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倫軍來了!
唐梨目光如隼,凝眸匯聚前端,已能瞭見對方眾人手中刀劍反射的寒光,人高的弓弩在人群中若隱若現,對面大軍于狹窄山谷居然望不清盡頭。
隨著敵軍越來越近,唐梨帶著身后騎兵悄然翻身,匍匐于馬背,
她瞇眼聚精看去最前方帶隊將領面容,來人發(fā)須濃密賁張,渾身暴戾噴發(fā),
果然是索倫勿吉的納爾!
她曾秘潛福兒城打探消息之時,在福兒城城主府衙見過此人一次,言語間俱是桀驁張狂,絲毫未將主事官放在眼里。
作為索倫軍中新貴,她雖未與其直面交鋒過,但實力定不容小覷。
她心下驟提,右手握緊早已出鞘的雁末刀,再抬手摸去手臂,確認短刃綁帶位置勒回韁繩。
片刻她于馬背上直起身來,嘴巴微張,右手帶刀高高舉起!
尖銳刺耳哨聲猛然乍響,手臂陡然落下。
不過須臾山上又起哨音,谷中陣陣回響,
便見得無數大石夾雜著山雪從頭頂鋪天蓋地而來,仿若雪崩一般,是為山崩地裂之勢。
“何知!”
唐梨大喝那個領充軍營來此的兵士之名。
小兵似從未見過如斯場面,被唐梨呼聲喚回了魂兒,哆嗦著大吼起來:
“進軍!殺!”
喊完便破罐子破摔般,帶著眼前人群手持軍械,狂奔向前方混亂就欲迎敵。
“沖啊!”
“殺!”
“有埋伏!”
“有敵軍!”
“擺陣!”
巨石落下?lián)P起了漫天雪霧,遮蓋所有視線。
剎時索倫軍中數個盾牌舉起鐵桶一般,慌亂漸消,他們踩著同伴尸首,隊形再次重新集結。
納爾如鷹目光射去,雪霧迷蒙間,見撲面而來的眾多破爛衣角,
一聲冷哼,烏合之眾,眼中盡是輕蔑。
“大安小兒居然派出這么一群破布爛尺的人,妄圖阻攔本將,簡直愚蠢至極!”
納爾放聲大笑,調門兒高喝:
“兒郎們,給我殺!”
對面弓弩手箭雨噴發(fā),弓弦玄風滿弓而出,空氣顫動,嗡嗡聲不絕。
狹窄山谷涌動著如浪人群,
雪遮霧罩,對方緊靠箭陣就已取了太多人性命,唐梨眉間緊蹙。
軍備營連舊安營都不愿予以弓弩配箭,更何言這些人。
前排人中箭后排人補上,前仆后繼伴著殺聲沖過箭雨。
唐梨瞇眼用力盯去前方洶涌,豎起耳朵,
終于,“砰”一聲,
驚天動地巨響!
雙軍對上,嘶吼震天,響破天際!
兩方人馬見人就砍,這群破布裹身之隊的氣勢竟不弱于索倫騎兵,似根本無人知曉恐懼為何物。
襤褸大軍激發(fā)出索倫人戰(zhàn)性大發(fā),愈發(fā)靠近唐梨等人之處。
身下黑馬煩躁刨蹄,它天生就是一匹戰(zhàn)馬,
已跟了她三載,此刻感受到大戰(zhàn)之息,已等的有些不耐煩,
多人坐下馬匹也如此這般,在等待一個宣泄之處。
身后有人想上前說話,棕葉七攔住來人,他了解主子,主子定然在等最適合出軍時機。
于錢心中焦急,充軍營都沖進去了,咱們舊安人怎能眼睜睜看著落后?!
唐梨未瞧他一眼,正如于錢心中所想相反,實則只需充軍營耗盡他們所有力氣牽扯住敵方大部,他們就能借機而上趁其不備一舉殲敵致勝。
步衡衍不就是如此做想。
雪霧微散,她本一直緊盯前方的眼神驟然匯集一處!
就是現在!
她偏不要等!
她再次猛然舉起手中長刀,口中哨聲突起,左手韁繩一松,身下黑馬疾速馳出。棕葉七驅馬緊隨其后。
哨聲異常尖利,數次反復不停,仿佛可以穿破此刻戰(zhàn)場紛雜一切聲響。
“殺!”
她身后眾人早已快按耐不住,終于得令,旋風一般沖去前方人群。
馬蹄聲雷動奔騰,呼天喝地罵聲冠絕于耳。
“殺!”
“殺!”
距離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視線徹底清晰起來。
唐梨揚刀撥開了眼前背身應敵的男子身后索倫彎刀,身體下彎極致,躲過旁側馬上之人戳來長槍。
她夾緊馬腹,順勢轉刀握槍,將那人拉下馬去,一刀砍向來人。那索倫兵來不及調整身形,寒光閃過,緊接著已身臂分家。
手中奪來長槍,翻轉間橫掃戳落十數人落馬,有重甲兵見她勇猛,騎馬向她奔來。
她輕拍身下坐騎,跳身下馬,黑馬依舊向前疾馳。
一把擲出長槍戳向斜側欲要偷襲的索倫小兵,那小兵被飛來長槍一把定在地上,槍身甚在微微晃動。
有人咽了咽口水,戰(zhàn)于唐梨身旁的充軍人群目光,終于被這個看似瘦弱的少年將軍悍勇之姿所吸。
她疾步奔向那個盯上她的重甲騎兵,握緊手中雁末刀,
即將撞上前一刻,她揚刀砍向騎兵坐下馬腿,馬匹趔趄,士兵重甲在身,身子一歪,就要落下馬來,
騎兵只見又有寒光一閃,緊接著世界旋轉紛飛,睜眼最后一刻是自己身體于殘缺馬匹上滑落而下。
唐梨因慣性帶出的力量半跪在地。
又有人攜槍踏馬奔來,她順著對方長槍方向掠去,即將被馬匹撞到之時,攜刀從馬腹下一穿而過,背后馬匹腹下紅色涌出,瞬間不撐抽動倒地。
唐梨轉身再舉刀向前,刺穿了對方咽喉。
地上四濺血跡再次飛快被雪花盈蓋。
唐梨心中盤算,黑馬尋路未回,
要來不及了,她正想運氣大聲喊話,
左側忽有寒氣襲來,還未及拔出適才敵軍體內長刀,
她忿然挑起刀下尸首與寒氣對上,狠狠一頂,左側士兵從馬上跌落,唐梨轉瞬左手拔出右臂短刃用力刺入對方后腰,鮮血噴出,濺了一臉。
“將軍小心!”
身后響聲忽至,此刻唐梨身上長刀短刃俱在前方敵軍尸首上。
“喝!”
她未回頭,狠力向前彎腰猛沖,身體穿過前方已亡馬匹腹下,散落些許的發(fā)絲因極致而起的速度被拉的筆直,
“哧!”身后是銳利刀鋒砍進馬身一頓之聲。
這一頓須臾,唐梨右手抽出士兵尸首身上雁末刀,左手拔出短刃,
腰陡然一扭,追來的索倫士兵彎刀已斬斷馬身,正欲劈下,唐梨右手揚刀對上彎刀,左手短刃瞬間飛至其胸。
對方見她滿面血色,雙目驚恐轟然倒地。
刀光寒影下,不過剎那間,再連殺四人。
那本已沖入敵陣的黑馬忽然急奔而返,唐梨抽回短刃翻身上馬,思量黑馬來回時辰,不再遲疑醞氣大喝:
“充軍營圈陣后退!”
“圈陣后退!”
口中哨聲再起,手中雁末刀如流水不息,陣陣刀光飄飛。
“葛洪!”
大胡子是舊安營最有騎兵作戰(zhàn)經驗之人,他最是知曉如何擺陣撤退。
唐梨速度太快,棕葉七等人被她落在身后不遠處被兩方人馬隔開,
葛洪聽聞唐黎暴喝喊他之聲,口中哨聲回應,
當下劈開身前之人,帶領周遭騎兵掩護后部殘衣爛衫之伍圍圈,背靠背往后且戰(zhàn)且退。
“圍圈后退!”
“圍圈后退!”
山谷中聲聲重疊,一聲接一聲,眾人紛紛跟著大喝,跌宕起伏,
敵軍似因這層層激蕩喊聲頓了一頓,但手中長槍刀劍再次陸續(xù)砍來。
棕葉七舉目望向那削瘦人影正往遠方敵軍密集涌動處殺去。
雪霧中,忽見遠處一道弩箭往其方向急射,他心下大驚,利落須臾間斬殺劈倒數人,提劍暴走,往唐梨方向疾奔。
就在唐梨再次提氣欲將周圍士兵人群掃落下馬之時,她忽覺后方有凜冽而至寒風沖自己胸腔奔來,
此時內力已出,收不回勢,只能在須臾之間偏出身子一寸,將肩膀后方迎向弩箭。
雁末刀橫劈一掃,身邊一圈索倫士兵霎時被大力從馬上掀落,但肩膀預期疼痛并未到來。
“主子!”
棕葉七仍差數尺鞭長莫及,眼望那弩箭就要落于其身,暴喝大喊,也顧不得稱呼規(guī)矩。
“咚!”
有東西撞飛了射向唐梨的弩箭!
“將軍怎么殺敵叫上葛洪,不叫上俺!”大大咧咧聲音于身邊傳過,喧嘩谷中依舊震的她耳膜作響。
唐梨猛地轉頭便見周身已有數處傷口的于錢,正是他丟了一個索倫士兵尸首擋下了弩箭之勢。
“讓你平日多讀兵紀!”那哨聲分明是撤退之意!
“???”于錢迷茫間長槍再戳一人,他怎么就沒學兵紀了?難道他跟著將軍勇猛殺敵還有何不對之處?
唐梨當下何來時間與他解釋,厲眼一橫:“帶人跟好!”
棕葉七雖眼見唐梨擺脫弩箭之危,面上血色斑駁,黑色薄甲再不復出營光亮,他看不見她是否有其他傷勢在身,心底不安后怕。
“小將軍?!彼铧c就沒能護住主子安危。唐梨擺了擺手示意不必再言。
眨眼間身側已再被數十人圍攻,索倫士兵愈戰(zhàn)愈勇,要斬殺這個連殺他們數十人的瘦小男子。
因于錢帶一小隊舊安軍加入,并些許充軍營身懷武藝未亡人,數人背向對敵,兇悍之氣更盛。
愈來愈多同隊人馬湊到此處戰(zhàn)圈。
唐梨視線匯去來路,人群間葛洪帶著后入谷的大部,正將后方敵軍撕開了一個裂口,已快撤退至谷口處,但還不夠。
她瞇了瞇眼,口中哨聲再起未變,繼續(xù)撤退。
戰(zhàn)圈越來越小,人越戰(zhàn)越少,山谷四處回蕩著死亡慘烈氣息。
視線里皆是血肉戰(zhàn)場,人聲慘叫環(huán)繞谷中回響不絕。
忽然索倫后方隱隱騷動,
唐梨凝目望去,是端坐于馬的將領納爾,他背有弓弩,渾身散發(fā)危險氣息,適才那一箭是自他而出。
眾人紛紛讓出一條路給他,他斜身彎刀橫劈,前方連斬數人,索倫士兵喝聲大起。
納爾十分困惑憤怒!
他以為不過一群廢物飯桶想在谷中設伏,看到那群衣衫襤褸破布裹身的人更是確認心中所想,安人貫是不自量力。
眼見天色要亮還未能從谷中沖出,誰知這群人生生熬了這般久。
就算他們有騎兵營,他估算視線里數量至多不過兩三千,他萬余眾騎兵大軍何懼。
他目露血色精光,盯著眼前這個身形略顯削弱身覆黑甲的領頭人,這個小子最為兇猛能戰(zhàn),一箭未中,他咧嘴笑了笑:
“我最喜歡硬骨頭,今日便拿你的人頭來祭我索倫大旗!”
“殺!”
索倫士兵見統(tǒng)領親身上陣,不由都愈發(fā)賣力。納爾大人要親自殺了這個領頭蠻子,眾人紛紛纏住少年身側安人。
唐梨心中一緊,那馬上壯漢一瞬一刀橫劈而來。
棕葉七眼底血色驟起,奈何身前索倫人不要命般撲來,他無法抽身,手中劍勢越發(fā)凌厲。
這刀來勢兇猛,唐梨瞬臾醞氣周身,
她知不能輕敵強行對上,身形飛速調轉,順著彎刀方向側身迎上,左手以詭異角度劃出短刃刺去來人。
納爾冷笑,一手強行勒馬偏移數寸,一手大刀生生止住去勢側移,幾乎同一時刻唐梨右手揚刀被迫硬接對方一刀,連帶著坐下黑馬蹬蹬后退數步。
身側再來一柄長槍突刺,她不得已從馬上落下,腳一軟差點跪下,及時刀撐于地才停了退勢。
虎口處裂痛,手腕輕抖,她沒去理會,
胸間翻涌,強行咽下一股腥甜。
這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爭,不過勝在誰更兇狠罷了。
唐梨厲目仰首,
她清楚,此戰(zhàn)生死存亡之際,
真正到了。