們感應到你身上的《陰陽靈醫錄》。“謝必安解釋,“這些亡魂生前都受過靈醫恩惠。“
船行約莫半個時辰,水面突然出現一個巨大漩渦。謝必安取出一枚青銅令牌投入漩渦中心,河水立刻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石階通向深淵。
“下面就是'無間境',三界交疊之處。“謝必安率先邁步,“你父親在那里。“
石階似乎沒有盡頭,兩側墻壁上嵌滿發出微光的骷髏頭。沈念周注意到,每個骷髏的眉心都刻著一個小小的“沈“字。
“這些是...“
“沈家歷代靈醫的頭骨。“謝必安的聲音在幽暗中回蕩,“靈醫死后,頭骨會自動出現在這里,守護無間境的秘密。“
沈念周心頭一震,不由自主伸手觸碰最近的一個頭骨。指尖接觸的瞬間,她看到一段陌生記憶——一位明朝裝束的女子正在為某個王爺施針,針法與她所學一模一樣。
“血脈記憶。“謝必安頭也不回地說,“《陰陽靈醫錄》激活了你體內沉睡的傳承。“
終于,石階盡頭出現一扇青銅門,門上浮雕著百鬼夜行的場景。謝必安咬破手指,在門中央畫了個復雜符咒。門縫滲出刺目紅光,緩緩開啟。
門后是個圓形石室,正中懸浮著一口水晶棺。棺中躺著個穿民國長衫的男子,面容安詳如睡。沈念周瞬間淚如雨下——盡管八十三年過去,她還是一眼認出那是父親沈懷仁。
“爸...“她撲到棺前,卻發現棺中人的胸口插著七根黑針,排列成北斗七星狀。
“鎖魂七星針。“謝必安沉聲道,“當年林鳳山用此術將你父親的魂魄釘死在肉身里,讓他既不能活也無法死。“
沈念周抹去眼淚,仔細檢查那些黑針。針上刻著細密符文,正是《陰陽靈醫錄》中記載的禁術“七煞鎖魂“。
“我能拔除它們。“她取出斷魂刀,“但需要您的幫助。“
謝必安點頭:“我會護住他的魂魄不散。但念周,拔針過程兇險萬分,稍有差池你們父女都會魂飛魄散。“
沈念周沒有猶豫,將斷魂刀抵在父親心口第一根針旁。刀尖泛起金光,與黑針上的符文相抗衡。
“第一針,貪狼。“她輕聲念咒,“靈血為引,破!“
黑針劇烈震動,突然化作一條黑蛇朝她手腕咬來。謝必安眼疾手快,黑幡一卷將蛇斬斷。斷蛇落地化為黑煙消散。
沈念周額頭滲出冷汗,繼續移向第二根針:“第二針,巨門...“
每拔一根針,反噬就越強。到第六針“武曲“時,整個石室開始震動,水晶棺出現裂痕。沈念周七竅流血,魂體忽明忽暗,卻仍死死握住斷魂刀。
“最后一針,破軍!“她嘶吼著將刀刺入。
一道黑光從棺中爆發,將她和謝必安同時掀飛。沈念周重重撞在墻上,卻看見棺中父親的手指動了一下。
“爸!“
沈懷仁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女兒臉上。他嘴唇顫抖,發出微弱的聲音:“念周...長大了...“
沈念周想沖過去,卻被謝必安攔住:“小心!“
只見沈懷仁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一團黑氣從他口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林鳳山的臉:“沒想到你們真能解開七星鎖魂!可惜晚了——“
黑臉張嘴吐出一道紅光,擊中石室頂部。整間石室開始崩塌,巨石紛紛砸落。
“帶他走!“謝必安一把扛起沈懷仁,黑幡展開護住三人,“林鳳山在你父親魂魄里留了后手!“
他們剛沖出石室,身后就傳來轟然巨響。忘川河水倒灌而入,瞬間淹沒了無間境。骨船在激流中顛簸,沈念周緊緊抓住父親的手,生怕再次失去他。
回到忘川客棧,沈懷仁被安置在特制的養魂榻上。他雖然蘇醒,但魂魄受損嚴重,記憶混亂不清。
“爸,您記得林鳳山嗎?“沈念周輕聲問。
沈懷仁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陸...師弟...“他艱難地組織語言,“不是師弟...是盜書賊...偷了《靈醫錄》下冊...“
沈念周與謝必安對視一眼。難道《陰陽靈醫錄》原本是分上下兩冊?
“下冊...記載著逆轉陰陽的禁術...“沈懷仁突然抓住女兒的手,“念周...生死簿碎片...在你...“
話未說完,窗外突然射來一道黑箭,直取沈懷仁咽喉!謝必安揮幡擋開,第二箭卻接踵而至,這次瞄準的是沈念周。
“陰司追魂箭!“謝必安臉色大變,“通判發現我們了!“
沈念周護在父親身前,斷魂刀舞成一片金光。箭雨持續了足足一刻鐘才停歇,客棧外墻插滿漆黑箭矢,如同刺猬。
“這里不安全了。“謝必安沉聲道,“我們必須立刻前往閻羅殿。“
“閻羅殿?“沈念周愕然,“那不是自投羅網嗎?通判就在那里!“
謝必安的表情突然變得陌生,周身散發出恐怖的威壓:“不,我要帶你們見的,是真正的閻君。“
他撕開胸前衣襟,露出一個猙獰的惡鬼紋身。紋眼竟在轉動,發出幽幽紅光。
“八十年前閻君就預見到陰司將有叛亂,所以分出一縷元神附在我身上。“謝必安——或者說閻君化身——的聲音變得渾厚低沉,“而今天,是時候清理門戶了。“
沈懷仁掙扎著坐起:“帶上我...我知道通判把《靈醫錄》下冊藏在哪...“
沈念周剛要反對,客棧大門突然被撞開。余粥渾身是血地沖進來,身后跟著林莜和小雨。
“快走!“余粥喘息道,“林鳳山集結了百鬼,正在攻打陰司各殿!“
更令人震驚的是,林莜姐妹的魂魄此刻泛著金光,額間浮現出古老的符文。謝必安——閻君化身——見到后竟微微躬身:“雙生護法,久違了。“
林莜茫然地看向沈念周:“我們突然想起很多事...前世我們好像是...“
“濟靈堂的護法靈童。“沈懷仁虛弱地接話,“我親手為你們點的靈印。“
小雨突然指向窗外:“看!“
眾人轉頭,只見忘川河方向升起一道血紅光柱,直插云霄。光柱中隱約可見無數冤魂掙扎哀嚎。
“陰陽倒逆...“閻君化身臉色陰沉,“通判啟動了《靈醫錄》下冊記載的禁術!“
沈念周握緊斷魂刀:“那就去阻止他們!“
“等等。“沈懷仁從懷中掏出一塊青銅鏡殘片,“這是...生死簿碎片...林鳳山不知道...它一直在我這里...“
碎片上映出無數人名,其中一個格外清晰:陸明川(林鳳山),壽元一百二十載,卒于...
“今日!“閻君化身大笑,“天意啊!“
沈念周卻注意到父親臉色異常蒼白:“爸,您怎么了?“
沈懷仁苦笑:“生死簿碎片...需要宿主...這些年...是我用魂魄溫養它...“他的身體開始透明化,“現在...該交給你了...“
不等沈念周反應,他已將碎片按在她眉心。劇痛襲來,沈念周感到一股浩瀚力量涌入魂魄。她臂上的太極圖案瘋狂旋轉,最終定格為一個完整的陰陽魚。
“走吧。“閻君化身推開后窗,外面不再是客棧后院,而是一條通往黑暗深處的甬道,“最后一戰,在所難免。“
沈念周最后看了一眼父親逐漸消散的身影,含淚轉身。林莜姐妹一左一右跟上,魂體上的金光與她眉心的碎片交相輝映。
余粥擦去嘴角血跡,鐮刀在手中轉了個漂亮的弧線:“陰差余粥,隨時待命。“
六道身影踏入黑暗,向著血光沖天的陰司核心進發。而在他們身后,沈懷仁的魂魄終于完全消散,化作點點金光融入女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